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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天涯路 ...

  •   暮云收尽,十轮霜影,月宫孤蟾。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中秋节夜群臣入宫参加宴席,谷梁兴致缺缺,酒过三巡后,将满殿的朝臣丢给了太子,一人摆驾回了寝宫,长天紧随其后,依礼向太子请了假,顺势溜了出来。
      果然,方仪留在殿门口等着你,传话,陛下请她去寝宫。
      路过小桥处,一轮圆月留在水面上,抬头望去,银汉无声转玉盘。宫人奉茶从身旁而过,她接了过来,自己端进殿。
      殿内,谷梁坐在桌子边上以手揉着太阳穴,看似好像喝多了些许,长天将茶杯捧了置于她的手中,后者不疑有它,微微仰头饮下,长天面色有些难看,抬手想阻止,可是已经晚了。到她手中时,茶杯已空。
      她低低凝视手中白壁般的茶杯,神色异常,用几近透明的指尖抚摸杯底,黯然道:“你喝多了,我让宫人弄些醒酒茶来,不然待会会难受。”
      “不用,”谷梁回绝道,伸手拉住她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着看她,如往常般问道:“这两日在忙些什么,也不见去含元殿找我,李尚书今日还问我你何时回户部复职,”顿了顿,见长天漠然地脸色,道:“你若不愿去户部,那还是回我身边,这样我放心些。”
      “都好,随您安排,”长天淡淡回道。
      帝王揉着少女的额发,她看得出来长天的无心,默默叹了一口气,解释着一些其他的事,“最近你不要出宫了,撒了那么多年的网,该收了。”
      长天握紧了广袖中的双手,面色强强一笑,问道:“你会如何处置旬焦,杀了他吗?”
      “不会,贬为郡王,遣去封地,不管怎样,朕也算他名义上的母亲,留条后路于他。
      谷梁心性坚韧,但也不是异常绝情之人,长天早有了解,可是杀人若再留余地,毁得怕是自身,淡漠地眸光留在谷梁的双手上,蹙眉道:“您就不怕他在封地卷土重来,到时候带来更大的麻烦。”
      谷梁悠之浅浅一笑,眸光中闪射出不一样的自信与豪情,道:“长天,其实我了解他比了解你还要多,我虽从不管他,可他每日做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他没有那个本事,旬家现在支离破碎,旧臣也散布在不起眼地角落里,无人再会助他,纵然有些人想助他,但武臣良将都不姓旬,知晓眼前情势如何,也没必要为他卖命。”
      长天知道这些事情谷梁有更好的安排,也不再问下去,只是点点头。倒是谷梁瞧着她不言不语漠然悲戚地样子,有些奇怪,眼下殿门紧闭,只余她二人,旋即问她:“你今日怎么了,不大高兴,信儿又招惹你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谷梁信会不识时务地时常逗弄长天,二人口舌之争也是常有的事,但谷梁信从不知底线为何物,离开了谷梁的视线范围内就是脱缰的野马,有时连他父亲都管不住。
      长天始终低着头,听到这话后,心忽然狠狠地漏拍了一下,这句看似很平常地一句话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般维护她,可惜……
      她有意无意岔开了话题,问道:“没有,他今日晚宴未进宫,我无事,倒是您看上去脸色有些憔悴,要不您先休息,”长天遽然站起身想急于离开。
      人影晃了一下,碎成了无数道模糊地影子,谷梁也想站起来去抓住眼前,可刚直起双腿便失去重心般跌坐椅子上,手撑在桌子上挣扎了须臾,可并未成功,她唤道:“长天……”
      长天看到她虚浮到无力起身的模样并未有任何惊讶,只是眸光闪了几下,带着些许泪意,缓缓走上前,忍不住想扶起她,可是触上她的衣角,她就握住了自己地双手,不解中带着惶惶不安,“长天,你在茶中放了什么?”
      长天半跪在她的脚下,忍了几日的泪水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住了,由她握着自己的双手,哭得有些哽咽:“陛下……母亲……我到底是谁?旬祁欢还是旬祁安?”
