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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愚妻(三) ...

  •   孟幼霜不知道司马修在想什么,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又会冷漠残忍的很。

      自那日的事后,孟幼霜本以为,他心里至少是有自己的。毕竟若是不喜欢,怎么会那样珍视的给她上药?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将她炖的一锅汤,一点不剩的都喝光了?

      可是,司马修依旧会留连花丛。

      月十五,圆月夜。正好是天气晴朗,漆黑的夜空可以见到完整如白玉盘的月亮,还有零星的星星。

      孟幼霜特意在楼台上摆了酒,又让人将菜在锅里热着,等殿下回来再端上来。

      然而菜热了很久很久,司马修也没有回来。孟幼霜坐不住了,就差了人去府衙去寻,却扑了个空,下人回来禀告道殿下一早就与赵家和王家的公子一道离开了。

      孟幼霜捏着酒盏,喃喃自语的安慰道:“他们应当是有事吧。”

      那下人道:“嗐,能有什么事,殿下从前经常与赵王二位公子同游,这男人家在外头可以去的地方多了呢。”
      他怕自己话说重了,有赶紧补救道:“王妃莫要难过,就算殿下在外面又诸多知己,您也是不一样的。”
      之前殿下大婚打赌,他可是押了一两银子在王妃以泪洗面上呢,但是如今看着王妃伤神的样子,倒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那下人已经退下了,孟幼霜独自坐在楼台上,望着天上明月,无意识的一杯一杯自酌着。不知不觉,便喝得多了。

      她望着天上月,喃喃自语:“人间客又怎么能高攀天上月呢。”
      那人,从来都是不属于她的,何必再作茧自缚。

      流云见小姐这般模样,心疼的要命,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一把夺过小姐手里的酒壶,道:“您这般又是作贱谁,姑爷留念外头的美人,您这般作态只会糟践自己。”

      大小姐是嫁去了北边,都则见到自幼捧在心头的妹妹被人这般糟践,定要心疼的提刀将姑爷生砍了。

      孟幼霜已经醉了,神色迷离的拉着流云的手,问:“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面对我好,一面又来践踏我?”

      流云不知道,流云也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姑爷心里定然是不在乎小姐的,否则怎么能丢下新婚妻子去外面寻花问柳?
      可怜小姐,抓着那一点微末可笑的温情不愿意放手。

      “小姐醉了,奴婢扶您下去休息。”流云稳了稳心神,道。

      孟幼霜摇摇头,道:“我没醉,我只是太伤心了,就让我在这再吹会风吧。”

      流云劝不动小姐,又怕小姐吹了风受了凉,只好去取了大氅来替小姐披上。

      到了月上中头,内院的婢子才欢喜的过来通报,殿下回来了。

      听说今日内河花船上来那个身姿极为窈窕的胡姬,要在十五夜招一位入幕之宾。那河灯灿烂,美人立于船首反弹琵琶,可真是一绝。

      从府衙出来时,同行的好友王携便怂恿道:“今日是十五夜,修兄不去内河上凑个热闹?”

      司马修脚步顿了顿,赵佑棠也牵了马来了身侧,见状不由皱了皱眉:“伯颉兄莫要胡言,修兄已经娶妻,怎么会去那等地方。”

      王携本也只是调笑两句,闻言也道:“说的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修兄可是有家室的人。若是在流连花丛,怕是家里的美人要不高兴了。”

      司马修眸色却突然动了动,道:“无妨,一道去吧。”

      王携赵佑棠愕然,正要说什么,那厢司马修已经牵着马走了。那月白长袍飘扬,卓绝的身姿硬生生是透露出了一股子春风得意的模样。

      赵佑棠皱眉,却还是抬了脚追了上去。

      接着几个人便是酒后乘夜色泛舟,内河最南边热闹非凡,几个人却只是远远的看着,倒也没往上凑。隔着人群看着热闹,点了几个酒菜。

      笇棋看着渐晚的天色,急的不行。然而殿下还是同赵佑棠两个人在舟中悠哉悠哉,过杯交盏间,怡然自乐。

      赵佑棠有心想要劝说些什么,却没有什么立场,只好闷头痛饮。
      王携在一旁看着两人,瞧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来。摩挲着下颌,又寻思不能吧。

