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你得爱惨我》不想吃药□□

39、第 39 章

　　他不想打架，即便昨晚冒充社会人打砸栽赃的就是汪星人。
　　他没有左骁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轴劲儿，面对有人寻衅，以他惯常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再暗中找机会给对方阴回去。
　　然而他今天却动了手，不但动了手，还有点豁出去的意思。
　　手背上都是血，是那家伙的鼻血，冲着冒血的鼻子挥出第二拳蹭到的。
　　如果胖堂哥没把他扯开，那倒霉玩意儿的鼻子恐怕会被徒手锤进脑门里去。
　　汪魏凡叫了声什么，那伙人气势汹汹的往幸福麻辣烫杀过去，左骁紧追不放，对门口吓傻的周一喊道：“躲开！”
　　嫂子眼瞅着马路牙子边斗殴的一伙人朝自己店冲来，吓得有点蒙，关键时刻才醒神，扯着周一就往店里躲，宾果留在门口伸长脖子狂吠。
　　周一回头叫“哥哥”，周令听见了，被胖堂哥管着胳膊拉开的时候，一个猛劲挣开了钳制，等他转身往回赶的时候，一锅沸腾的汤底被汪魏凡掀翻，“哗啦啦”泼了一地。
　　“啊——！”周一吓得大叫。
　　汪魏凡一伙的四五个人把左骁摁到地上，几个人在油淋淋的汤水里奋力搏击。
　　周令红了眼，这一刻他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只看到左骁被摁倒在地，沾着油污红红黑黑的脸。
　　一条灰白的身影比他更快，宾果扑上去的姿势英勇无畏，却也只是虚张声势不敢下嘴，冷不防被汪魏凡拎着后颈的毛扯起来，想也不想就往吐着蓝火的炉头上摁。
　　嫂子和胖堂哥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惨叫，宾果被他俩当儿子养大，危急时刻有这种反应情有可原。
　　只是夫妻两人的叫声中，还夹杂着另一道声音，声量不大，短促，清晰的穿进周令的耳道。
　　仿佛在面对绝望时濒死的哀鸣，又或是辛苦修补的城堤再一次土崩瓦解，轰然坍塌的声音。
　　向来倔强好胜的左骁，何曾会在外人面前露怯，这一刻，周令的心都要碎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零点零一秒。
　　幸而危急时刻人和动物的自保意识都一样，宾果被汪魏凡摁进炉子的那一刹那，两爪子本能的搭上了灶台，并且扭头，撩开了引以为傲的犬齿。
　　汪魏凡被唬得松开了手，宾果从灶台上跳下来反扑，这会谁都不敢招惹发威的大狗，几人慎了慎，没敢上前帮忙。
　　左骁全身都在抖，视野中一片花白，耳边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声音，分不清是大狗疼着哭嚎，还是当年的汪汪在火海中跟他求救。
　　刚压在身上的几个人已经让开，他瘫坐在一片狼藉的油污里，知道这一次自己又怂了。
　　直到被人搀起，从噩梦中骤然清醒，眼前虚幻的景物才逐渐清晰起来。
　　汪魏凡抱着脑袋趴地上一动不动，地上一滩红的，不知道是红油还是血。
　　周令喘着大气从汪魏凡身上起来，在警笛长鸣声中，面无表情的抬脚，重重的踹下去，汪魏凡的胸腔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左骁从没见过周令这个样子，“虚伪”的好学生，这会摒弃了装模作样，浑身散发的戾气就像是小宇宙爆发，生人勿进。
　　下一刻，永远慢半拍的大盖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游戏结束。
　　……
　　快而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独属于成功人士的稳健步伐。左骁撑着膝盖躬身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听见声响抬了抬头，视线却没往门口看，他觉得难为情。
　　不过在给左建国打这个电话起，他就已经没脸了。
　　“啧！”左建国夹着包止步门前。
　　就一声感叹词，足够表达出N种小人得志的意思。左骁硬着头皮抬头，左建国这才移动尊驾过来，居高临下的问：“怎么？又惹祸了？”
　　左骁咽了口涎，把气咽进肚子里装孙子，“打了人。”
　　“人呢？”左建国问。
　　“在医院。”
　　左建国没说话，在椅子前踱了两步，左骁说：“是他先惹的我，周令帮我，出手重了点——”
　　“周令？”左建国打断他，“就你们班的转校生？”
　　左骁狐疑的瞅着他，贵人多忘事不是暴发户的通病么？他居然记得周令，不但记得，还知道他是转校生。
