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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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瞋安安静静的趴伏在桌子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只是脑门上不间断滴落的汗水暴露了他此刻焦灼的状态。盛夏燥热的天气和嗡嗡作响的风扇，洗得发黄的T恤下，皮肤上黏腻的汗水，因为体温过高而加速躁动的心跳。这一切都让处于浅度睡眠中的唐瞋极度不适。直到“砰”的一声巨响，唐瞋一下惊醒，条件反射的猛然睁开眼打了个寒颤。本就偏快的心跳跳动的更加卖力，仿佛要挣破胸腔那几根肋骨和薄薄的皮肤，跳出他的身体外。
唐瞋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教语文兼四班班主任的陈火火正插着腰怒气腾腾的看着他，刚刚的那声响动是她将课本摔在讲台上发出来的。
“唐瞋！从上课睡到现在！一节课就四十分钟！怎么着？我要是不叫你准备睡一下午？不要以为考到一中就了不起了！你看看你那个成绩，全班四十八个人，你恨不得排四十九名，天天上课不听讲，开学才几天又给我惹事生非，不想念滚蛋！”
唐瞋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陈火火这个更年期妇女在台上骂街。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因为脾气大而得名火火的老女人天天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个学期末他刚因为打架被记过，下一步就是留校察看，这个学期才刚开学，他不想惹事，所以只要陈火火骂的不是特别过分，他都可以装没听见。
倒是陈火火旁边的男生吸引了唐瞋的注意力。高一就188的身高，在一米五几的陈火火旁边显得尤其高大，小麦色皮肤，看样子是长期在户外晒的，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站在讲台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唐瞋像是魔怔了，视线怎么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那人提着讲台上的板凳迈开腿慢慢的走向自己，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随着他的靠近慢慢退却，没有陈火火的骂声，没有满教室的同学，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唐瞋和他两人。
他终于走到了唐瞋面前。唐瞋听到自己说了句“不要。求你了。”可那男的表情毫无波澜，在走到唐瞋身前时，抬手将凳子狠狠的朝唐瞋的脑袋挥去。
“不要！！！”唐瞋大叫一声立了起来。不住的喘着粗气，右手按着自己的心口。那种在楼顶一脚踩空的慌张感久久挥之不去。等他平复了一些，扫视了一圈四周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自己还在黑暗中的出租屋里。
唐瞋两只手插进了头发里，使劲的抓了抓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刚刚那个梦很乱，他却记得很清楚。半真半假的梦境让他心里一阵发闷。没想到十年前的某些场景他还能记得如此清楚。
打开台灯摸了支烟抽了几口，渐渐的内心平静了下来。唐瞋没忍住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有好几年没有梦见过那个人了。今晚会这样，八成和早上遇到的一中老同学有关。
这么多年没见，没有联系过的同学，甚至在当时都不算熟悉，居然能在异乡的大街上，擦身而过的瞬间认出自己。一把拉住自己，再三确定后，那个同学脸上竟然漏出了一丝欣喜。其实唐瞋可以理解他，毕竟在这么大的城市，遇到个家乡的高中同学，即使在当时算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似乎也是件值得让人欣喜的事情。
唐瞋虽然有些排斥一切和一中相关的人，但是毕竟出社会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刺头小伙，即使不情愿，还是挂上了一丝假笑，勉强与那人拉扯了两句。
其实会从这个老同学的口中听到那人的名字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唐瞋和那人颇有渊源。只是当唐瞋想结束于他而言并不愉快的这段对话时，老同学突然提起，“我听说陆沉也在北京是吗？”
突然听到这个好几年前时常出现在耳边的名字，虽已有心里准备，但唐瞋还是有一瞬间恍惚。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的说：“我不知道，好几年不联系了。”
老同学有些奇怪：“那时候你们那么好，怎么还能断了联系？”
