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秋犀

2、第二章

　　凌月兮这一哭，把红缨给吓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立在凌月兮面前，瑟瑟发抖道：“对……对不起，我……还给你，你别哭啊！”

　　凌月兮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眨着泪眼看着眼前的女孩。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跟自己一般大小，一身红衣脏兮兮的，像一个乞丐。此时她灰扑扑的小手正握着那串糖葫芦，伸直了胳膊将它递到自己面前，眼中交杂着不安和不舍。

　　凌月兮忍不住破涕为笑。

　　红缨瞪大眼看着她，继而生出几分羞涩和自卑，却听凌月兮道：“你饿了吧？”

　　红缨有些恐慌，却又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饿了怎么能吃糖葫芦呢？我带你去吃汤面。”

　　那一日，凌月兮做了自己从未想过会做的事，她偷偷跑到府中账房，悄悄拿了些铜板出来，领着红缨去面馆吃东西。

　　两个小姑娘面对面坐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杂酱面端上来，凌月兮吞了吞口水，将面推到红缨跟前，红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还是局促不安地道：“你吃吧……我……”

　　凌月兮摇摇头：“我要回去吃饭的，被娘亲知道我在外面吃东西，她会罚我的！”

　　“罚？”红缨愣愣地看着凌月兮，口中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你快吃吧！吃了就不饿了，我看你吃完再走。”凌月兮生平第一次哄别人吃饭。

　　这便是凌月兮与红缨的初遇，红缨告诉凌月兮，她从南疆逃荒而来，爹娘和弟弟都已饿死在路上，她一路乞讨，直到京城，可京城是不准乞讨的，她被逼得没了办法，凌月兮手中的糖葫芦又实在太诱人，她一时没忍住，便做了“强盗”。

　　凌月兮看着红缨，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她不曾经历的事、不曾见过的景象。她所见过的，不过是京城这方繁华天地的其中一面而已，她所享受的一切，对于红缨这样的孩子来说，连想都不敢想。

　　命运，就是这般不公平。

　　凌月兮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觉得有些饿，这才想起从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眼看着要出城，她决定先垫垫肚子，走到一家面馆，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姑娘可要吃早点？我们这儿新来了燕京师傅，做的杂酱面可香了，您要不要来一碗？”

　　凌月兮摇摇头：“不用了，给我来碗臊子面。”

　　“好嘞！”小二吆喝着跑开了。

　　杂酱面是燕京有名的小吃，凌月兮年幼时最喜欢吃，所以当年她才会带红缨去吃杂酱面。后来凌月兮的口味有了变化，不再喜欢吃杂酱面了，红缨却一直对杂酱面爱不释口。

　　凌月兮用手指敲着桌子，抬头看向过往的熙熙攘攘。今日的风沙没有昨日大，不过是辰时，阳光已洒落整条长街，路两旁到处都是晒太阳和谈天说地的人，一派闲适之景，唯有与她一般忙着赶路的人带着匆匆之色，令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分辨出。

　　就在她心不在焉地发愣时，一名年轻男子已在长街对面看了她很久，身边同伴拍拍他：“看什么呢？”

　　“没什么，”男子回头，“皇上要的东西取到了吗？”

　　“取到了，我们回去吧。”

　　“嗯。”男子点点头，又回头看了凌月兮一眼，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随即与同伴一起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吃过面，凌月兮接着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辽国都城临潢。

　　此时天色已经昏黄，路边的店家和小贩们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关店或归家，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凌月兮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景象，彻底明白了为何太后会对辽国这般警惕和忧心。在离燕国边境如此近的地方，竟有一座不输燕京的繁华都城，不亲眼见到，简直无法想象。
　　而红缨的心上人安陆离，已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凌月兮最后一次与红缨相见时，红缨还满面笑容地告诉她，安陆离已经成为了辽帝的御前侍卫。

　　来辽国之前，太后曾对凌月兮说，让她暂时向安陆离隐瞒红缨已过世的消息。

　　“红缨和陆离，是庄蕴一手培养的顶尖暗卫，当年陆离去往辽国时，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孩子，他最信任的人便是庄蕴和红缨，庄蕴在他离开后两年便离世了，这么多年来，都是红缨与他单线联系。陆离毕竟年纪还轻，我怕他人在外，心不稳，月兮，答应我，千万不要将红缨的事告诉他。从此以后，你就是红缨，放心，他们也多年未见，他不会认出你的。”

　　凌若兮闭上眼，在心中默默道：“红缨，对不起，等你的陆离回到燕国，我再带他去你墓前，将一切告诉他。”

