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鸽》公瑾瑶龙

6、第 6 章

　　23点30分。叶西鸽在手账的年历上默默划掉一格。
　　又过去一天。
　　她入职已经满一周了。

　　明天要第一次参加组会，组会上所有战略发展部的成员要向李明川做工作汇报，并和其他同事交流工作内容。

　　组会制度不仅方便领导者掌握团队工作情况，也让每个成员可以及时掌握部门里最新的动向和成果，利于成果之间互通有无和信息共享。

　　但是作为新人，叶西鸽这个月还不用汇报工作进度。
　　可是现在的她很急迫。她想做出点成绩来。

　　这三年，她真的变了。性子虽然不像过去那么明媚张狂，自尊心倒是疯涨了一大截。

　　这几年，为了给那些“表面笑嘻嘻，内心看不起”的日本同学彰显祖国母亲的大国气质，叶西鸽已经把自己化身为新中国的代表，明里收敛锋芒，暗里争强好胜。
　　处处想争先评优，时时想赶争上游。
　　做起功课来努力得自己都害怕，打工干起活来，老板笑得都合不拢嘴。
　　终于回国，这股劲儿的余热还熊熊燃烧着。

　　叶西鸽没有睡下。又打开电脑检查和修改这几天完成的调查报告。

　　针对女性时尚电商市场的竞争情况，她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几乎能想到的角度都去进行了思考调查，市场份额，市场规模，移动端覆盖人数，注册用户数，活跃用户比例，页面访问量，成交量，销售额……好像没有什么遗漏，也针对典型的“电商 SNS”做了比对分析和用户体验调研……

　　可是总感觉心里没谱。她的报告太散了。过于追求全面，就失去了重点。
　　叶西鸽越看越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还不具备行业眼光，不能宏观地、有高度地进行提炼，完全是像外行人一样，做着剪报而已。
　　收集的数据杂乱无章地摆在一边，格外碍眼。

　　她需要一个内家高手来指点她一下。
　　可是李明川根本分身乏术，雷霆也完全没有将她的工作放在心上。
　　她提了好几次，雷霆都简单地将她敷衍过去。

　　在雷霆心中，叶西鸽这么漂亮的姑娘不是到职场拼杀的类型。
　　潜意识里忽略了她外表下蠢蠢欲动的野心。
　　而且，雷霆在等，日本跨境相关的工作已经提上日程，届时正是叶西鸽发挥特长的好时候。
　　现在的调查不是她的领域，练个手，熟悉一下环境就好，不需要她太费心。

　　叶西鸽显然不这么想。
　　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打好第一枪。

　　想到这儿，叶西鸽也顾不上其它，立刻拨通了冉苒的电话。

　　“为什么你之前说许津淮可以帮我。”

　　“叶西鸽你个大混蛋！也不看看几点了！你过得是印度时间吗！”电话对面的冉苒刚刚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周公的家门。

　　叶西鸽回头一看表，立刻愧疚地五脏六腑皱了起来。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啊，对不起啊冉苒。你快睡吧。我明天白天再联系你。”

　　清醒过来的冉苒，立刻叫住叶西鸽，“等等。”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叶西鸽居然问她关于许津淮的事情。
　　那么她不问清楚，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了。

　　“你……怎么又突然，提起许津淮了？”

　　“我工作上遇到点儿问题。想找人帮我指点一下。”

　　“天啊西西，你的人设从万人迷转成工作狂了？”

　　“我没开玩笑，你是不是知道他的情况？他在做女性垂直电商？”

　　“嗯……他就在‘染果购物’，不是和你说的那个美X说、蘑X街是差不多的网站嘛，所以我才说……”

　　“他在‘染果购物’！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现在太需要他了。‘染果购物’是我报告中的典型对象啊！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叶西鸽已经激动地想穿过电话去拥抱冉苒了。

　　“有倒是有的……”，冉苒把电话号码报给叶西鸽。“可是……”

　　叶西鸽没有等她说完就扔了一连串谢谢我的女神，然后挂了电话。

　　冉苒还陷在蒙圈之中。
　　西西是怎么了？居然要主动联系许津淮。
　　不再生许津淮的气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告诉西西，其实，她早就背着她，和许津淮……暗通款曲了？

　　许津淮是周伯俨的直系师兄，是同乡，是多年来最好的朋友，是小时候就是带着周伯俨玩耍的大哥。
　　当年高考，周伯俨的分数完全可以读清华北大，就因为追随许津淮才来的w大。
　　饶是周伯俨这么高冷的人，也对许津淮言听计从、马首是瞻。

　　只有一件事，周伯俨忤逆了许津淮，那就是——和叶西鸽谈恋爱。

　　许津淮是不太喜欢叶西鸽的。

　　他总觉得叶西鸽又张扬又愚蠢。完全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大花瓶。还严重带坏了自己这个完美的弟弟。
　　叶西鸽之前就讨厌许津淮。
　　后来，许津淮更是几乎亲手送走了周伯俨。