　　“他帮你出头？”左建国似笑非笑的斜着眼，打量儿子满身狼狈，半边脸简直没法看。
　　他突然嗓门拔高，怒道：“你他妈跟你爹都敢动手，怎么着？在外边就怂了？瞅瞅你勒熊样儿！”
　　左骁霍然抬头：“！！！”
　　“怎么？”左建国眉毛一调，“还想来！？”
　　左骁别开脸，忍了。
　　“伤哪儿了？”左建国放缓语气。
　　“不知道，”左骁声音闷闷的说：“还没出结果。”
　　“我问的是你！”左建国声量又高了起来，“你伤在哪儿！”
　　左骁还是没看他，把脸别的更远，“我没伤。”
　　左建国没说话了，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先回去洗澡换身干净的，下午去上课。”
　　“那周令呢？”左骁转回脸来，看着左建国。
　　左建国也看着他，父子俩莫名其妙对瞪了足有一分钟，左建国没好气的别了他一眼，“这不是还有个孝顺爹给你善后么！”
　　“切！”
　　左建国就是这么一人，做一点好事恨不得载入史册。
　　左骁出了派出所没回家，泥巴狗子似的拎着包在街对面等着，没一会看到班花和曾帅急吼吼的赶来，两人没看到他，径直进了派出所。
　　又等了一会，胖堂哥陪着班花和曾帅一块出来，左建国夹着包随后走出来，胖堂哥点头哈腰的给左建国点烟，说了半天才告别，跟着上了曾帅的车，大概是去医院。
　　左骁心里头揪着难受，并不是心疼胖堂哥，而是心疼周令。
　　周令在他心中无疑是一个强大的人，这个年龄无关，是内心的强大，就好比他一直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强大到能毫无阻碍的脱离左建国的掌控。
　　然而当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真的很low，不过，这和年龄有关。
　　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必须要依靠大人，他好歹有一个随时能赶来“给他善后的孝顺爹”，可周令呢？
　　一个怕老婆的堂兄，一个指责他不带情面的堂嫂。因为自己冲动惹祸，从始至终最无辜的周令却帮着背锅，到头来还要低三下四跟左建国求情。
　　所以他很难受，却又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清醒意识到，像个男人一样解决困境，拳头压根没屁用。
　　左建国了解到被打的那个吐了血，送医院抢救结果是胃出血，至于说是不是给打成这样的，目前很难说，反正铁定是讹在伤人者头上了。
　　之后见到了暂时扣押在派出所的周令，这小子比他想象中的镇定，除了袖口沾着点血迹，全身上下整整齐齐，全然不像自己儿子那么狼狈。
　　“叔。”周令礼貌的打招呼，见到左建国也不意外。
　　“坐吧。”左建国挥挥手叫他坐，自己却插兜站着，看了看手表，说：“行了，我这也不想再问你为什么把人打成胃出血，年轻人嘛，吃不得亏，冲动点可以理解。”
　　周令认真的看着左建国，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了。
　　左建国只字不提自己儿子才是始作俑者，只顾左右而言他，“被打的那个，伤情要不重赔点钱私了就行，为了你的学籍档案着想，叔怎么着也不会让你进看守所——”
　　“叔！”周令打断他。
　　“怎么？”左建国有点不高兴。
　　周令站起来，慎重而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想跟你商量，取消协议。”
　　话题跳跃性太大，左建国半晌转不过来，盯着周令看了好一会，不确定的问：“取消协议？”
　　周令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头脑一热，居然说出来了。显然这会并不适合谈协议的事，但是左建国一进来公事公办的口吻让人非常不爽。
　　左建国帮忙解决打架斗殴这件事的出发点，可能是为了安抚人心，为了保住他的学籍，为了他能继续留在高一七班，履行协议。
　　可他今天打架斗殴，以后继续做左骁的同学和同桌，都跟履行协议没半毛钱干系。想和左骁在一个平等的，甚至是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就必须取消这个不平等的协议。
　　“对。”周令说：“我认为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他不想过多的把“协议”两个字挂在嘴边说，换一个表达方式，生意人应该听得懂这话的言下之意。
　　左建国的确听得懂，站在一个生意人的角度，不花一分钱得偿所愿何乐而不为，但是周令忽略了他不单单是一个生意人，同时还是一个“做一点好事恨不得载入史册”的父亲。
