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别》眉若卿

1、第 1 章

　　苏小眉独自坐在闺房里，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满是浓到化不开的甜蜜。

　　“小眉啊，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吃饭了！”外屋响起了母亲催促的声音。

　　小眉应了一声，遂将书合上，合书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抚平，然后才轻轻地将书放在枕边。

　　“吃完饭记得把家里的衣服都洗咯，别没事儿总猫在屋子里头。”

　　母亲说话间侧脸看了女儿一眼，见她面色绯红，眉梢眼角竟全是笑意，不由得纳闷。只是，话音才落，那眼睛里的笑意便转瞬即逝。

　　“娘，我明天再洗可好？”小眉试探着问自己的母亲。

　　只是母亲却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不行！明日你爹还要穿的，今晚天明不过宿也要洗出来。”

　　小眉无奈，坐在院子里一边洗衣服，一边望着天边的月亮，只觉得今夜的明月甚是好看，奈何却不能与他共赏。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诉说：“明月啊，你可否告知他，不要傻傻的等我，万一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小眉与明月从树梢又聊到了屋后，所有想对他说的话，都托明月转告给了他。这一夜竟也不觉疲惫，待回到房中已是三更，只叹时光经不得消磨，这大好的光阴全都浪费在这一砧一杵上了。

　　次日，小眉拿着母亲绣好的鞋样到集市上去卖，才出家门就听见有人仿佛是在叫她，一回身，看到一个约么四五岁大小的娃娃站在胡同口，正冲着自己挥手。

　　“你是在叫我吗？”

　　小眉有些不确定，再左右相顾，见胡同里只站着自己一人，便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来到娃娃跟前，那胖胖地小手随即递给她一个纸条。小眉狐疑地接过来一看，字迹苍劲而灵秀，只见上面写道：“月上柳梢头，天明人去后。相思与夜长，惶惶心如旧。今宵莫独立，十指长相扣。”

　　看完之后匆忙将纸条收起，小眉想着：大约今晚母亲不会再叫自己洗衣服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的家务都做完了，照了照镜子中的自己，一想到等下的见面，不由得脸又红了。特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站在昨日约定好的那棵梧桐树下，看着树下纪明远用叶子拼起来的两颗交叠在一起心，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

　　她一遍遍回想着他们二人从当初的相遇、再到今日的相爱，她坚定的认为：只有他，这个叫纪明远的公子才是她今生唯一可以托付的人。月色逐渐亮了起来，周边的远山却渐渐地披上了黑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儿在呢喃，仿佛在告诉小眉：“等等我，我很快就来！”

　　小眉伸着脖子眺望，最终却坐在石凳上睡着了，身子被一层朦胧的月色包裹着。

　　而纪府里，纪明远陪着全家人都在等知县大人到府上来送公文。他也是中午才得到消息，自己考取功名多年，一直赋闲在家，现下却突然下来一纸公文要自己去别县上任。眼见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知县大人却还未上门。

　　一桌的酒菜就摆在那里，叔伯婶娘一大家子都等着为侄子送行，却无人先动筷子。一旁的纪母一边替儿子收拾行囊，一边暗自垂泪。纪明远焦急地望着窗外的明月，空自慨叹。阖府上下竟一夜未曾合眼。

　　直到天大亮了，门口家丁才来报，知县大人带着随从来到了巷口。众人揉揉疲惫的双眼全部到门口去迎接。

　　“纪明远何在？”

　　知县大人手中随即抖出一纸公文来，说话的时候更是拿腔拿调。

　　“下官在！”纪明远毕恭毕敬地上前行了一礼。

　　“兹有朝廷公文，命尔明日到衡阳赴任，这便收拾收拾就动身吧！”

　　“什么？明日便要赴任？还是衡阳？”纪明远一下子愣在了当场。他虽已知自己将到外地赴任，却没想到会是去衡阳，更没算到竟是明日。这衡阳距此八百里有余，他就是即刻起身，明日到了衡阳也是黑天了。可是，他的小眉还在等他，而他却已是身不由己。

　　他看着身后站着的叔伯弟兄众人，很想独自溜开去和小眉见个面，话一话相思，道一道别离……

　　众人在听完知县大人的宣布后，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将他围住争相嘱托，可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他的小眉。

　　以至于，最后如何坐上马车离开了这生活多年的家乡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去衡阳的路上了。眼前浮现出来是小眉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她眼睛红肿着，伤心难过不能自已，他好想伸手去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告诉她：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她还沉浸在昨夜的那个梦里，她梦到自己坐在石凳上假寐，明远过来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盖在了身上。不忍心叫醒她就安静地陪着她坐了一夜，他用手帮她捋开脸颊的发丝，温柔地目光注视着她的睡颜。睡醒之后，只有地上两个交叠的梧桐叶心依然如故，而那个梦中人却始终不曾来过。

　　小眉才回到家门口，就又一次收到了信笺，而这次信笺上只写了八个字：“此去衡阳，来日方长！”

　　等了一夜却只等到了一张离别的信笺，而他竟然连见最后一面都没有成全她。

　　她靠在墙上，手掌将纸条攥成了纸团，嘴里不住地念着：“说好的今宵莫独立呢？说好的十指长相扣呢？为什么？为什么……”

　　此后，她再也没去过那棵梧桐树下，只在离世前的一夜写下了两句话，叫人帮她埋在梧桐树下。

　　她写道：梧桐雨凋零了海棠，荔枝尘淹没了香囊。

　　而他，在到了衡阳之后，每到月圆之夜都会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可教夜长明，月常圆，人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