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鬼邪魅还皮》阿九王兄

5、广陵二

　　凤乌坐下来的一瞬，眉眼背光于眼角处洒下一片阴影的时候，江山神识幻影交错，恍惚在哪见过这样的眉眼，那放佛是很久远的年代，流光捕捉一刹那骤然清晰。
　　——那是一个水墨如画的背影。
　　好熟悉，却，无法抓住。

　　江山陷于一种梦境，而此时的凤乌只对满桌的鸡鸭鱼肉很感兴趣。
　　人间的饭菜就是好，看着食欲就上头，不像地狱里面的，除了喝冰水，就是喝冰水，没有味道，还冰的牙疼。
　　当然了，若是处于阎王高位的话，伙食可能会好点。

　　好在凤乌饿虎扑食也不露张牙舞爪之姿，吃相还不错，安安静静，菜油也没有滴的到处都是。
　　脑海里奇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第一次蹦出来，满脑子的疑惑接连着发问江山自己，而江山想不出门道，便将求问之路搭向了凤乌。

　　江山看他吃的开心，反倒不好意思发问了，踌躇犹豫像极了面对心爱之人却不好意思开口求爱的女子。
　　凤乌一心二用，心里知道江山想做什么，顺手给了台阶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看起来像是你一说话就给你一板凳的莽夫吗？”
　　江山不跟他斗嘴，拾起台阶就是一个万级致命伤害，张口就来：“你应该很老了吧，死了多久了？”

　　我擦，天雷滚滚啊。
　　这是人问的问题吗？

　　凤乌难耐炸毛的性子，不服道：“什么叫我很老了？我只是很年轻的时候没了命，幽魂资格老，其实还是很年轻的，你看不出来吗？”
　　忌问年龄从来不是女子的特权，人家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也怕被问到年龄。

　　江山愣了一下，“抱歉。”竟认错的很认真。
　　凤乌恍然错愕，摆摆手道：“也罢，反正上千年也是有了的，否认也没用。”
　　“那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呃，我是说前世或者很久之前。”一瞬的熟悉不会无厘头闪现，江山从小是被捡回来的，亲近的人除了无情先生和安歌，朋友交涉并不广泛，而这样不真实的熟悉也只有旧梦之时剪下的片段。

　　不想凤乌摇摇头，一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回道：“兄弟，搭讪不是这样搭讪的，跟姑娘搭讪这招太俗了，你应该说……”意识到回答偏离了问题的轨道，他马上纠正：“我死了至少上千年了，怎么也遇不到你的前世，再说我在地狱困了千年，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能遇见谁？”末了，凤乌又加了一句：“这么说来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在搭讪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虽然我不是姑娘。

　　江山非常能抓住话语中的重点：“你从地狱出来的？为何被困了千年？”
　　凤乌清风拂过，无意深究：“大概是犯了错误吧，具体什么不记得了。”

　　寒冰深雪，枯海孤寂。
　　地狱的每时每刻，每一丝的痛苦都如饮鸩酒入骨腐伤。
　　千万寂寥，便有千万伤口。

　　江山放佛想到什么，不确定地猜疑：“难不成你不是自愿死的？是被逼的？”
　　凤乌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合不拢嘴，觉得江山甚是可爱。
　　“谁死了是愿意死的，你可真欠抽。”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问题。

　　江山蛮不好意思的，半晌继续说：“凤乌你这么厉害，想必不俗，我想知道最近广陵长临坡黄泉眼异动是何征兆？”
　　“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能帮助你的寥寥无几。”黄泉眼异动，地狱鬼魅尽数逃离，还有些铁围山的厉鬼趁乱逃出，这些都是造成黄泉眼灵力波动的原因。

　　若仅是因为这些促使黄泉眼的异常，不足为惧，地府阎王自会处理，可结合广陵最近发生的碎尸案，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凤乌不知，江山也不知。
　　连堂堂的缚鬼司都不知所措，这一次怕是真的要渡劫了。

　　“天异有象，入黄泉眼作怔，狐狸现于广陵，此间种种，恐怕劫难不止于鬼界，还有人间妖界。”凤乌慢吞吞说，手中夹着的筷子也不作夹菜吃，只于手上把玩。
　　江山一激，忙问：“你知道什么吗？”

　　凤乌浅笑，神色波澜又有一丝慵懒，显得极为妖娆。

　　“略知一二，地府那些个狗腿子还认得些，无常脑子有病，判官字写的不好看，鬼兵有些有脚有些没脚，最重要的是，我要澄清一点，守奈何桥的孟婆其实是个男子，你们都错了。”
　　“呃，我不想知道这些。”江山说。