      司马修望着融入夜色的河道,船舫上的万家灯火,圆月正美映照在河上,船家扬气船桨,就搅碎了那潋滟月色。他一双桃花眸被酒色晕染,倚在船头,手里举着酒樽遥遥对月,心中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笇棋怕扫了主子的兴致,又担心性子软弱的王妃当真在府里以泪洗面,他如今是真看不透主子的心了。不由在一旁抓耳挠腮,他输了那一种银子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王妃那样好的一个人,要遭受这样无端的苦难。

      终于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提醒道:“主子,要不让奴先差人回去报个信,跟王妃说一遭您晚些回去。”

      司马修一凝眉,醉眼一斜,只将那酒樽往河里一抛:“本王什么时候还需要向谁通报行踪了?”

      笇棋吓得伏跪在地,却还是斗胆道:“主子如此,王妃会伤心的。”

      “伤心……”司马修顿了顿,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想着什么,又道,“伤心啊,那可太好了,就该伤心的。”
      他拦着笇棋道,“不许通报,她若是伤心,便是极好的。”

      一旁醉狠了的赵佑棠却是猛然抬了头,也不计较什么身份尊卑了,那眼尾泛红也不知是醉色还是怒色,他看着司马修就要去拎他的衣襟:“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娶她?你自诩风流,便是这般糟蹋人的?”

      司马修没躲开,被他拎了个正着,两人逼视间司马修终于瞧清了他眼底隐忍之色,那赤红的眼睛仿佛说明了什么,仿佛又没有说。

      “你……”司马修眯了眼,收敛起了醉色,清醒了些,看他,“她是本王的妻。”

      冷风吹过,赵佑棠总算是醒了酒,他松开手,坐正了身子,眼底的酒色渐退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看着司马修,终于低了头,道:“殿下恕罪,我……”

      司马修捏着酒壶,靠着船壁,那一向风流放浪的面容下露出了皇族贵胄凛然不可侵犯的冷色,那双桃花眸浮现了点点杀意。

      王携赶紧当起了和事佬,冲赵佑棠使着眼色。
      平日里相处的时候,虽是好友,但是需要知道有些底线是不可触犯的,司马修毕竟是皇子。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人头上都忍不了。他可以不爱妻子,却是不允许有人惦记着。

      “记着,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赵佑棠抿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好了。”司马修也没了再等下去的兴致,让船家掉头回去。

      出了内河街道,周围顿时就寂静无声了。唯有一轮明月透亮,高悬漆黑暮色之中,将前路照的明面。那屋舍俨然,门前青柳垂了影子在青石板路上。

      司马修骑着马,让马悠悠走慢些,似乎有心想要人着急一般。

      笇棋在后面骑马跟着,默默叹气。
      主子这样恶劣的性子,到最后伤的只会是自己。需知道,爱意都有会磋磨尽的时候,真到那时候,主子就真会满意了?

      司马修还记得幼时,他还小,和母妃在后宫之中。
      母妃的时候,年华正好。精致的容颜,满头珠翠,人前说话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的。
      但是父皇从来不曾看她一眼,父皇眼里只有凤仪宫那个早逝的元后。

      母妃每日就在钟华宫里等着,等着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想起她来,过来看她一眼,看他们的孩子一眼。
      可是父皇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一般,母亲久久盼不来父皇,就会对他动手。在他三五岁的时候,会让他在侧殿耳室浇凉水,等他病了再让人将父皇请过来,含着泪让人传话道,他病中还会念着父皇。

      父皇早还会来,可来了以后,也只是在床榻前满脸肃容的看着他,道:“男儿家,一生病就找爹要娘的怎么行。”末了又道:“这样体弱,长大以后,如何能成事?淑妃,惯子如杀子,也该让他习武了。”
      他甚至不愿意坐床边坐一会儿,后来更是习以为常来都不愿意再来了,仿佛床上那个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臣子。

