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猪的秘密》小小哈哈

66、荷兰猪的乐园

　　天还未大亮。

　　灰色大床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清醒得完全不像是刚醒的样子，男人侧头，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带着自然味道的青草的清香，果然，一张少年的脸正伏在他的肩膀，微凉的大手下是滑溜溜的皮肤。

　　少年还在沉睡，他的睫毛很长，鼻子挺翘，嘴唇未染胭脂却已红，男人已经能够想象到，少年睁开眼之后，会是怎样的雾眼朦胧，即便泛着睡不醒的水光，却也依旧明亮清澈。

　　这就是为什么卫琦最开始想让时归晚上变成人形穿睡衣睡觉的原因。

　　这只黄白荷兰猪，用荷兰猪的本体入睡，半夜又因为本能变成了人形，而突然变成人形的荷兰猪，是没有穿上人类的衣服的，等它睡够了醒来，又会习惯性地变成荷兰猪。

　　而小时归对于自己总是半夜中途变成人类的事实，一点也不知情。

　　想到这里，卫琦漆黑眼睛里的笑意更多了，他小心地起身，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时归的身上。

　　去浴室简单洗漱后，卫琦轻声地关上了房门，这道门就像是一个隔离两个世界的保护罩一般，卫琦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起来。

　　这是在时归面前，从未出现过的神色。

　　会客厅里，一位穿着白大褂，整张脸都透露公平公正威严的中年男人，“教导主任”这四个字似乎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太过于严肃，像是伪装过了头，反倒容易让人起疑心。

　　只是，他身上的皮肤和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年龄，完全不一样。

　　“卫先生，您来了。”童医生转过身，态度礼貌又僵硬。

　　“童医生，哦，不，我该称呼您为系统先生。您来这里也有八年了，想来已经熟悉了人类的生活习惯，怎么今天倒是来得这么早。”卫琦的声调依旧如平常一般，透露着优雅慵懒，只是他漆黑的眼睛静如深谭，如没有波纹的水平面，黑黝黝的一片，让人看不清底下的东西。

　　“这不正是卫先生的杰作吗？”明明是个问句，可从童医生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如叙述一般。

　　如果是外人见了，肯定会奇怪，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奇怪，像是针锋相对却又不得不共事，宛如一个什么东西处于两人中间，维持着平衡。

　　“那么，童医生，你是来……”卫琦放慢了语速，他缓缓地在书桌前坐下，双手合拢放在桌子上。

　　“狗2534号的自救已经开始了，离荷兰猪3112号的全面恢复已经不远了。”童医生公事公办，一板一眼地说道。

　　“所以？”提到荷兰猪3112号，卫琦脸色一沉，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童医生，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我的底线的。”

　　“我只是来提醒你，荷兰猪3112号的恢复，意味着我完成了协议的内容，与此同时，你也该完成协议里属于你的内容。”童医生脸色不变，依旧严肃得不像话。

　　或者说，严肃得，不像是个正常的脸，像是戴了一层固定好表情的面具，不管是眼角的幅度，还是嘴角的程度，一成不变。

　　“原来是这个事情，童医生，这种小事，我当然记得。只要你不再干扰我和小时归，让他顺顺利利的恢复，到时候我也会非常痛快地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卫琦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

　　“小事？你说，如果你遗失了这种能力，对于你，也是一件小事吗？这可是……”童医生的神情罕见地发生了改变，他转过身体，看向那个镇定得像是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一样的人类男人。

　　“童医生，你终究不是人类，无法理解对于人类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卫琦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只留下那个依旧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像是机械故障，卡住了一般，重复着：“不是人类，不是人类……”

　　……

　　上午九点。

　　S市荷兰猪的乐园大门口。

　　阳光有些大，照得地面都开始发烫了起来，时归穿着一身简单的背带裤，还戴上了上面画着一只黄白色荷兰猪的帽子，那帽子上还竖立着两只小小的荷兰猪耳朵，整只荷兰猪看上去，哦，不，是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精致可爱。

