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恋曲 （哈根炟释）》萱茗

5、有惊无险的晚餐

　　“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很棒的地方吃饭!”两人离开公园的时候，晏妲兴奋地朝着教授眨了眨眼。

　　看了一整个下午意趣高雅的美术作品展，外加逛了一个风景怡人的公园，殷空释原以为他们回去一个环境优雅，装饰别致的餐馆。结果当他们在港口边停车下来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堆放在海岸边的灰色集装箱。

　　等走进了看才，他才发现那其实是木板搭建出来的房子。房子装有欧式咖啡屋风格的玻璃门窗，窗沿下还挂着花盆槽。房顶上面竖着一块左右两边镶着两个巨大龙虾钳子的牌匾，上面写着”James Hook & Co.”

　　“这可是食客来波士顿的必经之路, 得过几年Best of a Boston 大奖呢。”晏妲认真地介绍道，”这里的龙虾卷很有名，是直接从附近海里捞出来新鲜直送的。成品味道好，量给的多，价格又实惠，连小费都不用付。”

　　等殷空释和她踩着铁板阶梯推门进去后，才发现里面与其说是个餐馆，更加像是个放了很多水缸和冰冻橱柜的海鲜贩卖超市。

　　店内有一个分隔槽的大鱼缸，除了别的海鲜，光是活灵灵的龙虾就有超过50多只，身型最大的那只的钳子都比店员的半支手臂还要粗长！店內售卖的龙虾都是从这鱼缸里现捞的。

　　在晏妲的坚持下，两人各从水缸里捞出了两只最大的龙虾，提在手中让店员给帮忙拍了照。

　　等两人付了钱拿了食物后，发现店内已经座无虚席。于是，两人走到了店外，在巨大遮阳伞下木桌边的长凳上坐下。

　　这家餐馆食物的包装和餐具也是貌不惊人：龙虾卷是用铝箔包起来的，放在一个白色的塑料盘上，海鲜浓汤是盛在一个大纸杯里的。

　　打开铝箔后，殷空释看到夹着龙虾肉的面包也只是一般超市里买的。但那中间满载着大块大块的龙虾肉，不像别处餐馆那样是一丝一丝的，看似完全是一整只龙虾的分量。他咬了一口，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餐馆在网上的评价是顶尖的。

　　“17美金一份这样的三明治卷，旧金山根本吃不到。价钱先不说，那么新鲜的就难得!”殷空释欣喜地叹道。

　　“嘿嘿，我没说错吧!”晏妲用两手托起龙虾卷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生怕那从面包夹缝间溢出的肉块会洒落一桌。可那些肉块还是顺着倾斜的面包卷滚了下来，落在了晏妲的鼻尖和镜片上。

　　“呣!”她闷喊了一声，赶忙放下食物，摘下眼镜，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起来。当她想把眼镜戴回去时却被殷空释按住了手。

　　“别戴了，还是这样好看。”他边说着边拿起自己的纸巾，把晏妲鼻尖上残留的蛋黄酱轻轻地一抹而去。晏妲怔愣了一下，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是么”，然后乖乖地把眼镜收起来放进了挎包。

　　“给你看。”教授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刚才龙虾肉落她一脸时无措的表情。

　　“你!……居然偷拍!给我删了!”

　　“哈哈!太晚了!”教授一下抽回手机，”我已经发到我们四人的聊天群里去了。”

　　晏妲慌忙打开手机，然后看到教授又接连着发了许多当天游玩时的照片，最下面的就是那张”全家福”。

　　果然，不出5分钟李落就在那下面回了一张她和卡索脸贴着脸、亲密无间的自拍大头照，外加一串”滑稽”脸，最后还批了一句”我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你今晚又喝多了。”晏妲蹙着眉头，飞快地在手机屏上点击出一行字。发出去之后立刻听到对面人的一阵笑声和手机屏幕上跟出来的一句”你们今天去做什么了？”

　　“和你们差不多(滑稽脸)。”李落的回复。晏妲很想回个pia飞的表情。

　　“其实我都会做龙虾，你要试试么？”教授抬起头，刚才的笑容还未消逝。

　　“这么厉害!”

