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妖怪做经纪》白云诗诗诗

8、第 8 章

　　我知道看秀的时候聊天是件不太尊重设计师的事情，不过看秀的要是一句都不聊，也显得很不专业了。专业的看秀姿势，是像鹅一样伸长你的脖子，时不时故作高深地跟旁边人短暂地交头接耳。
　　锦毛鼠被安排在一个不怎么样的位置，我作为经纪人，可以申请坐在猫后面一排，也可以申请坐锦毛鼠旁边。当时我怕锦毛鼠怯场，我说我坐新人身边吧。大使那排位置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坐那儿，给其他公司一点机会。
　　主办方心领神会地去了，最后是一个新晋歌手来交换了那个位置，代价是给猫的新片做自来水。
　　开秀之后，我瞻前顾后，四面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也可能是洋妖怪，估计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

　　锦毛鼠问我：“如果这次秀有人表现差劲，对师哥是不是也有影响？”
　　把你的爱称收一收好不好？老子觉得你好肉麻哦。
　　我说当然了，倒不是说大家风雨同舟，而是谁出问题谁就蹭走了最多的热度，猫哥本来时尚资源就不好，如果这次秀出了什么问题，对他肯定不是好消息。
　　我的意思是小婊贝你别惹事，人家村花什么都没做，猫哥也觉得他挺淳朴的，别动不动就diss这个diss那个，猫又没有卖给你！
　　锦毛鼠若有所思地看着天桥：“这样啊。”
　　我觉得这个小碧池今天身上挂满了搞事的信号灯。我就压低了声音问锦毛鼠：“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带你来是让你瞎捣乱的吗？”
　　锦毛鼠懒得跟我装委屈，他很得意地噘噘嘴。

　　我说你对金钱豹是什么态度，那是对前辈的态度吗？亏得人家脾气好，换个正常脾气的人，你现在已经没资格坐在这儿了。
　　锦毛鼠非常可爱地回过头来：“不是还有经纪人叔叔你嘛。”
　　呵呵，我心里笑了一声。我单刀直入地问：“你对你猫哥什么想法？”
　　锦毛鼠还想装傻：“干嘛突然问这个。”
　　“少废话，以为我眼瞎？”
　　“没什么想法呀，他是师哥我是师弟嘛。”
　　“哦，可以。”我也肥肠开诚布公地告诉他：“我也问过你猫哥了，他说对师弟不会有其他想法，他喜欢更成熟的。”
　　“……”锦毛鼠脸绿了。
　　“你骗我的。”冷静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了一句。
　　“对啊，我骗你的，被骗的感觉好受吗？”
　　他不说话了。
　　嘻嘻嘻嘻嘻小婊砸，在老子眼皮底下玩把戏，治不了你我还做个屁的经纪人？

　　“先跟我们装清纯，天天去跟猫卖萌，卖完了就爱答不理地吊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手玩得很溜？”我的声音很轻：“你觉得你能瞒过谁？十五岁的小朋友，心态端正一点。”
　　锦毛鼠反唇相讥：“你只是经纪人，不能干涉我们的私生活。”他看着天桥：“你管得太多了。”
　　我还想说，他锐利地看向我：“所以我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我对师哥敬重敬爱，我对工作认真负责，舞蹈班是你安排我去的，戏也是你安排我拍的，经纪人叔叔，有话请明说，我到底哪里做得对不起你们？”
　　“……”这小子挺有种的啊。
　　我酝酿了一会儿，换了个姿势。
　　“我印象里，猫哥没谈过恋爱，如果谈恋爱的话，是初恋。”
　　锦毛鼠的耳朵动了一下。
　　“他是我手里的一哥，我不会说包办婚姻或者不许他谈恋爱。”我说，“但是我不可能让别人玩弄他的感情，他情绪崩了我还靠什么吃饭？”
　　“我没有玩弄。”锦毛鼠立刻辩解。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小把戏，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从你嘴里套点实话还不容易吗？
　　我当时的嘴脸应该是非常三八了。
　　我看着锦毛鼠：“你们小朋友，心思多，这我管不了，但是你要是让我的一哥不痛快，我就不能跟你善罢甘休。你来公司才几天？他合作的人你给他找麻烦，他拍的戏你给他惹事情，你一个新人，我有本事捧你，就有本事踩你。这话叔叔不是跟你说着玩的。”
　　我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跟他说话，新人是要吃点教训，他今天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该骂就要骂，如果今天我不说话，下次他的占有欲还想怎么爆发？
　　老子并没有安排他倒贴炒作。
　　锦毛鼠敌意地看了我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撇过头：“我知道了，今天是我不对。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你那态度根本不是在道歉。
　　“吓不到你，对不对？”我很体贴地趴在他耳朵旁边，一字一句地说：“好像忘了告诉你，猫、哥、特、别、讨、厌、老、鼠。”
　　锦毛鼠立刻转过脸来，他恼怒地看了我好长时间。
　　“是打死都不合作的，那种讨厌。”我良心补充。
　　他不吭气了，安静地看秀。
　　瞧你这两天上蹿下跳，治不死你，真以为经纪人是你们保姆专供跑腿是吧？