　　凌月兮没有立刻着手寻找安陆离，而是先找了一家茶楼，要了个带屏风的雅间，慢慢喝着茶，望着窗外楼下的街景。

　　爹爹曾告诉过她，不管到了何处，能最快了解当地民风和各类大事的地方便是茶楼，来这里的人们多为闲聚或闲聊，所有信息都可以从他们的言谈中得知。

　　眼下已是晚饭时间，茶楼变成了“酒楼”，热闹非凡，凌月兮让小二上了两个菜，然后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笑谈声——

　　“听说你小妾最近又给你添了个胖儿子，恭喜恭喜啊。”

　　“恭喜是要恭喜，可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不年轻啦，要注意身体，别操劳太过啦。”

　　凌月兮从屏风后探出眼睛，打量那个“又得一子”的人，那人看上去已到知天命之年，虽脑满肠肥，却面色发虚，便觉得他同桌人当真说得不错，捂着嘴窃笑起来。

　　“哪里操劳了，我们家有的是钱，日日吃得好，哪像你们，一个个尖嘴猴腮的。”

　　“嗯，还是朱老板好命，生意做得大，吃穿用度样样都好，哪像我们，但凡有个做官的亲戚，这生意就不让做了！”

　　“哎，说起来，我爹也一大把年纪了，这官该是做不久了，想来我也快能和朱老板一样赚足银子了！”

　　“嗨，做生意的人脑子要精明，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精明的样子。”

　　凌月兮又伸出头去看，果然，这个声称要“赚足银子”的人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脸和脖子都红红的，看上去十分耿直，此刻正被同桌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一副着了火的模样。

　　凌月兮又笑了，这桌人真有意思。

　　“说起来，你姐夫最近怎么样，升任侍郎以后很忙吧？”

　　“嗯，忙得很。不过话说回来，礼部忙来忙去也就是瞎忙，都是些繁文缛节的破事。”
　　凌月兮饮了一口茶，感慨这辽国的民风真是淳朴直爽，老百姓连官家的事都敢随意评论，也不怕话传出去害了自己做官的亲戚。

　　然而，正是这个混杂了西域和北域多民族的国家，近年来以不可挡之势横扫燕国西北境外的大片疆土，所向披靡如同一头已经觉醒的雄狮，浩瀚气势直逼燕国，凌月兮想，或许他们的锐气与爽朗的民风有关。

　　“不过，最近倒有一桩不容敷衍的大事。”

　　“哦，我知道，你是说公主的婚事吧？”

　　公主的婚事？凌月兮眨了眨眼，耶律勋只有一个女儿，没听说过她的亲事呀。

　　“你知道？！这事也就是几日前定下来的，传得真快呀！”

　　“就像你说的，咱们这群人除了老朱，谁没有个做官的亲戚呢？”

　　凌月兮觉得今日自己的雅间和这伙人挨着，真是太幸运了。他们不是官员，说话不必顾忌，又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想必辽国近来发生的大事，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吧。

　　“说来，这位准驸马爷还真是幸运啊！”

　　“可不是嘛，一不是世家出身，二未曾身居高位，不过是个御前侍卫，只因得了皇上青眼，就将大辽唯一的公主娶到了手。”

　　“看来这位安护卫，当真是很得皇上喜欢。”

　　什么？！

　　安护卫？

　　凌月兮豁然站起身，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周遭的喧闹声中略略回过神，摇着头想，不可能，不可能是安陆离，不可能是他啊！

　　一定不是的，皇帝身边一定不只他一个姓安的侍卫。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红缨的笑脸：“月兮，我真的好盼望，陆离能结束任务早些回来。”

　　凌月兮迷茫地睁开眼，红缨的脸犹在眼前，只是变得有些伤情了：“月兮，你说，陆离会在辽国待多久？会不会辽国之患一日不除，陆离就一日不回来？”

　　她与红缨相识九年，记忆中，这九年，红缨都喜欢着陆离，哪怕陆离八年前就已与红缨分别，来到辽国成为暗探，一直未曾归国。

　　安陆离，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凌月兮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压制不住地沸腾了，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冷静，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快步将屏风拉开，冲到隔壁雅间的桌前，怒视那一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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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凌月兮，男主是安陆离。
陆离是月兮好友红缨的心上人，红缨殉职后，月兮奉太后之命到辽国联系一直以来只与红缨单线联系的卧底陆离。
怎么写可以避免让你们觉得月兮是借红缨名义接近陆离，或是月兮染指了朋友的心上人，以及怎么让这段感情来得矛盾又自然，我一直都还在推敲，如果有什么细节大家不喜欢的，欢迎指出，我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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