　　“以前在斯坦福时和同学一起去他家做过好几次。旧金山优质的龙虾比这里贵多了，所以我们就自己动手。”教授显得很自信，”等下我去里面选一只带回去。蒸锅我问公寓里的邻居借。”

　　“这样吧，明天我去订宿舍的音乐室。那就麻烦大厨你中午把龙虾大餐带来，吃了后我们一起练琴好么？”晏妲向来对龙虾没有抗拒能力，而且既然已经邀请了别人练琴，就应该兑现。

　　“It's a date!”教授扬起了眉毛。

　　吃完晚餐后，殷空释回去店内选龙虾顺，便买一起买了撬壳工具，而晏妲则留在了港口边独自散步。当他开门进店时，与一个一身酒气、步履踉跄的洋人擦肩而过。

　　等殷空释走出来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晏妲居然被刚才的那个高大洋人一手搂在肩头。那人的另外一只手还举着他的手机，似乎在给她看什么。

　　起初殷空释还怀疑是偶遇相识的人。可当那男子凑到她耳畔似乎要亲吻她时，殷空释一下提起了警觉心，在一边的餐桌上放下了手中装龙虾的盒子，想大步走上去解围。不料晏妲猛地弯起右手手肘，往那人左肋骨上大力一捅，让那人一下松开了勾搭着她的手，疼得捂着左肋弯下腰往后退了一步。殷空释吃了一惊，停下了正在翻卷起衣袖的手。

　　晏妲转过身来满脸厌恶地瞪了一眼那洋人。随即，她正想扭头离去，那人却直起了身体，切齿念了一声”Bitch!”, 然后要挥起了拳头朝她冲过去。

　　殷空释大呼了一声”小心!”，不过他的喊声被晏妲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啊!—踩!—“给淹没了。

　　他看到晏妲快速侧转过身体，握紧了双拳贴在腰侧，左脚稳稳地钉在地上，右腿抬起和肩膀拉成一条直线，然后猛地蹬出，不留余力地踢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往后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到在地，一脸懵然，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几秒钟的寂静后，在周围用餐的顾客们拍起了响亮的掌声。还有人举拳高喊：”Girl, you rock!”

　　殷空释愣了片刻，急忙走上前去询问长短。

　　“痛!”晏妲收起腿时喊了一声，”没做热身运动好像拉伤韧带了。”右脚落地后，她的面部又扭曲了一下。殷空释猜想，她一定是触到了那扭伤刚愈的脚踝。

　　在殷空释扶着晏妲在桌边坐下后，一个店员循着喧闹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在了解了一下状况后，向晏妲致歉，并问她是否要叫警察。原来那人方才在店内酗酒后已经被逐了出来，却又折回头在店外开始骚扰顾客。看到那人已经狼狈离开，晏妲婉言谢绝了，说那人只是喝多了，并非真是无赖。

　　“那你等我。”殷空释起身先回去车上放下了装龙虾的盒子和背包，然后走了回来站在晏妲身边，俯身冲她笑了笑。

　　晏妲知道他又要来那招了，她拼命地摇晃起脑袋：”千万别!这里这么多人!我没那么严重……”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一把从坐姿捧了起来。

　　“不行，别让我内疚。”殷空释捧着她大步流星地来到敞开着的车门边，把她轻放在驾驶侧座上。

　　一路走去时，晏妲还听见两人身后几个餐馆顾客起哄的呼叫声：”Girl, your boyfriend rocks too!”

　　“所以我才叫你别抱我!”晏妲羞恼地朝着正要关上车门的殷空释瞪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晏妲一直静静地望着右手边车窗外查尔斯河的夜景。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人留在店外的。”殷空释从眼角中关切地向晏妲望去，看到她转回头来微微笑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你的跆拳道厉害啊，我都没机会露一手。”

　　“不用道歉，谁能料到会碰到这种事。再说我可是正宗的黑带，对付那种人绝对绰绰有余!”晏妲嗤鼻一笑，”美国这地方什么样的怪人都有，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那你还心有余悸的样子？……刚才他在手机上给你看什么？”

　　被问到这个，晏妲突然又安静下来。殷空释斜眼望去，看到她紧蹙着眉头，放在腿上的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怎么了？……”

　　“其实那人是个在金融公司工作的高级白领。”晏妲小声答道。

　　“他居然告诉你这个？”殷空释有些讶异，”你信么？”

　　“不管他是做什么的，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流氓，光是戴的Rolex 就价值几万。他酗酒是因为失恋，盯上我是因为他的女友……前女友也是华裔。”

　　“所以他在给你看他们以前的照片？”

　　“是照片倒好了!”晏妲的脸烧得更红了，”他给我看的是他和女友自拍的床戏!恶心死了!”

