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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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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五毒教,向来以使用巫蛊之术而著称。我此前也怀疑过这位邬先生其实是五毒教中之人。只是此事倒也无甚妨碍,故而从不得证罢了。
今日从他口中听闻“噬心蛊”这个词,我却是又对他的五毒身份更确信了三分。
南疆地界的大夫多称巫医,可治病救人,亦精通蛊术。
可是此处是太原,与南疆相去甚远。邬先生到这里来,大抵同之前的南诏叛乱有关。可有一个人来了不奇怪,如果有很多五毒教中弟子均前来中原,那此事便有些奇怪了。
不过眼下,还是救治唐端重要一些。
“敢问先生,此蛊可有方法解?”
邬先生看了看我:“你也是万花弟子?”
“是。”
邬先生又一挑眉:“那你不知噬心蛊何解?”
我看向顾师妹,见她已皱起了眉头,似在思索什么。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我在谷中的年月,大多都在修习花间一脉的功夫,悬壶济世?我自问没有那个本事。
“晚辈于医术只是略知皮毛……”
邬先生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意思。”
呃,我好像感受到了那么一丝尴尬。
幸而顾师妹已开了口:“噬心蛊,蛊毒如其名字,会侵蚀中蛊之人的心脉,被施种此蛊者,于三日之内便会毙命。可是……”
“这位唐公子身上的蛊,可不只三日了。”邬先生接过话来。
“晚辈也正疑惑。唐公子体内的蛊非常奇怪,仿佛被人刻意压制过。那蛊沉睡了许久,若不是因为他此次所受毒箭上的毒,根本不会发作。”顾师妹凝眉。
“唐兄弟身体虚弱,不是因为毒,是因为蛊?”
此时我终于听明白了一些。怪不得昨夜他还能同柳寒锋缠斗,今日就连坐起来都费劲。原来是因为蛊毒的发作需要时间吗?
顾师妹点点头:“那箭上的毒本不是什么要命的,可关键就是,它触发了噬心蛊。”
“那还有办法医治吗?”
我问完,就看见邬先生又看了我一眼,却是问向师妹:“你师兄当真是一点医术不通。”
师妹讪讪笑了笑:“师兄修习花间一脉。”
“哦?这倒是少见。”邬先生好像是感慨了一句,而他也没再说下去,只将话题又转回了唐端身上。
“解倒是有办法解的。只是……”
“先生有什么要求?”
“我有些好奇,这位唐兄弟同你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费如此大的功夫救他?”
什么关系?
我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和唐兄弟其实并无任何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刚巧路过,而我刚巧发现了罢了。若不是先前收留了柳兄弟,大概也不会有这许多事。
可这么多年了,我虽从未曾认真学过师祖爷的那些医术药方,她在我身边念过的字句总是记在心中的。
我有时也会想,若是她,定会比我更不遗余力吧。所以,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晚辈觉得,救人似乎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哦?”邬先生笑了笑,“年轻人果然是让人羡慕的。”
“前辈……”
“这蛊解起来,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要找到下蛊之人,知道她是以何种方法将蛊种在唐公子体内。”
邬先生说着,往院门口走去。
“唐公子这个噬心蛊,下蛊的人显然犹豫过,而且不甚熟练。我替他压制住,只要日后小心,撑到你们找到下蛊之人,应当不成问题。”
“小心?”
“噬心蛊是个奇怪的蛊,他日后不要有大悲大喜的情感,自然可维持那个微妙的平衡。”
邬先生说完,踏出门去。顾师妹忙追了上去,我只在院内听见邬先生的声音:“等你们找到了下蛊之人,再来寻我也不迟。”
大悲大喜?
唐端大概是常做这种夜半刺杀的事情,他心性稳定,不曾见过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饶是昨天伤口那么严重,也未见他有过什么太痛苦的表情。
我觉得这倒是不难。
至于那位下蛊之人,兴许要从唐端身上找找线索了。
说来也奇怪,我不过是守着这个草药铺子罢了,竟然接二连三遇到这么多事情。而我既然已涉足其中,倒再不能随意抽身而出了。
我们再进屋时,唐端正靠坐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觉好些了吗?”
