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音书杳杳

49、太原之战

　　狼牙军似乎并不想让我们过好这个年。
　　至德二载正月，史思明自博陵、蔡希德自上党、高秀岩自大同、牛廷阶自范阳，率兵共十万，会攻太原。

　　太原城守军不足万人，诸将惶恐不安，而李光弼大人则命将士以土砖坯修筑营垒，率太原军民，共御强敌。

　　那一年是我第二次踏足战火硝烟，却比在洛阳时更为触目惊心。
　　后来很多年里，我仍记得那一天，天还未亮，只东方渐渐泛白，二宝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含泪忘着我。

　　“师父。”
　　“回去等着，最近城里乱，千万别出来。”
　　“师父！不去好不好？”
　　他冲过来抱住我，似是耍赖一般地哀求着。

　　而我却只能摸摸他的脑袋，轻轻将他推开。
　　“强敌在前，所有人都要尽力。连齐姐姐、萧姐姐还有你顾姐姐那样的姑娘都未曾退却一步，师父又怎么能退缩呢？”
　　“那我也要去！”

　　“傻二宝，我们这草药铺子还得你来保护呢！师父教你的那些，这次可是要真正用上了，你不会怕了吧？”
　　“二宝不怕！”
　　“那就像一个真正的大侠一样，好好守卫我们这个院子，等着师父回来，好不好？”

　　二宝站在那里，因为才流过泪，眼睛仍红着，又因为天寒，鼻子也冻得红通通。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似乎东方的天际，太阳马上就要跳脱而出。
　　然后他抹了一把眼泪，将身后别着的笔拿到身前。

　　“二宝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院子，等师父回来！”
　　“好小子！”

　　“师父！”
　　我走到巷子的尽头，仍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师父答应你。

　　太原东城，此时已然一片狼藉。

　　许多居民自发赶来，将土坯砖块运往城门，填补因敌军进攻而产生的漏洞。
　　长/枪在手的天策府兵和手执刀盾的苍云军一次一次冲锋，将敌人的每轮攻势打退。
　　先时运往城门的巨石，此时在城墙之上，被抛掷而出，伤敌者众。

　　而我再一次见到齐珮时，她正驰骋疆场，身上溅满敌人的鲜血。

　　“裴先生小心！”

　　这一役，许多身在江湖的侠士亦参与其中，他们和我一样，穿梭在炮火之中，只为抵御这共同的敌人。
　　敌兵甚众，多亏齐珮及时替我拦下一枪。

　　她的声音在炮火和兵器碰撞的杂乱响声中显得不那么清晰，可她仍一面杀敌，一面朝我喊着：“裴先生当心，这里有我们就好了，你快回去！”

　　彼时我正以反向的一记太阴指飞身而出，她后面还有什么我已再听不见，而我亦无法再在这样的境况下给她回应。
　　不过我想她应该懂了，不只是齐珮，在这里的每一个大唐的军人都应该懂了。

　　我们原本身处江湖，可在当下，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该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这方疆土而战。
　　她一手捞起已经倒在地上的天策旗帜，那鲜红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我见她策马扬鞭，一枪直取敌人首级，朝向冉冉升起的朝阳：“冲啊！”

　　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突然汇聚，太原守军就好似浪潮一样涌上。
　　明明我们人少，明明是我们在劣势，可在这一时这一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抛去了那些无谓的担忧。

　　这一役，只能赢。

　　太原的第一仗确实惨烈。
　　及至日暮时分，敌军撤退回城外的营地，饱经沧桑的太原城门紧紧关闭，而战火过后的满目凋零，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历过多么艰难的一场血战。

　　那时的我也一定很狼狈吧。
　　我穿着已经破了两个洞的衣服，带着肩上的一道剑伤，在城门下遇到了一个很久未见的人。

　　“叶公子？”

　　叶芳廷正将一面已经破烂天策府旗捡起来，闻声扭头看向我。
　　他身上亦沾染不少血迹，头发也有些纷乱，同我初时见他那世家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不过他站在那里，即使和我一样狼狈，却始终存着七分侠气。可剩下三分，竟好像是无尽的悲伤。

　　“裴先生早些回去吧。”
　　他这般说着，有些踉跄地往城内走去。

　　“师兄，应该是想起他的一位故人了。”
　　叶寻的声音响在我身后，我扭过头，却见他少见地露出悲凉的神色。

　　“故人？”
　　“师兄心里一直住着一位姑娘，是我们很久之前去天策府送兵器时认识的。那姑娘自幼在天策长大，骑术了得，师兄大概，很喜欢她吧。”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
　　“叛军攻进天策府时，那个姑娘身中数箭而亡。”

　　叶芳廷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想那个姑娘一定战至最后一刻了吧。
　　她一定不曾后悔过，只是也许，她会和我一样，对那个不能再见一面的人，怀了满满的愧疚。