　　冉苒觉得，远走美国的周伯俨不光切断了他和叶西鸽的爱情，也让许津淮和叶西鸽彻底敌对。

　　她不敢跟叶西鸽提许津淮，也不愿跟许津淮提叶西鸽。这件事也成了她的心病。

　　冉苒也不管现在是凌晨几点了，完全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觉悟，立刻拨了许津淮的电话。

　　“津淮，西西跟我要了你的电话。你听好，不许提起周伯俨。也不许提起我！”

　　第二天一起床，许津淮就接到了叶西鸽的电话。

　　“学长，你好。我是叶西鸽。”叶西鸽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嗯，听小苒……呃……冉苒说，你需要分析‘染果’是么。”

　　许津淮比叶西鸽倒是紧张数倍。
　　当他知道叶西鸽要回国时，就已经坐卧不宁了。
　　他觉得叶西鸽有本事让他最好的朋友和他的女朋友都和自己决裂。
　　昨天深夜，冉苒小姑奶奶反反复复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一遍又一遍嘱咐他，他一开口竟然差点说错话。

　　“我想见面和你谈谈。”叶西鸽直入主题。

　　“可以。周六上午九点方便吗”

　　“嗯，好。”

　　“我在w大北门的‘雕刻时光’等你。”

　　叶西鸽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许津淮了。
　　现在想，也许长大就是这样，目标明确了，就不会再被无关紧要的小事牵绊了。

　　周六，雕刻时光咖啡馆。

　　许津淮提前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在等叶西鸽。
　　这让他很不安。
　　一是因为冉苒，二是因为周伯俨。无论是因为谁，他现在的立场都很尴尬。

　　叶西鸽是提前十分钟到的。正准备电话通知一下许津淮，就发现了角落里的他。

　　嗯，还是端着一副学生会主席的架子，坐在雅致的咖啡馆里都像一座大佛，举着“生人勿近，快来跪我”的牌子。

　　她叫了一声，“学长。”微笑着向许津淮走去。

　　叶西鸽今天穿得很清爽透亮，棉质的衬衫，搭一条九分牛仔裤，落落大方。

　　只消看一眼，许津淮就觉得叶西鸽变得有些不一样。少了嚣张轻狂的性子，多了点独立矜持的味道。

　　时隔多年再见，两人都各怀心事，感慨万千。

　　“学长，为了节省你的时间，我就不说废话，开门见山了。”

　　叶西鸽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报告，递给许津淮。

　　“我最近的工作，需要对垂直细分领域的电商平台做调研。主要就是针对像‘染果购物’这样面向女性群体的购物网站。但我刚接手，还没入门，所以想麻烦你指点一下。”

　　许津淮的确是叶西鸽寻找的内家高手。
　　他快速扫过叶西鸽的报告，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数据会显得你专业，却给不了人安全感。你这个报告还差一点儿。”

　　许津淮刷刷刷在叶西鸽的报告上圈圈画画开来。

　　“作报告要突出重点。突出重点不仅指内容，也包括位置。你要把核心的结论提到最前面来。你要相信，决策者们没空看你的长篇大论。”

　　叶西鸽暗松一口气，许津淮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对她激烈尖锐了。

　　“你的报告已经比较全面了，但是还停留在表面。没有深挖女性电商发展的根源。”

　　“根源是什么？”

　　“根源是这些女性电商壮大之前的前身是什么。”

　　“……”叶西鸽有些茫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是导购网站。”许津淮直接点出。“导购网站依托大电商平台的丰富产品资源，面向特定人群，精准定位，为后来发展成独立电商积攒了很多经验。”

　　“那为什么导购网站要转型做独立电商呢。”

　　“这点你也需要体现在报告里。”许津淮找出一张白纸，一条一条给叶西鸽列了出来。

　　“从导购网站本身看，它的存在给综合电商平台导入了巨大的流量，带来了丰厚的销售额。可是自身的佣金分成并不可观。它有要出走的动机。

　　另一方面，从综合电商平台来看，扶持上游导购网站继续做大，会削弱自身内部的促销平台。用户都是外部导购网站进入，也严重影响大电商的广告收入。

　　导购网站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从依附者变成了竞争者，这也是大电商不愿看到的。”

　　叶西鸽醍醐灌顶，深受启发，几乎要立刻跪拜许津淮了。

　　“我还是经验太不足了。”叶西鸽一边说，一边埋头快速做着笔记。

　　“你刚开始做，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的报告肯定会得到你上司的赞赏。但是……”许津淮停顿一下，仔细打量叶西鸽，接着说，“我担心的是，你是不是会一直这么努力。”

　　叶西鸽心中愤愤，刚还觉得他变可爱了。人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你不要误解。无论是基于……基于任何什么，我都希望你可以变得更好。
　　如果这个报告收到表扬，也要清楚，这是你的新手运气，等待你的，是漫长的考验。呃……算是我的一点建议。”

　　叶西鸽点点头，她知道许津淮说的是对的，是为了她好。
　　周伯俨送她的《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她一直没有丢弃。
　　在里面，保罗柯艾略说：“每个人的寻梦过程都是以‘新手的运气’为开端，又总是以‘对远征者的考验’收尾。”

　　如果说爱情是强求不得的，那么事业至少是可以为之跋山涉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