　　左建国如此清奇的脑回路，周令长八个脑子也不可能贯彻理解。
　　“你认为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也认为父子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左建国说。
　　周令不得其解的皱眉看着他。
　　“这么跟你说吧。”左建国一笑，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你真心实意的跟他做朋友，帮助他，以后考上大学，他也成熟了，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也许你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越走越近，一辈子的生死之交什么的……”
　　周令好像有点懂了，果然下一刻，左建国眼睛一眯，反问道：“这里面还有我什么事啊？”
　　所以，自己注定是个炮灰？
　　周令难得颓丧，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奈。就好像他接受了唯一一次帮扶，就必须抱着硕大的支票道具，对着镜头感激涕零。就算是竭尽所能将生活学习两者兼顾，也脱不掉贫困生的帽子。
　　“叔，您认为以左骁的性子，他会乐意接受您这样的帮助？”周令艰涩的斟词酌句。
　　左建国不会想不到这层，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你认为我还能用什么法子，让他理解我的苦心？”
　　仿佛只是随口一个牢骚，发发就算完，左建国的无奈转瞬即逝，转而一副在商言商的口吻，语重心长的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把感情看得特重，我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了解呢？不过你以后走进社会自然会懂得权衡利弊，一切的感情，在利益面前就是浮云。”
　　小孩么？周令心说你既然拿我当无知小孩，那我还何必假装稳重。
　　叛逆少年的表情包有太多可以借鉴，他不屑的啧了一声，感觉还是没把左骁的狂妄不羁模仿到位，“至少我现在认为感情比利益重要，单方面终止协议您应该拿我没办法吧？之前的5000我可以马上还给叔，以后也不会收您一分钱。”
　　左建国似笑非笑的看他半晌，哑然失笑，“哎，怎么说你们这些小孩思想单纯呢？周令啊，你这打架斗殴的事儿还没解决，就跟叔撕破脸，想到后果没有？”
　　周令：“……”
　　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些阴人的小把戏跟左建国的段数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左建国占了上风，心情舒坦的在椅子上坐了，二郎腿一翘，善解人意的留下一段时间给他思想斗争。
　　这小孩有担当，在左建国看来，这个不错的好苗子，然而印象分也就仅限于此。俗话说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现在是学霸，今后进入社会不见得能吃得开，因为他没有一个良好的家世作为闯荡社会的后盾。
　　除了学习上的助益，他不能给左骁带来任何拓展人脉的渠道，作为能深交的朋友，光这一点就不够格。
　　下午一点钟，左建国从派出所出来，开车走了。
　　左骁穿马路去对面，被派出所的民警给拦住了不让进。他退到护栏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稀奇似的看他，走过了还扭头回来看。
　　左骁瞪跑了几个大妈和谈恋爱的情侣，感觉有点头昏眼花。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不过现在有人送吃的，他也吃不下。
　　脑子是乱的，周令、汪星人、胖堂哥夫妻俩、周一，包括宾果，还有地上的红油，血迹，这些人和物在眼前不停的晃。
　　手机响了好几次，第一次他看了，是张畅，没心情接。
　　他消极的想，如果周令被拘留，被记过，他就立马去医院给汪星人再找两拳。
　　这种鱼死网破的想法很愚蠢，但是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好过。周令的前途如果折在他手上，只有自毁前途，哪怕他压根没什么前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