　　时归的身旁，站着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男人，那男人依旧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手腕上泛着银光的机械手表，还有那为了配合时归，而微微弯下的腰，他眉眼清晰，容貌英俊，整个人都透露着优雅的味道。

　　人来人往，猪来猪往，大门的招牌上，刻画着一只巨大的荷兰猪，远远地往游乐场里面看去，还能看到那高悬在空中的、憨态可掬的荷兰猪的模型，巨大的爪子里，还捧着一颗青圆椒。

　　时归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荷兰猪被它的主人给抱着，给了门票就直接进去了，他气呼呼地揪着身边高大的男人的衣服，问道：

　　“荷兰猪都可以进去，为什么我就得有了身份证才能进来呢？我也是一只荷兰猪！”

　　那个时候卫琦还非要等到人类世界的通行证下来了，才肯带他过来荷兰猪的乐园，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当时的荷兰猪时归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小时归，如果你作为一只荷兰猪过来，你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要想融入人类的世界，你首先得做一个人类。”卫琦熨烫平整的衬衫被时归的手弄得褶皱了起来，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带着笑意的声音调侃地说着。

　　时归脑袋一扭，就是不看卫琦，装作不肯听解释的模样，耳朵却竖得老高，时刻关注着身后，一副想要凭此获得好处的样子。

　　就是人类的眼睛太不方便了，要是他人类的眼睛也能像荷兰猪一样看到三百六十度的范围，时归肯定转着眼睛偷看脑袋后面卫琦的表情和动作，然后根据此来调整自己的态度。

　　时归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荷兰猪的身体，多顺滑，多方便。

　　卫琦一眼就认出面前这只荷兰猪的想法，他轻笑着，故意说道：“小时归，你这就生气了，我还想着，今天带你来见一见你的荷兰猪朋友，据我所知，它现在在荷兰猪的乐园，过得还不错。既然你生气了，那我们回家，重新变成荷兰猪了，再找时间过来。”

　　说着说着，卫琦就要拉着面前这个假装生气的少年时归往回走，走得十分坚定，甚至连表情都透露着想走的意味。

　　听了卫琦这话，时归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呢，身体就被卫琦给带走了。

　　“诶诶诶！别走！”时归一把拉住卫琦，双脚支撑在地上不肯动，连忙说道，“我才没有生气。”

　　“卫琦，我的荷兰猪朋友在哪？是三十……不，是二十九只荷兰猪中的哪一只呀？”明明刚才还在闹矛盾的时归，现在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理直气壮地问着卫琦。

　　只是，说到三十只荷兰猪的时候，时归停顿了下，想起来孙苹果，于是改口成了二十九只。

　　三十只荷兰猪的相聚，总归是缺了一只。时归放下心里短暂的难过，继续扯着卫琦的衣服，眼睛亮晶晶地就等着卫琦说话。

　　“小时归，你啊……”卫琦一根手指头轻轻地点在时归的额头，要是时归的荷兰猪身体，指不定又要被戳倒了。

　　在特意伪装过的保镖们的保护下，卫琦带着时归，两人一高一矮，朝着一个有目的地的方向走去。
　　路上经过无数的荷兰猪的小游戏和道具，所有设施不仅仅是为了人类，更多的是为了荷兰猪而准备的，只是都要看荷兰猪胆不胆小，主人愿不愿意放手让荷兰猪去玩了。

　　时归甚至还看到路上有两队人马在吵架，人类主人与人类主人在那吵吵骂骂的，他们怀里的荷兰猪和和荷兰猪也自动地形成了一个战局，喂喂喂地吵起来，一点亏也不想吃，那爪子挥舞得，比它们主人的架势还要大。

　　最后时归和卫琦在一个被人群和欢呼声围得满满的小石室停下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饲养员，你这荷兰猪到底是怎么教的啊，要不我把我家荷兰猪放在它身边，带带它，我家荷兰猪也太笨了，一点也不像只荷兰猪。”