　　殷空释一脚猛踩在刹车上，停在了信号灯前。他转过脸来诧异地望着晏妲，看到了她脸上局促不安的神情。

　　他伸出手去，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别再想了……你会保护自己，不必介意这种人……不过要吸取教训，以后千万别和自己的男友拍。”信号灯变换后，他又轻轻踩上了油门。

　　“你!”晏妲一下转过身，恼怒地往殷空释的肩头大力拍打了好几下，”那种恶心事我怎么会想到去做!”

　　“喂，我在驾车，别施暴!两条人命啊!’殷空释大笑着往旁边躲闪。

　　“要是我男友敢和我提这种建议，我就会像刚才那样踹在他脸上!”晏妲挥了挥拳头，然后又弯下腰揉了揉脚踝。

　　“看来要做你的男友，最好也学门防身术……我说黑带，你几岁时候开始练的？”

　　“7岁时，因为我那年差点被人给绑架了……”晏妲又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的查尔斯河，”一次我家的司机陪着我和二哥在父亲公司附近的公园玩，准备等父母事情办完后一起去吃晚餐。司机去抽烟时离开了儿童乐园片刻，歹徒乘那时想劫持我二哥。我冲上去咬了他的手，还被他在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结果我二哥逃走了，我却被一路拽着，差点给塞进了他们的车……幸好后来父亲和司机都赶来了。虽然那时那群人逃走了，后来还是被警方捕获。经查证，他们是在我父亲的一次大裁员中受到影响的员工。因为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却一下没了退休保障，所以才在愤怒中采取了非法途径。”

　　“你还真够勇敢的!不过受了不少惊吓吧？”殷空释化开了刚才倾听诉说时脸上的严峻表情，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又伸出手来在晏妲头上摸了一下。

　　“的确，被歹徒抓着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完了。后来也吓得好几天没敢出门……不过再过几天后等情绪稳定下来后，比起我那个被吓得更严重的哥哥，我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晏妲的嘴角上扬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所以你父亲就送你去学跆拳道？”

　　“是我自己要求的。当时看到父亲怎么揍那群人时，觉得他好炫好酷，我还要他教我呢。”晏妲笑出了声，”不过他说，那是他小时候在乡下做野孩子时学会的野蛮打法，所以把我和哥哥送去了正规的学校。”

　　“你父亲是从农村里出来的？”

　　“嗯，所以我真挺佩服他的，白手起家！虽然有时候做事情可能会手段强硬……”晏妲越说越小声。

　　“所以你从你爸那儿也继承了农村孩子的拼劲是不是？”殷空释笑着，又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却被她一下打开了：”你干什么老摸我的头？”

　　“安慰你一下。”殷空释大笑着，将手掌心从晏妲的头上快速蹭了过去。

　　“谁要你安慰了？！弄乱我头发了!”晏妲拧起了眉头，低下头去整理额前的纷乱发丝。等抬起头时，她叹了口气：”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偏偏结束的时候来了这样一出!”

　　“你今天过得开心就好。”教授温和地一笑。

　　晏妲对视着左手边人那对洋溢着温存笑意的明亮褐瞳，支吾着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转移开了视线。

　　十五分钟短暂的车程很快就在两人意犹未尽的对话间结束了。这次教授捧着她上楼时，她没有再抗议，抗议也是徒劳。所幸的是，现在是傍晚7点多，晏妲从她的眼角里用余光把宿舍底楼的大厅一扫而过时，没看见几个人。