　　后来我跟我老婆说这事，他说我话说得太重了。
　　我老婆说：“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不就是谈恋爱玩玩心机吗，真是屁大点事也要上纲上线，有情趣也给你弄坏了。感情这种事情食得咸鱼抵得渴，当事人自己都没放屁，你瞎掺和什么？”
　　一直到闭秀，锦毛鼠的情绪都有点萎靡，看来是真被打击到了。我看他可怜巴巴那个样子，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行了，叔叔也就是劝劝你。其实最好你们别瞎闹这些事，都是圈里人，要注意影响。”我挠着头劝他：“走，带你去后台玩玩，这次见了你猫哥不要乱闹，他肯定跟豹哥在一起。你别搞得他下不来台。”
　　他没理我，我们俩站在电梯口，他突然一把将我拉出电梯，掉头就往楼上狂奔。
　　我说你疯了吗？
　　锦毛鼠一句话没有，跑得追风赶电，我也慌慌张张地追上去，远远地才听见猫在前面，似乎在跟人吵什么。
　　卧槽你们俩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这一步吗？

　　我们后来才知道，猫从秀台下来，就看见豹子很不好，他心里担心，就想找我去问问，但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两个人休息室就在隔壁，猫想去敲门，没想到豹子的经纪人拖着他出来了。
　　真是拖着出来的，因为豹子是动物的形态。
　　全身都是伤，对方经纪人很不客气地揪着他的项圈，他就呜呜咽咽地，含着泪往前爬。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都惊讶地捂住嘴。
　　猫要气炸了。

　　他早就怀疑金钱豹的公司在虐待艺人——行里虐待妖怪艺人的事情并不罕见，但这么没底线的他是头一回见。妖怪艺人维持人形是最起码的自尊，豹子全身连片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像宠物一样被经纪人打着往楼下走。
　　猫一把拦住他们：“先生，你确定要他这样子下楼？”
　　对方态度还算客气：“有什么问题吗？”
　　Staff都围上来了。
　　猫说：“这是纪梵希的大秀，你不安排他接受采访，这我管不了，但你让金钱豹用原形走出去，你是在挑战我们妖怪艺人的底线？”他护住豹子：“不好意思，我是妖艺协的理事会成员，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在场的都是证人，请你留下你的艺人，我要报警。”
　　对方的脸色青白交加：“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没有现出原型，只是不舒服……”
　　“你在跟我开玩笑？”猫推开他：“是我瞎了还是工作人员瞎了？”他转头去叫旁边的staff：“麻烦你们报警——”
　　Staff们全昏在地上了。
　　猫那一瞬间看到锦毛鼠从楼下冲上来：“猫哥小心！”

　　是的，如果我们那天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场子里诡异的情况太多了，刚开始记者们还在窃窃私语，后面大家就像定住了一样，谁也不说话。秀结束了，他们像被安排好的傀儡，机械地朝设计师和代言人围过去。
　　按照流程，猫的采访在后面，所以我当时以为自己是被冷落了。我只顾着管教锦毛鼠，心思根本没在他们身上。
　　许多人都在往电梯走，可是轮到我们坐电梯的时候，电梯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上来的，也没有下去的。

　　一团巨大的黄雾向猫头顶袭去，我离他尚有数十步之遥，我真的尿都快都急出来了。是的，他们是妖怪艺人，但他们之所以来做艺人，就是因为作为妖怪他们什么本事也没有，国家有妖委会，警方有妖务处，我们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在身边见过真正兴风作浪的恶妖了。
　　锦毛鼠箭一样朝他冲过去，在黄雾落下之前，他银色的尾巴快速击向猫的身后。
　　我曾经见过他这个姿态，所以谈不上惊讶，但是那真的太漂亮了。
　　玉雕一样的大鼠，每一根毛发都闪着银光，他站在走廊里，足有一人多高，死死地堵住了走廊的出口。
　　对方掩盖在雾气之中，看不清形状。我傻逼地掏出手机，理所应当地发现电话完全没信号。猫飞快地拉住豹子，向我们身边靠拢，更多浓雾从他背后追赶过来，巨鼠抓过豹子，一把丢在我头上，他用尾巴把猫卷在怀里，回头向浓雾中一声怒吼。
　　妈的老鼠可以叫出这么浑厚的声音！
　　整个大楼都震动了，窗玻璃从他身后一片片裂开，掉在地上。经纪人和他的助手都不见了，从浓雾里滚出两只看不清形状的动物，他们撞出窗户，一溜烟地跑了。
　　我的手机信号通了！

　　——灰仙之所以叫灰仙，不止是能寻宝而已。它们生活在黑暗之中，能够预知未来，也能洞悉因果，从他闯入秀场的那一瞬间，这个大楼的法阵就开始不自觉地崩塌了。
　　后来我想了想，仍然觉得很奇怪：“可是上次我和猫没带着你啊。”
　　锦毛鼠别扭了半天，小声说了一句：“因为我小魂在他身上。”
　　“……”噫！
　　不过那时我们来不及讨论这些。老鼠把猫轻轻地放下，向低吼了一声：“choker！”
　　猫会意地爬起来，伸手撕掉了金钱豹的项圈。
　　豹子这才爬起来，艰难地说了一句：“我妹妹，还在里面。”
　　Staff们也醒过来了，大家都围上来，猫脱下外套，给豹子披上，他感激地看着锦毛鼠：“谢谢，人不要追了，太危险，我们现在报警！”
　　我说我在报警了。
　　猫忽然掉头看向锦毛鼠，又看看我：“我师弟呢？”

　　动物艺人没有名字，为了和人类演员区别开来，他们只有一串数字代号。猫是IN77723，鼠是HZ99211。
　　混得好的演员，大家会拿蛇姐猫哥来做昵称。
　　猫很少叫锦毛鼠的代码，要么是“喂”，要么是“你”，原来不在锦毛鼠面前的时候，他会叫得这么温柔。
　　“师弟”。
　　锦毛鼠显然想逃走了，但是重重叠叠的工作人员，把我们围住了。
　　在猫敏锐的视线中，他雪白的、巨大的脑袋，难过地垂下来。
　　“师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