　　“告诉你这些就知足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江山挑三拣四的性子还真不讨喜，怎么跟那高高在上的阎王一样。印象中，凤乌和阎王面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几次见下来，阎王的模样只记得六分，冷面霜眼，并不好相处。
　　江山有些急了：“你在地府待了千年，认识那么多鬼差，怎会一点内情都不知道？”
　　凤乌笑笑：“千年也是千年，近日只知地府灵波不稳，数鬼逃离，阎王大概会派鬼差前往人间寻它们回来，中间没有差池的话，祸不殃及人间。”
　　“也就是说有差池的话，会殃及人间了？”

　　凤乌眉头一簇，心想，你这死脑筋，怎么总喜欢钻牛角尖。
　　罢了，顺他的意。
　　凤乌说：“这么说也是有可能的。”

　　午后阳光搅乱空气中的浮尘，如凡间红尘粒粒动荡，嫣红翠柳，明日之后，皆化为尘土，归于天地。
　　千秋无规，万年不变。

　　两人之间重新静谧再生。安歌此时莽撞冲进来，一路奔上楼，上气不接下气，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长缓几口气，生生逼出了眼角的水汽。
　　“师哥，长临坡附近出现了几具没有心脏的尸体，都被挖了，好残忍。”
　　江山惊道：“谁做的？”

　　安歌咽了口气，确定说：“这次确定是妖做的了，尸体妖气十足，不仅有狐狸的骚味，还有长安道的妖。”
　　江山闻言激动起身，加重语气：“此话当真？”
　　安歌点头：“千真万确，那几具尸体中还有缚鬼司的人，连捉鬼大队的人都能杀掉，肯定有点来头。”

　　安歌满面愁容，若不是迷迷糊糊在长临坡附近睡着了，没有看见妖怪行凶的过程，否则现在那几具尸体中肯定有一具是他了。
　　“还有一件事，最近广陵几个家户家中的鬼奴不见了，应该是被吃了，妖吃的。”
　　安歌懊恼极了，先前碎尸的案子就够烦人的了，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多妖和鬼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况，要人命嘛这不是。

　　“黄泉眼呢？”江山问。
　　“小纸儿灯引我回来的，没再过去了，不过应该闭合了。”
　　凤乌忽然道：“那危险了。”
　　安歌：“啥意思？”

　　“凡事开始之前都应有先兆，现在先兆熄了，说明大事要开始了，这你都不懂的吗？”
　　师父在的时候，安歌被师父骂，师父不在的时候，被江山骂，现在江山在此，居然还被一个鬼指着鼻子说不懂，这可挑起安歌的火来了。
　　“嘿我说你这死鬼哪来的，说话这么不懂规矩，这是我们人间的事，轮得到你们鬼瞎操心吗？”
　　安歌养过几只鬼，发现并不好玩，最后都给卖了，现在这些鬼都不怎么听话，尤其是长的有点姿色的。

　　凤乌撩起袖子，正准备好好说教这个目中无人的毛头小子。死崽子，老子横行霸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拉屎撒尿呢，居然还盛气凌人？自信哪来的？！
　　江山瞅出苗头不对，忙插嘴道：“安歌，尸体在长临坡什么地方？有哪些人去了？”
　　安歌：“长临坡一处林子里，弄影堂的几个门生在。”
　　江山拉着凤乌的胳膊，说道：“凤乌，你跟我一起去吧。”
　　凤乌撇撇嘴，气性灭了，说：“好吧。”

　　两人走后，安歌一屁股坐在他们方才坐的饭桌，正挑起筷子夹菜，忽而觉得后劲有点痒，伸手往后一摸，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壳。

　　形状不对。

　　拿到眼前一看，把安歌吓得差点把酒楼给掀翻了。
　　看清楚这个恶心双翅扑腾黑漆漆的臭虫，安歌憋了好大一股劲仰天长啸。“你个死鬼，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听到安歌在后面咆哮，江山无奈问：“你给他弄什么了？”
　　凤乌性子有仇必报，精怪的很，跟小孩子斗来斗去丝毫不觉得无趣，反而乐在其中。
　　“小事，教他怎么做人。”

　　安歌的脾气也炸，做事莽莽撞撞，梗着脑袋往前直冲，暴脾气遇到凤乌也算是棋逢对手，不知这日后两人相处能拆几座房子。
　　“小孩子脾性。”安歌评价。

　　长临坡离广陵不远，周边村户不少，基本上靠种地上街卖菜为生，这里的林子挺大，树很高，俗称妖树。夜晚林间烟雾弥漫，灰蓝色的烟滋生，如若不小心晚上进了林子，很可能会遇见鬼打墙出不来了。

　　“哎，江山，你对广陵的事挺上心的啊，你也是缚鬼司的人吗？”
　　江山说：“师父曾经是缚鬼司的人，我是他的徒弟，自然有责任。”
　　“那你功法如何？”
　　江山：“说来惭愧，入师即为出师，修为功法并不高深。”
　　暗夜星空忽然劈来一道闪电击中了凤乌的脑壳。

　　他娘的这一定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