　　“买买买！明天的票我也买了！原来荷兰猪也能这么聪明啊，就是长得有点丑了，这要是长得好看又聪明，我肯定想方设法把这荷兰猪买到手。”

　　“就是就是，我以后每天都要带我家荷兰猪来这看看，让它多学学，看看别人的荷兰猪是怎么当的，看看它自己又是怎么做荷兰猪的。”

　　“真是猪比猪，气死人，看看隔壁家的荷兰猪。”

　　“weiweiwei……”不服气的陌生荷兰猪的声音。
　　我也很厉害。

　　“weiweiwei……”另一道陌生的荷兰猪愤怒地喊道。
　　它长得没有我们好看，主人别看它了！

　　时归这才发现，围在这里的人群们，怀里都抱着一只荷兰猪，这场欢呼，不仅仅是人类的欢呼，还带着人类的宠物荷兰猪们的愤怒，那是一种对于属于自己的喜爱被别人拿走的愤怒。

　　似乎是表演结束了，人群渐渐地散开。

　　还依稀听得见不同荷兰猪们之间的叫嚣，而这种叫嚣，是只有被偏爱宠爱的荷兰猪，才会有的胆量。

　　那是被主人精心保护用心养育而得来的自信，是曾经那三十只荷兰猪都没有的东西，而它们唯一有的，只有小心翼翼和紧张顺从，温顺得让人觉得可怜。

　　时归跟着卫琦，从另外一道无人的小门走了进去，场地管理员和经理恭恭敬敬地候在两旁，只是到了门口，卫琦反倒是停住了脚步，让时归一人走了进去。

　　在那石室的正中央，一只长得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发出口哨声对着一个浑身是肌肉、看上去非常凶狠的男子说着：“weiweiwei……”
　　主人，它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的。

　　只是肌肉男并不能听懂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说的话，他虽满脸横肉，却控制着表情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虽然这笑容也同样让人胆颤：“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害怕的话就大叫出来，我立刻就进来找你。”

　　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将小爪子轻轻地按在肌肉男的手指上，然后得到了肌肉男的一个摸头，肌肉男这才离开。

　　时归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时归，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挥舞着爪子，从石头上跳下来，激动地朝着时归跑了过来。

　　曾经那只长相并不好看，颜色杂乱得像是画家的颜料混在了一起，没有人类愿意买它回家的、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小猴，身形依旧瘦小，只是那总是暗藏自卑的眼睛，现在看上去自信满满。

　　“小猴小猴。”时归蹲下，开心地看着曾经陪伴着自己渡过那段有趣的荷兰猪时光的同伴。

　　他甚至想当场变成荷兰猪，来一场荷兰猪的重逢。

　　只是，时归正笑着的脸上，突然停顿住了，他看着围着他的腿团团转的尖嘴猴腮的荷兰猪，视线却落在了它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肚子上，本该是健康的毛发，此刻却有一块丑陋扭曲的疤痕，像是烧伤，又像是……

　　“小猴，你的主人虐待你了？”时归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一把抱起小猴，问道。

　　时归答应过它，要帮它找一个绝世好主人。可现在，小猴它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三十只荷兰猪里，就有二十只荷兰猪身体残疾，对于它们来说，缺胳膊少腿都是小事了，唯独有十只荷兰猪完好。不论是在恶猫的狩猎游戏，还是在卫宅荷兰猪的住所，这只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除了外表不好看之外，它是十只完好的荷兰猪里，身体最健康的一只荷兰猪。

　　“时归，这是我英勇的证明。我的主人说，我是世界上最勇敢的荷兰猪，就像是人类世界里屠龙的骑士一样，斩破一切阻碍，来到他的身边。”

　　“时归，我很喜欢我的主人。”

　　尖嘴猴腮的杂色荷兰猪转过脑袋，似乎透过石室，看到了外面正在担心的等待着的、浑身肌肉、满脸横肉的男人。

　　那是它的主人，一个温柔得有些笨拙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