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嘉人》杭爱

19、第19章

　　洗完澡，林美娜穿着一件长T恤，头发湿答答地披在肩上，脸色发白，眼睛肿得像核桃，苏嘉用毛巾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拉她在餐桌前坐下。
　　林美娜拿起勺子，木然地往嘴里塞食物，吃着吃着，泪珠扑朔朔地掉在碗里，她用手背抹去眼泪，拼命忍住不再哭，狼吞虎咽地把桌上所有的食物吃完。
　　吃完东西，苏嘉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林美娜换了简单的衣服，两人去小区对面的公园散步。
　　现在已经是傍晚，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天边的晚霞绚烂多姿，夕阳在草地上洒下一层橙红色的光芒。
　　林美娜出神地凝视着远处的夕阳，突然她站起来，脱掉鞋子，赤脚踩在草地上，往前急奔了几步，跪倒在地，张开双臂，好像在渴求太阳的温暖。
　　苏嘉没有打扰她，林美娜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天色无声无息地黑下来，她才慢慢地起身，两人一起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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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一早，苏嘉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叫她：“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苏嘉睁开惺忪的睡眼，林美娜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苏嘉揉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今天她已经向沈南宇请了一天假，打算带林美娜出去逛逛，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今天要去上班？”苏嘉疑惑地问。
　　“嗯。”林美娜回答得很自然。
　　餐桌上摆着林美娜准备好的丰富早餐，热牛奶、烤吐司、荷包蛋、蔬菜沙拉。苏嘉一边吃早餐，一边偷偷观察林美娜，她今天精心地化了妆，略显厚重的妆容修饰了她憔悴的脸色和浮肿的眼部，不细看看不出来。
　　林美娜的表情很平静，仿佛这是个寻常的工作日早晨，这平静的外表下会不会像爆发前的火山一样压抑着一触即发的情绪，谁也猜不透。
　　出门时，苏嘉按捺不住问：“娜娜，要不我们今天出去逛逛，休息一天？”
　　“不，我想去上班。”林美娜轻轻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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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合大楼顶楼的大会议室内，天合集团的高管年会正在召开，会议的气氛略显压抑。讲台上讲话的是代表天骏地产做年度工作报告的沈南鹏。天骏地产是天合集团的核心企业，也是唯一的上市公司，收入到占到集团收入的80%以上。
　　去年国内经济处于下行态势，国家又出台针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房地产行业形势严峻，天骏地产上一年度未能完成销售目标，收入增长也未达预期。
　　天骏地产的业务包括三个主要板块：销售物业、商业物业和酒店。销售物业过去是天骏地产的主导业务，前两年天骏经营重心开始向商业物业和酒店领域转型，但转型刚开始，收入贡献尚未显现。开发及销售物业仍占天骏收入来源的大头。
　　沈健斌是天骏地产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近年精力放在商业物业和酒店，开发及销售物业主要由副总经理沈南鹏负责。
　　沈南鹏进入天骏地产已经五年，从总监做到两年前被提拔为副总经理，表现总体上不温不火，没犯什么错误，也没有过人之处。
　　对于天骏地产的转型，沈健斌已经向确立商业运营及投资以及豪华酒店转型，而开发及销售物业这块如何处理，内部还没有定论。
　　以沈南鹏为代表的一方认为国家推行新型城镇化政策，房地产还是一个很有发展空间的行业，天骏地产应该迎合国家政策，加大布局二三线城市，抢占市场。他还提出未来是互联网行业的一个时代，公司顺应时代趋势，可以尝试向互联网领域转型。
　　另一方以洪总为代表，洪总叫洪斌，是天骏地产的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天骏地产的成本控制管理水平在业内历来领先，洪总被大家称作天骏的“财神爷”。
　　洪总对城镇化政策的效果持悲观态度，认为一个地区的市场需求主要看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仅靠国家的政策推动不足以支撑购房需求，天骏地产拿地要谨慎，经济发达的一二线城市地块比较有价值，而其他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会有一定的泡沫风险。
　　两方争执不休，互不相让，总体来说沈南鹏方更占上风。沈健斌没有马上表态，问道：“南宇，你怎么看？”
　　沈南宇略一沉吟，回答：“房地产行业轻松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不可否认在一二线城市有一定的市场机遇。但未来房地产不再是蓝海，而是一片红海，竞争会很激烈，利润空间小。我个人认为既然天骏要转型，就要转得彻底。”
　　沈南宇刚从国外回来，下面很多人对他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天合集团已故董事长沈健林的儿子，现任董事长沈健斌的侄子，在国外留学生活多年。
　　一开始还有人在底下对刚才的争论窃窃私语，沈南宇有条不紊地讲下来，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却有一种特殊的强大气场，渐渐地其他人都不再出声，大家都被沈南宇的讲话吸引，会议室内只听见沈南宇低沉有力的声音。
　　“国内出现新的消费趋势，消费发展的过程最早是吃饱喝足，再往下发展是住，接下来的消费阶段是文化和旅游，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现在国家也大力支持发展文化和旅游产业。“
　　“文化旅游产业是未来具有巨大潜力的领域，天骏应该向这样的领域转型。现在确立的向商业和酒店转型我觉得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同样迎合了消费发展的趋势。商业、酒店可以和文化旅游很好地结合起来，比如商城和电影院、酒店和度假区开发等等。”
　　“所以我认为，天骏未来发展应该主动逐步控制开发及销售物业收入的比重，将重心向商业运营和文化旅游产业转型。”
