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ing in the sun》一直奔跑

4、第 4 章

　　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步行街就像一根华丽的直肠。这句话是崔文宇的一篇小说里的。小思看了他的小说，只记得这句话。崔文宇常常有一些愤世嫉俗之语，但都没有这句话直接和惊世骇俗。小思看完了说，崔文宇，你真有恶心人的本领。
　　小思说不清和崔文宇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两个人都有点懒洋洋的，对现在的生活都充满了疲惫，却懒于改变什么，或者说是无力去改变什么。他们很久没有互相碰触了，更不用说□□。对方都成为各自生活的一个活的背景，对于崔文宇，他需要小思那一点点钱维持基本的生活，比如白饭和网费；对于小思，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在后半夜回到家里时，房间里有一个会呼吸的，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否则他总是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
　　现在小思和阿三在步行街上走着，想起崔文宇那直肠的形容，一阵反胃。他们在一家小面馆吃面，小思不喜欢吃辣的，点了一个三鲜面。这家面店的高汤很醇厚，味道很好。小思将面条卷在筷子上，这种吃法是大毛哥教的。大毛是小思的邻居，比他大两岁，俩人从小就很要好。小思小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赖在大毛家里，看着他吃饭，和他抢碗。大毛家一直有一个画着小花猫的塑料碗，那是小思专用的。小思的家在那种小城市的老街上，一溜矮小的平房，偶尔有一幢愣头愣脑的二层建筑，那肯定是违章搭建的阁楼。街道两边家门对开，鸡犬之声相闻，炒菜的油烟乱窜。
　　阿三说，你这样吃法，好像是吃鸡腿啊。小思笑，斜着眼睛看他，这让他的笑有了一点妩媚的味道。男孩子的妩媚更有一种暧昧的情色，阿三说，小思，你又在勾引我了。阿三只是说笑，要是小思真的勾引他，他肯定跑得比马还快，比他最喜欢的保时捷还快。
　　小思不敢去想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似乎回到了那条老街上，门口纷披下垂的植物，晾晒的衣被，炒菜的油黑的煤炉，还有一扇一扇旧旧的，但是熟悉的门板，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那仿佛是一个退色的背景，教人留恋又教人厌烦。
　　他们在面馆里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点也不在乎周围等位子的人。等了半天就是吃碗面，还眼巴巴看着别人吃完，看的和被看的都不舒服。小思以前最讨厌这样的事情，阿三却不怕别人看。有一次他一口一口慢慢吃饺子，终于惹怒了一个等位子的中年妇女，她和阿三先是眉来眼去互翻白眼，再是唇枪舌剑吐沫横飞，最后大打出手相互抓挠。小思认为阿三打赢了一个中年妇女没什么好吹的，阿三说，你知道什么，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欠揍的生物。这可能是他童年时期被女人欺压所留下来的阴影吧。
　　他们一根一根地吃完了碗里的面条，接受了好几个白眼走出门去。阿三得意洋洋，仿佛一种阿Q式的胜利。小思走在他的后面，有点儿恍惚，他老是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阿三左顾右盼，看见美丽的女孩子眼珠就乱转，像是一只蝴蝶飞进了花丛。小思亦步亦趋跟着，几次因为走神差点踩到阿三的脚后跟。
