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果子琪

93、危机初现

　　镜湖前殿
　　沐漌沉静地叙述着如今情势，前因后果。曾经的推测，一一串起，大多成真：
　　“那日重回九天取走诛仙箭的，应当已不是玄女，而是她身旁那黑衣人，今日死去的，也只是他，先前是借了她的身形罢了。”
　　“那玄女？”南宫铃问道。
　　“死了”
　　玄女自离开九天起，注定再无生机。
　　南方星辰陨落那夜，沐漌坐在镜湖边，静看着最亮的星瞬间消失不见，心中在想：当日星宿神君不惜以命相抵，也要带玄女突破重重困术，助自己一力，解混沌苍元困局。这其中，是否也有那么一瞬间，是星宿难得任性，顺应报应？毕竟作为应龙的自己，再难手刃血仇，所以他替自己完成了……
　　至于那黑衣人，也算是情根深种……按理说，黑衣人如今也视那人为仇人，但沐漌只是任由他在眼前死去了。敌之敌则为友？那要看是什么敌什么仇……

　　“你说的借洛清之身转世是？”岩墨此时更关心这事。
　　沐漌从镜湖众人中毒开始，到洛清联合玄女作恶，再到主动投靠玉皇天尊……如此种种，即便是三两言带过，也说了许久。
　　这貌似是自己在人前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沐漌心想。
　　说者平静，听者神色已是各异。
　　南宫铃的嘴张得老大，却没有如过去一般，早早大喊着不可能，不相信。面对沐漌，她心里还是有点小怵的，或许是因为他的强大的，或许是因为他的不可知……
　　岩墨也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冲动地提刀舞剑的少年了，他皱着眉，似在回想可疑片段，思考对应之法。但当沐漌提及，洛清可能还参与了万妖大人之死时，他的右手在身侧紧紧成拳，至沐漌话终，都未松开。
　　相比之下，顾梓之的表情是最平静的，但眼神里藏不住又盛不下的悲伤、愧与歉，早早出卖了他的内心。
　　“那人自疯癫以后，我感受到的始终是一股衰颓之气，直至最后被万物喷薄生机之气所掩，失去踪迹。”
　　“所以你认为，是洛清从幽冥界趁乱逃走后，主动去寻了玉皇天尊，完成了换身？”岩墨问道。
　　沐漌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面对的，到底是玉皇天尊还是洛清，那具身体里如今的魂魄是？”顾梓之问。。若仅是面对玉皇天尊，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扰了。但若是洛清……
　　这次，沐漌却是片刻沉默后才答：
　　“换身之后，诛仙箭既已杀不了他，足以成诫。”

　　未知，总是最大的变数。令人悬心不定，辗转难眠。
　　今夜，至少有四人，心绪久久难平。

　　“梓之，你说洛哥…洛清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们呢？”南宫铃快速收回了昔日的那句“洛哥哥”，心里瞬间的一酸，却没法快速收回。
　　爱恨分明。但爱与恨，哪能那么快分个明白呢？
　　顾梓之恰恰是为数不多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但他真的无法开口。小铃铃是惜缘又怀旧的性子。“大家永远开开心心长长久久在镜湖过下去”的愿望，如今已是支离破碎，自己又怎能再于她心中那段短暂的，团圆的时光之上，蒙上怨恨与报复的黑雾？
　　南宫铃不再说话。九天宁静的空气中，仿佛只有百花园的夜兰在悄悄呼吸。就在顾梓之以为小玲玲已经睡着时，一句细不可闻的喃呢还是钻入了他的耳。
　　“如果能永远停在小时候，该多好……”