      殿内气息凝滞得快要令人窒息,两人同样感受到了极度的痛苦,可是谁也没有开口,或许二人也都明白对方心中如巨石般抑制地痛苦。
      然而一张口发现却是血淋淋地真相,谷梁只觉得脑袋愈发沉重,看着长天的双眸也愈发迷离,却不敢松开紧握的双手,此刻才后悔将紫金簪还予她,或者拿走那张纸条也好,她张了张口,“紫金簪,你看到了?”
      “是,我看到了,我的存在只会给您带来无尽地麻烦,从您认我以后,你就日日殚精竭虑,那夜你差点死在宫外,您就该信长天真的是一个不详之人。”长天曲下双腿,笔直地跪在那里,语调淡淡,却含着她无尽的悲凉,这几日她想的愈发明白。
      “母亲,祁欢会回来,您等着就好。”
      谷梁好似明白了什么,最不愿地事情还是在她眼下发生了,她半握着长天的手腕,涩然惆怅,深深凝视着长天眼中莫大的绝望,脑袋却是愈发晕眩,无力支撑着坐姿,再次问道:“你在茶中放了什么,长天,你想做什么?事情并非你想得那样,”最后换上了恳求的语气,“长天,听话,别做傻事,答应母亲可好。”
      “母亲,”长天轻轻唤了一句,冰凉的泪水滑落脸颊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泪水落在那里愈发晶莹剔透,她不断地摇头,只说道:“我不会伤害您,我也不该留在这里。”
      谷梁费尽周身力气才保持着头脑地半分清晰,她猛然摇了摇脑袋,长天的相貌在眼睛化为一团浓雾,她看向殿外渴望有人在此刻会进来,可长天好似明白了她的话,说道:“我让方姑姑带着人退到宫外了,暂时不会有人进来。”
      谷梁悠之松开双手,凭着异于常人的毅力以手撑着桌沿站了起来,可不过几息间霍然倒了下来,长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可笑的是自己的身体都在不住地发颤,她将人扶到了床榻上,拆散发髻,尽可能让她舒服些。
      自己跪坐榻前,指尖第一次抚过谷梁的脸颊,可惜的是指尖上尽是汗意,竟没有触感,她笑了笑,唇角弯得很深很深,眸中泪水却无停歇之势,方才的镇定已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下她瘫坐在那里,颓唐地连脑袋都抬不起来。
      犹记得她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她不过十四岁的年龄,徒步走在官道上,那时不过是一个穷困之人,一人一包袱犹如天地间孤独的行者。夏季暴雨天说来就来毫无预兆,没有落脚的地方,她只好加快脚步往帝京城内赶去。
      风驰雨骤,迷乱了眼睛,吹得她连睁眼地时间都没有,却也顾不得这些只能向前跑着。耳畔马蹄声响,虽然看不清可她好像明白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可她已然失去了后退的机会,再者脚力怎快得过骏马。
      比夏季空中雨势更快更凌厉的劲风迎面扫向她,马蹄腾空踏着她的脑门而来,她望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忘记了闭眼,只隐约看到人影闪过,一双手拉着她躲到了一旁,马也倒向了一边,动作快如流星,如何发生的她不未曾看明白。
      只知道身旁站了一身黑色衣裙地女子,与她一样浑身湿透,只是身如巧燕的风姿让她惊叹,可还未细细打量到她的相貌,眼前人就已经离开了,原以为就此结束。可半盏茶后,女子骑着马又回来了,眉眼高贵清华却又带着几分凌厉,声色却是极是好听,“你去哪儿?”