　　“才7点，等下你打算做什么？”两人进了她的房内后，殷空释问道。

　　“在CBS上看Big Bang Theory 的重播。从年初开始学业太忙了，根本没法追剧。”晏妲耸耸肩。

　　“嘿!我在Amazon Prime 上面把整个第十季给买下来了，却因为搬迁一直没时间看!”殷空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看了10年了，是我最喜欢的 Sitcom!……要不要一起看？账号最多可以在三个不同仪器上登陆，用你的手提电脑就可以。”

　　“好啊!”晏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一般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在傍晚留一个大男人在自己的宿舍里，和自己单独一起看电视的。但回想刚才在离开餐馆前发生的那令人厌恶的一幕，她不想让那成为给这一天划上句点的最后一件事。

　　“不过我得先回去一次把龙虾放进冰箱里。”殷空释略带歉意地说道，”不过我就住商学院旁边，单程10分钟而已。你等一下？”

　　“好，那我先去洗个澡。”

　　一场从头到脚的热水淋浴，让晏妲躁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换了一身舒适的起居衣裤，抹干了渗出水滴的发梢，然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她把下颌支撑在交错相扣的十指上，静心地凝视着花瓶中依然盛放着的粉红玫瑰。她都几乎忘了她是昨天晚上才把那束玫瑰带回家的，因为这短短两天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最主要的是她还新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她的遐想被敲门声打断了。

　　“对不起，结果花了40分钟。”殷空释提着两瓶盐苏打走了进来。他也换了身衣服，虽然还是休闲衬衫和长裤，他的头发还有些凌乱湿漉，”我还是洗了个澡，觉得刚才在选龙虾时沾了一身腥气。”

　　晏妲提议：“我们去楼下的学生休息室去看吧。那里有42寸液晶屏，而且有从电脑输出的HDMI线。两个人挨着看那么小个电脑屏幕，头都要撞在一起了。现在宿舍里没几个人，不会有别人的。”

　　“你的脚能走么？”对方关切地问道。

　　“不痛了!”晏妲把笔记本电脑塞进殷空释怀里，”你要抱的话就抱这个吧。”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沙发坐下后，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开了。李落不怎么看这部戏，现在总算寻到了知音，晏妲在兴奋中连珠带炮地吐出一堆评论：”这些其貌不扬，满身书呆子气男生的日常也能被描写得那么生动有趣，每句对话都好搞笑。居然能拍12季这编剧实在太有才!……你知道么，演Sheldon 的James Parson其实是个Gay, 而演他女友Amy的那个是剧中唯一真的有博士学位的一个。演Leonard 和 Penny 的还真谈过一次，不过后来分了……”

　　“今天早上你戴了那副眼镜的样子就和戏里的Bernadette 一样。”教授冲晏妲笑笑，”只可惜你说话的声音还不够像她，不然就是一只完美的花栗鼠。”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晏妲的手挥舞了过来，他赶紧抬起手臂遮挡住向着头上劈来的手掌：”喂，生什么气？我这是在赞美你!”

　　凑到教授身边时，一股清新的经典肥皂香味沁入了晏妲的鼻中。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沐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刚浣洗完的床单被褥的香味，就是那种让人想钻进去、裹起来、再来回滚几下的温馨香味。

　　“你发什么呆啊？”殷空释放下抬起的手臂，朝着咫尺之处的晏妲望去。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沐浴露很好闻。”晏妲缩了回来，然后端坐好身体。

　　“那你多闻闻。”殷空释往她身边挪了挪。

　　“神经!”晏妲往另一边快速地挪了一下。不料旁边的人突然弯下腰去，抓住了她的右脚脚腕，把她的右腿拉起来放在了自己膝头。

　　晏妲惊慌地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还说已经好了。”殷空释从裤袋中拿出了那种绿色膏药罐头，打开后拈了些出来，在她的脚踝上慢慢涂抹开来，”继续看电视，我付了钱的。”

　　晏妲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视线转回到电视屏幕上。她一边看着，一边发出阵阵咯咯的笑声，因为剧情精彩，也因为心底泛着一丝甜甜的味道。

　　两人坐在一个十分宽敞的沙发上，挨在一起看了几乎两个小时的电视，一起大笑时还把肩头靠在了一起，完全没有注意到曾有其他住宿学生开门探头窥望过然后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