　　小思看着阿三的背影，想起蜷缩在电脑面前写着开头的崔文宇。崔文宇由于长期吃白饭和简易餐，头发枯黄，手脚都开始掉皮。小思叫他去找工作，他不回答。小思由于常常在外面补充一些油水，蹭到好饭吃，还不至于像他那样面黄肌瘦，眼白发黄，像是个肝炎病人。小思有时候害怕他会不声不响地死掉，然后自己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和一具尸体睡在一张床上。小思由于饥顿饱一顿，胃部也常感到不适，他还害怕自己会不声不息的死在那凌乱的出租屋中。他曾经问过崔文宇：“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把我葬了？”崔文宇说：“现在丧葬费太贵，我付不起。”就没有下文了。小思想，你不葬了我，把我的尸体往哪里摆呢？还是要趁着夜深人静扔了？崔文宇歇了一会儿，又说：“你这几天又没拿烟回来，我抽不起烟了。”崔文宇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抽烟。小思常在漩涡捡客人遗忘在沙发上的烟壳，里面一般还剩着两三支烟，运气好的时候竟能有小半包。崔文宇在买便宜盒饭的时候，和卖饭的闲聊，会甩出一支玉溪红塔山之类，卖饭的就惊讶。小思不理他，他口袋里还有五十块钱，这个钱是他没有放到玻璃瓶里的。小思现在会藏钱了，每次把面值稍大一点的票子放到衬衣口袋里，或者藏到鞋子里。他妈妈就是这样藏钱的，直到有一双藏了五百元钱的旧鞋被小思父亲当垃圾扔掉了，那时候小思父亲的工资不过三百块左右，为此她抓破了小思父亲的脸，全家人吃了一个月的洋白菜。那种菜寡白的颜色，烧熟的样子像一片卫生纸。因为洋白菜，小思永远记得这个教训。他藏钱的是自己最好的一双鞋，崔文宇再白痴也不会把它卖给收破烂的或扔掉，而且崔文宇是那种油瓶到了也不扶的。即使这样，小思也不能放心，他几乎每天都穿着这双鞋走出来，踩在钱上的感觉真是美好。
　　现在小思就踩在钱上，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踩着自己微薄的积蓄出神。步行街上实在是拥挤，小思恍恍惚惚，在人潮中和阿三失散了。可是他并不着急，慢慢走到阿三常去做facel的那家美容院门口坐下。对面是一个电影院，可以放4D的电影。小思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海报出神，其实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这个状态和崔文宇很闲，崔文宇说他们两的脑浆都变成豆腐脑了，也不知是谁传染谁。
　　正好是一场电影散场的时间，人潮汹涌，越来越多，一下子覆盖了街头，再渐渐退去，如一次海潮。有一个男生在电影院的门口，长得不错，是小思喜欢的类型，从简单的T恤下可以看出他漂亮而有力的腰线。他被海潮抛在海滩上，如一粒贝壳。小思眯着眼，尽情地打量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大学生，但是也说不定，因为男人从二十到三十，外表的界限并不明显。他穿着牛仔裤，显出修长有力的两条腿。这很难得，因为很多男人的比例很差，腿短。
　　他站在一张很大的汤姆克鲁斯的脸旁边，小思觉得他们有点像，都是一种斯文而忧郁的德行。但是他还很年轻，不像克鲁斯那样脸上如刀刻斧劈一般皱纹。小思想，他的牛仔裤真漂亮，是阿三最喜欢的G-star的裤子。但是他的腿更漂亮，又直又长，又不像女人的那样细，而是有些肌肉的。小思喜欢看人的腿，就像有的人喜欢看肩背线条，而有人迷恋成块状凸起的肌肉一样。
　　小思的目光如棉花糖，一丝一丝，黏黏腻腻，从他的脚踝慢慢爬上去，小腿。小而圆的膝盖，然后是修长有力的大腿。小思的脸开始发红，天啊，真好看。
　　他注意到小思，任何人被这样注视着，即使只是被注视腿部，也会感受到那目光的灼热吧。小思终于看到他的脸，看见他正戏谑地看着自己，有点被抓包的心虚。他并没有恼怒，却用他形状美丽的眼睛看着小思，隐隐的似乎含着一份笑意和三份的暧昧，剩下的是一种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打量，仿佛是在给小思做X光透视，要扫射出他一根一根的肋骨。小思想瞪回去，又想起是自己先打量人家的，不由的理亏。这还是小思，要是阿三才不会理亏呢，阿三的字典里就没有理亏这两个字。仔细想想，好像小思总是容易理亏，总是心虚，好像是偷偷地，胆怯地活在这个世界的。
　　他把小思看得低下头去，然后走了，消失在茫茫人流中。小思在吃晚饭的时候告诉了阿三，他遇到了一个理想中的男人。小思加了一点夸张，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小思咬着勺子笑，说：“小克真是帅，他的腿是我看见过的最好看的腿了。”小思觉得他像克鲁斯，所以叫他小克，好像自己认识他似的。阿三说：“所以你想和他有一腿？”小思低头对着盘子里的鸡屁股，然后说：“瞎扯。”
　　他把这句话说得千娇百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