　　“另外，国内的房地产市场已经比较饱和，好项目难寻，而在国外一些区域像美国的房地产市场正在复苏，如果有优质的稀缺项目，天骏可以尝试投资开发海外的项目。我的观点目前就是这些，谢谢。”
　　沈南宇说完环顾一周，众人听得凝神，没有人提出意见。过了一会儿，沈健斌才说：“南宇的观点很有前瞻性，值得参考。大家有什么看法吗？洪斌？”
　　洪总说：“南宇的观点有高度，我学习了。我赞成南宇逐步控制开发及销售物业收入比重的观点。至于如何向文化旅游产业转型，我还没有具体的想法。”
　　“南鹏呢？”
　　沈南鹏推了推眼镜说：“我还是看好国内二三线城市的市场，如果趁早进入，拿到便宜的项目地块，利润水平即使比不上过去，也会是不错的。这一块是天骏一直以来的主业和强项。减少这块的业务，天骏的收入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天骏在文化旅游这方面没有多少经验，怎么转型？我觉得都是问题，需要谨慎。”
　　“今天的讨论很有成效，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思想在一起碰撞才有火花。未来发展的战略规划对公司至关重要，我们要制定出具有前瞻性的规划，才能未雨绸缪，为天合今后十年二十年储备核心竞争力。你们三个回去各准备一份十年的发展规划，到时候再讨论。”沈健斌最后总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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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嘉的位子空着，今天她请了假，沈南宇心里有一丝空落落，才几天不见，他竟然有点想她。
　　“沈总！”沈南宇闻声惊喜地转身，苏嘉抱着一叠文件，笑吟吟地站着。
　　“你不是请假吗？”
　　“要办的事情取消了，我回来上班。我可是个好员工。”苏嘉笑道。
　　“这点我不敢否认。”沈南宇笑着回应。
　　回到办公室，沈南宇打开笔记本准备工作，从电脑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模样，双眼含笑，嘴角上扬，从见到苏嘉起自己脸上就是一直这样的笑容？刚才心中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沈南宇谈过两次恋爱，一个是留美工作的留学生，另一个是ABC，对方都是“三高”女性，颜值高、学历高、收入高。
　　交往时异性间的吸引也有，但双方都很独立，都很忙，忙学业，忙工作，约会时常常是觉得好久没见了应该见一下，而不是再忙也想见对方一面，爱情只能说是生活的调味品而非必需品。慢慢地，两个人就淡了。
　　初恋女友Sherry分手时曾开玩笑地说：“我们太相像了，就像和另一个性别的自己谈恋爱，懂得对方，但不够喜欢对方。”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没见到ta时想见ta，见到ta时不自觉地笑，发自内心地欢喜。”
　　“你有过这种感觉？”沈南宇半信半疑。
　　“没有，小说里这么写的。我相信我们都会找到这种感觉，找到那个ta。”Sherry笑着拍拍他的肩。
　　没见到她时想见她，见到她时不自觉地笑，发自内心地欢喜。Sherry的话突然冒出来，像闪电一样划过沈南宇的脑海。
　　苏嘉什么时候对他有了这么神奇的影响？只是这笑容，这欢喜，格外真实，令他一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存在。
　　下班了，苏嘉敲敲门，“沈总，没什么事我先下班了。”
　　“嗯，早点回去。”沈南宇从文件中抬起头。
　　“拜拜，您也早点下班。”
　　“拜拜。”沈南宇目送苏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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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忙了半个多小时，沈南宇离开办公室，驱车来到一家日本料理店。他预订了一个包间，对方还没到。
　　喝了几口热茶，包间的门被拉开了，进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年纪看上去四十多岁，头发在脑后挽成髻，眉眼清淡，五官算不上标致美女，自有一股优雅的风韵。
　　“妈。”沈南宇叫了一声。
　　“南宇。”中年女人应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气氛有点别扭，明显不像寻常母子之间的亲昵。 “最近工作忙吗？”母亲问道。
　　“有点忙。您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我刚带学生去云南采风回来。
　　母亲是美术系的大学老师，可能是生性偏冷，母亲从小对沈南宇并不是很亲热。沈南宇和父亲关系更加亲近，给外人感觉严厉的父亲在沈南宇成长过程中更多扮演了慈母的角色，对这个独生的儿子宠溺有加。
　　父亲去世后，沈南宇和母亲的关系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沈南宇能够感觉出两人都想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长期以来形成的相处方式却使他们不知如何表现出亲热。即使沈南宇回国后，两人工作都忙，相聚的时候也就是一起吃个饭。
　　“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人上了年纪精力不如从前了，不过没什么大毛病。”
　　母亲将一块北极贝夹到沈南宇盘子里：“工作忙也要按时吃饭，不要像你爸，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
　　“您也多吃点。”沈南宇也给母亲夹了块三文鱼。
　　吃了一会儿，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有没有投缘的女孩子？”
　　母亲从前很少这样唠叨。沈南宇观察母亲的脸，她的脸色有点疲惫，精神还不错。虽然外表看上去比同年龄人年轻好几岁，毕竟上了年纪，母亲的面容依然有了岁月的痕迹。
　　母亲见沈南宇沉默不语，有点失望：“工作重要，找个合适的对象也重要。”
　　沈南宇回过神，脱口而出：“有一个。”
　　母亲的脸上有惊喜：“什么样的女孩子？”
　　沈南宇脑中浮现苏嘉的样子：“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你喜欢就好。下次带来给妈妈看看。”
　　“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遇上喜欢的人要主动点。”小时候，沈南宇便敏感地察觉到，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不寻常，既饱含对儿子浓厚的母爱，又有一种不忍直视的纠结的痛苦。
　　可此刻母亲眼中流露出的全然是一种温柔的光芒，他心里仿佛有什么在融化，在母亲慈爱的目光下，他仿佛变回了幼时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