《全冥制作人》一絮

2、chapter 2

　　“缈缈……”
　　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熟悉的呼唤促使她睁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是他……
　　真好看……
　　那对浓睫卷翘的眸子蕴含一汪春水，波光粼粼摄人心魄，又似是浩瀚夜空点缀着漫天星辰，粉唇轻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犹如这世间最美的那朵嫣红在若雪凝肤上悄然绽放。
　　白玉柔荑拂过额头，微凉的指尖划出蜿蜒缱绻的曲线，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仿佛是那瑶台仙人飘然起舞……
　　坠落凡间的仙子……
　　虽然用这个词形容男性不大妥当，却是最贴切的。

　　“缈缈……”
　　他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声线温柔飘渺，如与月缱绻的云纱搔痒心头。
　　好美……
　　她斜着脑袋欣赏，下意识地举起手去触碰……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哟，小少爷也回来了！过年了，一家团聚咯！”
　　聒噪的叫唤声追魂一般硬是将她拉回现实。
　　哼！又没摸到！
　　这个不知做了多少年的梦，总是没有下文，除了让她记得自己叫“缈缈”以外毫无用处，甚至连男主角是谁都不知道。
　　这个梦绝对是为了让她记得自己这个似宠物的名字而存在的，因为在“男主角”叫她的时候，眼前分明出现“字幕”！
　　对！就是字幕！这到底是什么鬼？做个梦都带字幕的？

　　“为什么总是摸不到仙子男主？”
　　忿忿地坐起身，意识因窗外拂来的寒风迅速回笼——小少爷？！
　　小少爷=辰辰……辰辰回来了？！
　　心急火燎地往外奔去，怎料在楼梯踩到自己的及地长发，滚了下去。
　　还好一直没什么痛觉，也不会受伤，不然以她摔下楼梯的频率，恐怕早已死了千百回。
　　“哎呀……”但还是有点晕，眼前似是有无数乌鸦乱飞。

　　进门的是这栋别墅的主人——男主人叫冯峰，48岁，是国内知名度很高的歌手；女主人叫林孝奈，40岁还保持着二十多岁时的年轻美貌，是人称“不老女神”的著名影后。
　　他们有一个儿子，叫冯辰辰，18岁，在艺术学院表演系读大二，而晴姨是他们家十几年的佣人。
　　听到楼上的关门声，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晴姨看了下空无一人楼梯方向，笑着说：“看来最开心的是楼上那位神仙啊！”
　　“晴姨，我们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把神仙供好？”林孝奈询问道，“一日三餐可都不能缺咯。”
　　晴姨笑容僵在脸上，“啊？小少爷不是说……不是说神仙吃不了东西，不用准备了吗？”
　　林孝奈看向冯辰辰，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推就瘫坐在沙发上。
　　“缈缈她不吃东西的，不用准备。”
　　“她告诉你的？”
　　冯辰辰随意“嗯”了声，而后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胡乱地点着。
　　“咱家也就辰辰能跟神仙搭上话，不过，既然神仙都发话了，那就照她的意思办吧。”冯峰对晴姨嘱咐道。
　　冯辰辰的视线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缈缈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未知灵体。”
　　他曾问过缈缈，她是什么？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连记得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那个梦。
　　混乱的记忆冗长无趣，无从梳理，只能从中得知，她活了很久，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或是更长。

　　好一阵之后，缈缈才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踮着脚尖踱到冯辰辰旁边的位置上，盘腿而坐。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男孩，从粉嫩的胖宝宝长成了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公子的气质，就像欧洲童话中城堡里走出来的王子，可是，王子的眼睛总是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忧郁和冷漠。
　　眼前这个刚成年的孩子，自小就在社会的过度关注中成长——小时候长得胖不好看，不像父母，被同学耻笑是“私生子”，买个漂亮的新书包会被说成“炫富”，吃了颗女孩给的糖就被怀疑“早恋”，就连考进大学也被说成是“关系户”，那些曾经说要跟他成为朋友的人，最后都是为了各自的目的……
　　所以，他没有朋友，也习惯了孤独。无论在哪，总习惯低着头看手机，他并非网瘾少年，胡乱地划着屏幕，只为了躲避周围的目光，让自己的低头顺理成章。
　　这样的冯辰辰无疑是让她心疼的。
　　此刻的他依旧低着头，看似专注地在玩游戏，额前的刘海稍长了些，散落下来有点挡住眼睛。
　　缈缈想替他拨上去，触碰到发丝的手指却从中穿过，化作点点微粒，不消片刻又重新凝聚起来……
　　始终没办法触碰到有生命的物体……
　　她叹了口气，斜倚在沙发上，假装依靠着他，希望可以给予他安慰和温暖，然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凹陷，冯辰辰放下手机，侧头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而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和伸缩笔，放在沙发上。
　　——他看不见她，这是在他6岁时偶然发现的可以跟她的交流方式。
　　那时候冯辰辰刚学写字没多久，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去上学，回家除了吃饭以外都在埋在作业堆里。
　　有一次作业很多，写着写着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缈缈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字，只知道他每天都会拿出一个“作业清单”，没打完勾就不能睡觉。
　　见他这么累，好想帮帮他，于是情不自禁地拿起那支笔，照着他的模样写了起来，谁知冯辰辰突然醒了，看到在“自动”写作业的笔一脸好奇，更奇怪的是，那些字写出来不久就逐渐消失了……
　　当时冯辰辰还小，“鬼”这个概念还没有在他意识中形成，没觉得害怕，还很开心自己有了个“隐形的朋友”。

　　缈缈拿起笔，随便翻了页记事本，正想在上面写字，冯辰辰突然伸手过来，把记事本往后翻了八页。
　　“上次写到这页了。”
　　缈缈诧异地看向他，“这上面又没字……”
　　突然想起他听不到，于是在他指定的那页写道：这上面又没字，你怎么知道哪页写过了？
　　冯辰辰看完那些转瞬即逝的字，很认真地说：“我记得从我们第一次用笔交流到现在，你每一页写过什么，并且那些本子我都留着，存在书房。”
　　这话让缈缈觉得很难受，并非他记忆力惊人，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随时把一个记事本带在身边，是不是就没那么孤独？

　　罢了，难得他放寒假回来，换个轻松的话题吧。
　　缈缈想了想，又在纸上写道：辰辰越长越帅了，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学妹倒追你啊？
　　“学妹倒是很多，但漂亮的没几个。”
　　“胡说，艺术院校表演系，个个都是帅哥美女。”
　　“你怎么知道？说得你读过大学一样，啧啧，看不起你这样连小学都没读过的。”
　　“你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奶奶我活了九百多年，什么不知道，哪里没去过。”
　　“你去年才说自己一千三百多岁，今年返老还童了？扮嫩？”
　　……
　　两人在口舌和纸笔的互怼中谈天说地，仿佛只有在这个陪自己长大的“不明物体”面前，冯辰辰才是18岁。
　　他跟她说，他在学校很受欢迎，不仅隔壁班、隔壁系、隔壁院的，就连周遭其他大学的人都慕名而来，纷纷围着他转，想跟他成为朋友，然而他们的话题始终都是他的父母。
　　缈缈突然想帮帮他，就像那一次想帮他写作业那样，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帮。
　　她知道，冯辰辰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摆脱父母的光环，成为他们的骄傲，可是缈缈现在想的，是如何帮他融入这个社会，让他在其他人面前也可以像现在一样谈天说地，和普通孩子那样享受青春年华。
　　18岁，已经成年了，但在缈缈的眼中，他依旧是那个用肉嘟嘟的小手一笔一划写作业到深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