      后来,母妃见他年岁稍长这一招又行不通了,又开始严厉的逼迫他习武读书。想要他能聪慧机敏一些,能得到父皇认可。
      可是,不论他的诗词文章写得再好,父皇也从不会对他多几分笑容,只是淡漠的让他继续努力。
      母妃再也等不来父皇,后宫的新人添了一波又一波,隔天时候就有谁谁有得了宠的消息传来。母妃再也保持不了从前人前的从容,她神色会神色狰狞的掐他打他,逼着他练武。
      “都是你,都是你不争气!比不过那个人的儿子!”
      “若不是生了你,你父皇总会厌弃我?!他从前明明最爱我了。”
      “若你不争气,就去死吧,死了干净。”

      一开始,司马修也以为,母后是爱自己的只是被父皇逼疯了,而父皇身为人君,就该是这样的性子。
      直到五岁时的某一天,御花园中,他瞧见一向冷漠严肃的父皇满目笑容地跟在六哥身后,六哥容色和那位元后很是相像,穿着鹿皮小靴,手里拿着一把和自己半个身子一样大的弓箭,神色飞扬的射着御花园里父皇最喜欢的花草。

      那时候六皇兄,约莫是六七岁的样子。

      司马修就现在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望了许久许久。

      入了国子监后,他也会随着伴读好友一道出宫,去好友家做客。可是,好友的爹娘总是对他毕恭毕敬的,让下人奉茶倒水。

      可是,他们对好友总是不一样的,那种神情是带着慈爱和担忧的。
      是司马修从来没见过的。

      伴读会和他诉苦,昨天下了学去街上玩归家晚了,谁知道母亲就在院子里等他,他没逃过回去又被揍了。母亲不让他吃路边的糖人,会拉肚子。母亲蒸的桂花糕难吃死了,还总喜欢往他书房送。这话不能让母亲听到,母亲会生气的。

      司马修就含着笑听着,那个时候,他好希望,那座冰冷的宫殿里,那个等丈夫等的疯癫的女人,也会在院子里等他,给他做桂花糕。也会拦着他,让他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会担心他是不是会不舒服。

      但是从来不会有,母妃的眼里只有哪个冷心的皇帝,父皇眼里眼里只有幼年丧母的六皇兄。就连一向最疼爱他的乳母,满心满眼里也只有她亲生的孩子。

      后来的后来啊,司马修长大了。
      司马家的子嗣容貌都是极好的,司马修一双桃花眼含得是三分笑意,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俊秀模样。
      府里的侍女会偷偷瞧他,宴会上遇见的女眷会瞧着他,给他塞荷包手帕,朋友家的妹妹会给他送亲手做的桂花糕。

      他开始对这些女子和颜悦色,邀美人同游,看着美人欢喜的神色。他想,也是有人爱自己的。

      他喜欢看美人们爱慕的神色,喜欢看她们为他黯然神泪的样子,却从没有想亲近她们要娶她们的意思。

      司马修想起自己的母妃,爱一个人会陷入那样可怕的境地,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终究会吞噬自己,陷入疯魔之中。而那个不爱她的人,还是能自由自在的宠幸他人。

      他不要沦落到如母亲一般,他只宁愿天下人都爱他,而他却不要爱任何一个人。

      司马修已经驾马到了王府,门童过来牵走了马,笇棋紧跟在主子的身后,心下默默叹道,只能希望王妃自己想开一些。

      司马修到了正院,听到婢女道,王妃在楼台之上赏月久等殿下不来醉了酒,连饭也不曾用过,如今还在楼台上等着呢。

      笇棋暗叹,王妃的性格到底是软了些。这样干等着有什么用,遇到他主子这种性格的夫君,就该冷情一点。该吃吃该喝喝,早些睡去。
      主子心虽然不在王妃身上,确实有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吃穿用度上断不会亏待王妃。

      可惜,王妃到底还是个小女儿家,碰上主子这样的注定要受些磋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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