　　怪不得叶芳廷对狼牙狠绝，也怪不得从初见面时，我就总觉得他身上时不时流露出一些伤感来。
　　只是旧事难平，我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只能希望他可以想开一些，哪怕是代替那个姑娘，再看一眼战火消弭后的故城。

　　我回到东城大营时，已暮色四合，齐珮仍和以为苍云的头领交流着往后的城防和进攻事宜，又拟了许多战报，要一级一级送到李光弼大人那。
　　顾师妹和萧姑娘正忙着给受伤的士兵包扎。
　　萧嫣姑娘双剑冠绝，可战场不比演武，她自己也受了伤，却只简单包了一下，就仍帮着顾师妹。

　　我进去的时候，叶寻正任由顾师妹给他前胸后背都拿白布裹了严实，可却龇牙咧嘴地喊着：“疼！疼！阿悠，好疼的！”
　　顾师妹眼中明明还有泪，却轻轻拍了他一下：“不过是些皮外伤，什么疼不疼的，忍着！”

　　可下一瞬，她那起先还憋着的眼泪就再忍不住落了下来：“让你小心一些总不听，这下好了！知道疼了？”
　　“好了好了，我骗你的，一点不疼呢。哭什么，都不好看了。”叶寻抬起手来，想帮顾师妹擦擦眼泪，可我清楚地看见，他因为牵动前胸的伤口而不得已停顿了一下。

　　叶寻啊，到底还是要把那些事情自己扛下来。

　　“裴先生，你也受伤了！快让我看看，可别严重了！”
　　我正想着叶寻和顾师妹的事，冷不防萧嫣突然过来，她明明也不懂医术，却煞有介事地把我拉了过去。

　　“阿悠，裴先生也受伤了，快看一下。”
　　“我这小伤不碍事的，你们忙吧。”我才想劝她们不要管我，我其实只是来自己找点白布的。
　　谁知叶寻这小子突然盯着我看：“裴卿你……”

　　我看向他，朝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然后我们俩难得地默契了一回：“原来你刚身上也有伤啊！”

　　叶寻朝我翻了个白眼：“真能装！”
　　“彼此彼此吧。”

　　“好了你们两个！”顾师妹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俩的谈话，然后站在了我们俩中间。
　　“给我安静坐着，我可没时间再管你们。”
　　顾师妹利索得很，她三两下就处理好了我肩上的伤口，只是……

　　好疼啊！
　　这就是我跟叶寻的区别对待吗？
　　好歹我也是亲师兄吧！
　　算了，叶寻也算是我兄弟，他幸福就跟我幸福一样了。

　　“伤口很疼吧？”
　　萧嫣从我身后绕过来。
　　“不过还是得喝药哦！来，你们俩，阿悠说了，都得喝！”

　　萧嫣端了两碗黑乎乎的药，放到了我和叶寻面前。
　　“我刚遇见东庭了，兴许明天后天都要打，到时候还得你们上战场呢，赶紧喝！”
　　唉，又要喝药啊。

　　难得地，我和叶寻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
　　而我才刚端起碗，就见两个似乎是苍云军的兄弟互相掺着走了进来。

　　“听说那史思明要派人去山东取攻城之器呢！”
　　“这有什么，我们也派了人，才刚我还看见好些人往西城那边去呢！”
　　“这一路往山东拦截，却不比我们这轻松啊。”

　　“听说是才从金水来的队伍呢，还有很多江湖上的人，要我说，只那个万花的姑娘才辛苦，要跟着队伍走那么远。”
　　“听说她都跟了一路了呢，沿路还给村民们看病，可真是好人啊。”

　　从金水来的万花姑娘？

　　“你们刚刚说的万花姑娘在哪？！”
　　那两个人兴许是被我吓到了，看到我突然站起来，愣了一下：“他们往西城去了，大概要从那边出城……”

　　“哎，裴先生！你的药！”

　　西城，阿瞳，是你吗？

　　可我忍下肩上的伤痛一路狂奔，却没换回看到那出城的队伍一眼。

　　天色尽黑，我在草药铺的门口，看见了蹲坐在门槛上，冻得瑟瑟发抖的二宝。

　　“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二宝扑过来一把抱住我，跟着就开始毫无形象地大哭。
　　“师父好好的呢。”

　　我只觉得很累，很累很累，从来都没有那么累过。
　　“咱们回去吧，师父想歇一会。”

　　“师父……”
　　“怎么了？”
　　“刚才……有一个姐姐，穿着像顾姐姐那样的衣服，来咱们草药铺子，说要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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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史思明自博陵、蔡希德自上党、高秀岩自大同、牛廷阶自范阳，率兵共十万，会攻太原。”参考自百度百科。
关于修土坯砖、投石、挖地道之类的事情，俱是参考网上有关太原之战的资料，确实是李光弼大人的决定。
剩下的关于战事的设定包括时间点均是作者私设，详情请大家参考相关书籍。
感谢 白起的夫人 的地雷和营养液，感谢 来碗荠菜鲜肉馄饨 的营养液，给大家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