      她有些费力地扬起脖子,怯懦道:“我……我去帝京。”
      女子眸光冷冽,沉吟了会,才向她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清冷的声线:“上马,我带你一程。”
      如此转折地情景让她一时间无措地站在那里,痴呆般捏住了手中的包袱不敢当真伸出手。女子看出了她的无措,加大了声音,带着些许不悦,道:“若是不愿,那你一人接着走。”
      “不,”她自是不愿,眼前人若有歹意,也必然不会救她,何必多此一举。她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温热地指尖,女子轻轻一拉,便将她拉上马背。
      驰骋在官道上,纵然是雨天也有着说不尽地快意,踏马而行,快如疾风,风声过耳,树影不断往后,让她第一次如此畅快,可惜快乐的时间终究短暂,半个时辰后到了帝京城内,女子便将她放在一家客栈前,从身后随从手中拿出一个荷包丢给她,不容拒绝道:“好自为之。”
      相逢陌路之人,天地间转瞬即忘。
      可在巍峨高耸地含元殿上,抬眸那刻,惊鸿一瞥,女子的容貌刻在心中,原来素不相识顺手搭救之人竟是大齐最尊贵的帝王,殿试中她犹如踏在云雾之中,连试题是什么都记不清楚,只知道浑浑噩噩间就出了含元殿。
      如今,一场浮华一场梦。
      烛火噼啪一声响,惊得长天猛地回首向后看去,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站身子坐在床榻上,缓缓俯下身子,眼中盛载着谷梁恬静地睡颜,唇角落在她的额头,恰巧,一滴水落在她的眼角边,长天抬手轻轻拭去,弯起了眉眼,犹如今夜上弦的月牙,轻轻道:“母亲,”顿了顿,忆起什么,笑颜如稚子,软绵如童语:“阿娘,阿娘,长天要走了,关外一行,愿您多保重,祁欢会回来的。”
      香冷金猊,灯下凄楚。
      她将脑袋埋在谷梁胸前,哭的泣不成声,她想将这不该存在的感情藏在心中,可今日已然再也掩不住了,姑姑教她不要轻易将软弱示于人前,可此刻方知软弱二字都赋予在了谷梁身上,她从不是感性之人,可她仍被谷梁渐渐感动。
      她是帝王,可她却能够奋不顾身地出宫救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存的不过是一颗慈母之心。
      而她自己虽相信不详之说的言论,可眼前的景象让她不敢去赌。若真的爱她敬她,便离她远远的,寒泉之思,抛之脑后。
      旬祁欢回来后,说不定谷梁就会忘了她。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殿外,方仪见百里长天只身出了寝宫,趋步迎了上去,长天捂住她的嘴拉到旁边,轻轻说道:“方姑姑,陛下累了便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方仪见她眼眶红红地,心中生起狐疑的种子,可又见她精神奕奕地模样,也信了她的话,先下去休息。
      待人走远后,长天才稍稍吐出一口气,朝着外间喊道:“青鸾,出来。”
      暗卫守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身后突然冒出了她的身形,长天惊得捂住了胸口,回瞪了一眼,也未曾说什么,只是吩咐道:“陛下在殿内休息,方姑姑下去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先回云霄阁了。”
      “为什么我守着,没有守夜的宫人吗?”殿外无人,令青鸾愈加的疑惑不解。
      长天理了理身上褶皱的衣裳,力图镇定,淡淡道:“守夜的宫人没有你来的让人放心,有什么动静你再唤守夜的宫人,或者宫外有禁卫军都可,只是陛下今日累了,就不要让人进去打扰了。”
      青鸾看着守卫了数年的好友缓步走向宫外,背影在月光下有些萧瑟有些苍郁,还有她看不明白的伤感。
      帝京城门下,一匹骏马在城门下遽然停下,守城的将领执着灯火才瞧清楚来人的相貌,当即俯身行礼,直言道:“原来是百里大人,不知您深夜来此有何要事,此时城门已关怕是出不去了,要不您等明日。”
      百里长天自怀中掏出出城的令牌,丢于眼前人的手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冷冷道:“陛下着我此刻出京,这是通行的令牌,你看可好了。”
      “你一人吗?是不是有些危险?”收了令牌,他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无妨,一人简装,快开城门即可。”长天握紧了马鞭,有些不耐,守城的将领也不敢再说什么,旋即将令牌还予了她,命人打开了沉重的城门,长天握紧缰绳,丝毫未作停留,扬鞭出了帝京。
      明月可谙离恨苦,一轮银辉过万里。
      万种思量千般情,水流东西隔南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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