唐瞋不想解答这个老同学的疑惑，也不想在毫无意义的追忆往昔，随便找了个理由要走，那老同学非要加上他的微信，互相留了电话，临走时还一个劲的强调，难得都在北京混饭吃，以后要多联系，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唐瞋不置可否，他不想照应谁也不需要谁的照应。与这个老同学的相遇让他有种不小心踩到被人嚼到无味的口香糖的感觉，粘在鞋底踩踏不掉，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在他晚上破天荒的梦到陆沉到达了顶点。
唐瞋抽完烟后躺了下来，没有了睡意，离起床上班还有三个小时，他有些气馁的盯着天花板发呆。还以为早就对那人无知无觉了，没想到多年后，只是有人提了一句他的名字，自己的机体和记忆就有那么大的反应。心口还在隐隐作痛。梦里最后那个场景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唐瞋闭上了眼强迫自己睡过去，心里无端冒出一句话来。
北京那么大，陆沉，愿我们永不相遇。
第二天，在狭小逼仄的办公室里，当唐瞋开始泡第三杯咖啡时，坐在他旁边的段琦森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瞋同学，今天上班不到三个小时，这已经是你泡的第三杯咖啡了。来跟哥们分享分享，昨天是怎么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于是high到天亮的？”
唐瞋眼都没抬的说了句：“还有空观察我倒了几杯咖啡，看来你的工作量是严重不饱和了，待会主管来了我跟他说说。”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察言观色和三寸不烂之舌，现在这种情况叫内部操练，怎么就工作量不饱和了？”
“欠操是吧？下午我那两百个电话你帮我打了。有的是人等着操练你。”
“得得得！打住！你说我就人文关怀一下你，至于吗？我还想让你给我打我那两百个呢。”
唐瞋懒得再接他话茬，接着做起他的周报。段琦森看他不接话，也不再自讨没趣，做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午休吃饭时，两人赶着下班的大潮在公司附近嘈杂的沙县小吃点完东西坐定后，段琦森忍不住抽了张桌上廉价的纸巾擦满头的汗。
“啧啧，我真的是受够了咱主管那阴阳怪气的劲了。就说你一早上忙活的周报吧，明明是他的工作，非让你做，嫌我们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还是下班早了。哪有这样的。”
唐瞋也抽了两张纸擦桌子，他不想说那个主管，虽然每次吃饭吐槽他都是永恒的主题。但是唐瞋对恶心的人是不屑于提起的。
现在的唐瞋，在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做销售，这家房地产既不是很出名，也不是很正规，一周就休一天，还几乎每一天都工作12个小时。唯一的好处是，招人门槛特低，没有销售压力，因为招人实在困难，也不容易淘汰人。说实话，放在十年前唐瞋绝对想不到自己今天会是个卖房的。几乎所有考上一中的人，后来都是本硕博，前程似锦。所以那时候唐瞋以为自己若干年后也会像大家一样，当个小白领，坐在办公室，或者成功的当上了医生，拿着病例和听诊器每天早上在病房里逡巡。可世事难料，造成唐瞋现状的直接原因，是他只有高中学历，还是肄业。即使一中再牛，那也只是个高中。
唐瞋六年前来的北京，一开始因为年纪小，学历低，做的很杂，甚至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厨房帮厨，服务员，发传单，保安什么的，后来机缘巧合下进了现在这个中介公司，干了三四年，还是小喽啰，即没挣下钱也没挣到什么地位，偶尔还要兼职客服。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要求少，工资低也不介意，什么事都肯干，话还少。
而他面前的这个段琦森，是三个月前来公司的新职员。唐瞋一直觉得他特别神奇，一个海归硕士在他们这个乡土中介公司，第一天见他的时候唐瞋还以为是空降来当老总的，毕竟他和这里简直是格格不入，从气质到学历各方面。直到几天后实在是被他贫的受不了了，他才开始怀疑他们老板可能就是被他这张嘴洗脑了，才会觉得他们这个破公司能供下这尊大佛。也有别的同事问他这么高的起点怎么就跑到这个野鸡公司来屈尊降贵了。他说是生活所迫，找不着工作。唐瞋知道他撒谎了，不过唐瞋一向不爱管闲事。倒是段琦森好像很喜欢自己，老缠着自己。一开始挺烦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这个月的业绩又没达到，唐瞋粗粗算了一下工资应该刚够下个月的生活费，晚上约了个看房的。听口气也就是了解一下，下午有两百个“潜在客户”要电访，电话接通说完“你好，我是XX房地产公司的，我们在XX有一个新开盘的电梯楼房，有兴趣了解一下吗？”然后就等着对方挂断或者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两百个电话几乎就一两个可能会有意向。唐瞋一直觉得这种做法不止无用功还特傻逼，但是他的领导觉得有用，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北漂六年，唐瞋一直觉得他是这个城市的异乡人，搬过无数次家，接触过很多北京人，看到好的房子也会忍不住想要是能有个家就好了。可他清楚，这辈子他在这是不可能买得起房的，所以他的目标是再干三五年，攒点钱，就去他一直想去的那个地方，落地生根。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