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三叠》梦里梧桐

2、第二叠：阿娇

　　我终于又见到了迁，他变化很多，只有看我的眼神还跟从前一样，仿佛在问我，为什么今天才来，为什么到了注定离别的时候才来？
　　他哪里知道，我如笼中的鸟一般被锁在皇帝精心编织的金丝笼里。我每天都在向他恳求，让我再与迁见一次。我流着泪向他保证只要一次，我就会将迁深深埋藏心底，永不再相见，永不再提起。
　　然而皇帝只是沉默，他深思的眼神令我害怕，我已经放弃了奢望。直到迁要启程的这一天，皇帝突然主动提出让我陪伴太后去赴为迁所设的饯行宴。
　　我是多么开心啊。我以前所未有的柔情来报答他，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不说什么。
　　我本就知道他不是个宽宏大度的人的，尤其是在我不肯接受他的感情，而一味地痴恋着迁的时候，这是对他帝王的自尊多大的打击与嘲讽啊，他绝不会原谅我们的。可悲的是当时我却丝毫也无暇去猜测他的用心，我在梳妆，我要在这难得的日子里留给迁最美好的印象。然后，我会努力忘记他，尽我身为一国之后的职责，当时我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当我随太后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宴会已经进入了高潮。皇帝刚刚宣布，将把太后最喜爱的外甥女静安郡主嫁给淮南王世子。下面是一片称颂之声，都道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是来参加自己最心爱的人与另一个女人的订婚典礼的。
　　我知道这是皇帝的主意，他高高地坐在上面，微微昂着头，真是志得意满。他就是要让我亲眼见到迁已有了妻子，他想让我对迁死心，所以他才会准许我参加这个宴会。他多么狠心啊！
　　然而这次他失算了，作为一个君主，他可以主宰一个王国的兴亡，但却阻止不了两颗相爱的心的结合。
　　我一句话也没有对迁说，但是我俩的眼神一直在互诉衷肠。迁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在我的目光中沉醉，全不顾及皇帝冷峻的面容越来越阴郁。
　　晚上，寝宫里。皇帝的脸色铁青，我知道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似乎从来都不会失去自己的自制力。这正是他做为皇帝的可敬可畏之处，也是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他的原因。
　　迁被送走了，不久还会给他送去他的新娘，我坐在妆台前想念着迁。不知什么时候，皇帝站在了我的身后，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
　　我对皇帝依然顺从，只是我很少笑，一想起那个叫静安的女子我的心便会抽痛起来。我知道皇帝在想尽办法让我快乐，然而富贵荣宠对我来说只不过如过眼云烟，虽然我知道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尤其是一个帝王的真心是很难得的，我依然郁郁寡欢，想念着远方的那个人。
　　长平公主送给皇帝一个叫卫子夫的歌女，皇帝用车载着她一同回宫的时候，特意领她来给我看，那是个极美的女人。所以我夸奖了她的美丽和她动人的歌喉，我朝她微笑，我的和悦令那个紧张得浑身发颤的女人放松了下来。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皇帝突然情绪恶劣到了极点，拂袖而去，甩下那个天姿国色的女人呆呆地立在庭前，被天威难测吓得六神无主。
　　那天我并不想扫皇帝的兴，我的心情真的很好，那天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微笑，任谁有所求都会获准，任谁略有微劳都会得厚赐。因为从淮南传来了消息：淮南世子与静安郡主婚后琴瑟不谐，竟然三月不同席。淮南王震怒之余，强行将世子与郡主反锁在一个房间，迁依然连静安的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静安终于不能忍受这种羞辱和折磨，自请回京。淮南王诚惶诚恐地亲自送她回来，并向太后和皇帝上表请罪。
　　可怜的静安，那样一个清秀端庄、楚楚动人的女子，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然而我虽心怀歉意，却依旧难以掩饰自己的快乐，在爱情面前，每一个女人都是自私的。
　　可是隐隐的，我也感到了担忧，因为迁此举不仅羞辱了静安，也羞辱了太后和皇帝。而且虽然天下人都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说迁疯了，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迁这样做的真正原因，那个人就是皇帝。
　　我从皇帝的脸上看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的侍女玲珑对我说，母亲找来为我祈福的巫咸到了。我觉得她的神色有些慌张。那个披着长袍、长发遮面的巫咸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窗前凝视窗外的那一树灿烂的棣棠花。
　　一朵花落在我的手中，我轻轻地细数它的花瓣，“他来，他没来，他来，他没来，他来……”
　　“我来了。”
　　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我，我的心骤然升腾起来。
　　一连三天三夜，我就这样与迁厮守着，全不管宫中的耳目众多。只有玲珑每天进来为我们送些酒食，我让她对宫人们说我正在斋戒祈福，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就连皇帝也要拒之门外。
　　深夜，我与迁在帐中相拥而眠，我们是那样的疲惫和满足。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我警觉起来，跳下床，皇帝就站在寝宫的中央。
　　月色朦胧，透入窗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手中的剑在闪着寒光。
　　我上前一步，“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剑光一闪，鲜血喷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