“我知道自己中了蛊。”他却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啊,这蛊可以解的,你不必担心。”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我本也是苟活在世上,死了也就死了。”
“人活着总有意义的,你这么想未免太过悲观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本来昨天就该死了。”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我在他对面坐下。没想到这个大兄弟这么没有求生的欲望。
“我同你们素不相识,你们又何苦给自己招了麻烦。”
“不麻烦啊。”柳小兄弟在我之前开口,眨了眨眼。
“对,不麻烦啊。”我赶紧也这般说。
唐端看向柳寒锋:“霸刀山庄?”
“诶?你怎么知道?我没和你说过吧?”柳寒风摸摸鼻子。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的一身装扮。
你这紫衣皮带肩挂貂毛的,凡在江湖中行走,谁不知道你是霸刀山庄的啊!
唐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衣服看去就知道是霸刀弟子了。”我提醒他。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刀法呢……”柳寒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怎么说到柳寒锋了……我赶忙把话题扯回来。
“唐兄弟,邬前辈压住了你身体里的蛊,可若是要清了,还得找到源头。”
他垂着头苦笑了一声:“我不值得你们这般费力。”
我怎么感觉唐兄弟有点“油盐不进”呢……
“这不是费力。”我还是决定要同他讲清楚。毕竟要找到下蛊之人,他才是关键。况且……我其实也有些别的疑惑。如果这一路查下去,能解决了最好不过。
“乱世流离,我既然有能力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出结果来才行。我虽然不知道你因何受伤,又是为何从遥远的蜀中到了太原,可是既然遇见了,兴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于他,于我,都是一样的。就像我遇到了二宝,遇到了这间草药铺曾经的主人。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有注定的轨迹,可我仍能做点什么,让它往更好的方向去行进。
“裴先生……”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们都很好,可是我受不起。”
我觉得唐端比柳寒锋难对付多了。兴许是他常年夜行养成的习惯吧。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问出事情的始末来。
可没想到,临近傍晚,太阳西斜,唐端竟然主动找了我。
他面色仍旧不太好,因为噬心蛊被暂时封住了,所以勉强可以下地走动。
今日草药铺子没有开门,我将草药分门别类收起,正要进屋去,却见唐端出了门,扶着门框,喊了我一声。
“怎么不在屋里歇着了?”
“裴先生……唐某有一事相求。”
诶?终于肯说了?
不管怎样,与唐端相关的这件事都透着那么一丝诡异,他若是能多说出一些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秦四爷也算得上太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昨夜还有官兵来查,今天城内却没有任何风声,总觉得像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唐兄弟但说无妨,裴某也当尽力相助。”
“不是什么大事。”他摇摇头,“西城门出去的大桥边上,有个小乞丐,我之前每日给她些碎银子,昨天说好了还会去,只是今日……”
哎呦。
虽然唐端没说关于噬心蛊的事,不过这一桩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感情这暗夜的杀手,也还有柔情的一面呢。
我在心里笑了笑,点头道:“无妨,我让二宝去跟她说明了。”
“多谢裴先生。”
我觉得唐端住在我这里,不像柳寒锋。柳寒锋是等着马队要往扬州去,每天总要寻点什么做,而唐端则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他住的这一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那里发呆,亦或是闭着双目调节气息。
虽说他受了伤,可这样实在是像就等着大限将至一般。
而他拜托我的这件事,突然让我有了一种他等了一天只是在等这一刻的感觉。
“柳小兄弟。”
柳寒锋停下他挥舞的大刀,朝我走过来:“怎么了裴大哥?”
“唐端有些不太对,烦劳你再看着他,不要让他出了什么事。”
“啊,还看着呀……”柳寒锋又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好,我这就去看着他。”
……好吧,还是柳小兄弟实诚。
看来太原城并不像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啊。
前些日子从潼关回来的王小哥才说过,潼关正僵持着,不知什么时候会打起来,而潼关之后,就到了长安。若是长安也陷落了,北上太原,不过是时间的事吧。
而此时,秦四爷居然差点被暗杀了。
我回头看向唐端住的屋子,暮色中,屋宇的轮廓已不甚明朗,他身上,会背负着解开太原这把大锁的钥匙吗?
二宝直到暮色四合才回来。我尚在院里,就听见门外他的声音,混着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正疑惑,他们两人的声音已出现在了门口。
“糖堆儿在哪呢?就这吗?”
“对对对,小姑奶奶你可别打我了!”
我抬首看去,门口正站着一个提着小酒壶的姑娘,没比二宝高出多少,看去也不过十三四岁吧,而她旁边,二宝正一副求饶的模样。
哎呦我这徒弟,敢情只会窝里横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 霁十三 的营养液(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