　　镜湖域中，夜已深，沐漌却仍未眠。近来一闭眼，总能想到旧人旧事，所以他的觉已是越来越少。
　　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镜湖水面今夜却是微波浮动，并不如镜。
　　沐漌向湖面轻挥了挥手，湖心中密实的红莲叶丛晃了晃，为数不多的那几株结了花苞的红莲，悠悠向他的方向静静漂来，周围的莲叶也似通情一般，默默让开一条道路来。水波荡漾，红莲转眼便至沐漌面前。沐漌轻轻拨开其中一株的花苞，花蕊处赫然出现的，正是那株红色五衣！
　　如今的五衣已发育出数条细丝般的根须，紧紧深入红莲的花蕊花叶中，惬意地汲取着营养。镜湖湖底是四界内外的门户，这片镜湖便是最接近四界之外的地方，用它的水养育五衣，看来可行。
　　无论是否可行，凡是有希望的，他都会去试。
　　这样想着，他如往日一般，熟练而快速在心口处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引出两滴心间血，滴在五衣上。五衣像获得了糖果，发出轻微而欢快的呜呜声，血滴瞬间便被吸收不见。
　　待一切恢复如常，沐漌又若无其事地沿着镜湖踱起步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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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锱城
　　又到了万妖集会的日子，夜晚的锱城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妖们，好似并没有因四界连连的风波不定而影响，依然享受着自己的节日。只是小孩们围绕的说书妖的摊位旁更加热闹了。
　　“四界真正的主人，应龙大人，曾在万妖集会上出现过。所以你们在集会上可得小心听话别乱跑，说不定呐，应龙大人就在，就在，那儿！”说书那妖原身是蜘蛛，化人还不完全，毛绒绒的爪子忽然往孩子们背后一指，吓得几个小妖哇哇直叫，但是眼睛贼亮，这书听得，真是又激动又刺激。
　　“看舞龙啦，舞龙啦！”妖群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句，一传十传百，妖们都随着大流往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听说这舞龙是人间的玩意儿，因着传闻中应龙大人和人间交好，妖们也愈发喜欢把人间的有趣物什引了来。
　　舞龙的几只妖都是高大的熊妖，蒙着面，还有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举着个木扎的藤球，不知作什么用。叮叮当当，舞龙者边舞边行进，倒也算将人间的形式学了七七八八。孩子们最好奇那举得高高的藤球，一个个跳跃着要去摸，却频频被那熊妖呵斥走了。
　　眼看快行至主街了，那熊妖忽然不知从哪儿划的火石，刺啦一声，点燃了整个藤球。围观的妖们吓得连连后退，妖群里惊呼连连。有些受不得光亮的妖怪，赶紧挤到黑暗处去了。
　　除此以外，倒也没了其他动作。有些见识过人间舞狮的妖们还在和身边妖解释，说舞狮就是得有火球。那些好奇的孩子们终于知道这藤球的作用了，却也不敢轻易上前去夺了。
　　略过这个小插曲，舞狮还在继续，妖群们欢呼着，簇拥着舞狮队，热闹的氛围和喜庆的小曲儿同行，那藤球的火熊熊燃烧，越来越旺，不见熄灭。
　　变故只在一瞬
　　那藤球不知怎得就燃起了后方狂舞的龙，纸龙变火龙，直向街边的一幢小楼飞去！小楼火势腾地燃起，瞬间化为火海，凄厉惨叫不断，街上的妖们瞬间混乱，尖叫声、哭喊声充斥不绝。也有部分可化出水的妖们，勇敢地留在原地，化水救火。
　　可怕的是，那火竟如有生命一般，不受水侵，肆意蔓延。
　　“业火！业火！黄泉业火！”
　　有妖识破了这火种，其余妖听闻了，更是心中一凉。
　　黄泉业火，焚得尽所有灵魂，是四界创世之初便诞生之物，哪可能是普通的水能浇灭的？

　　沐漌赶到时，锱城已失了一半。他的水符灭了黄泉业火，但遍地是死去亡灵的味道。
　　他站在那片死亡之气最浓厚的废墟前，岩墨就站在他身边。
　　这个地方，据说是火势的开始点。也是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连接地宫甬道的，掩人耳目的那栋青楼，如今荡然无存。
　　“有活下来的吗？” 岩墨艰难地问道。
　　沐漌摇了摇头。
　　岩墨捏紧了拳头，便要爆发。
　　“忍住！对方此时应当会在周围留耳目！”沐漌的密语传音及时止住了岩墨。
　　沐漌心间也起伏不平。但愤怒，仇恨，一旦被这些情绪控制住，极易做出冲动之事，白白暴露信息。再看岩墨，忍得眼眶都青了。
　　“或许，不是他呢……”
　　或许，不是洛清呢……

　　沐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照顾除了红兮之外的人的情绪，也会因安慰除红兮之外的人，而变得多言。

　　然而安慰终究只是安慰。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危机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