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自然来》银汉无声

37、第六章 乐莫乐兮新相知（二）

　　季燃他们三人的旅途还在继续，我们却要沿着原路返回，回过头来看。
　　在商队众人休息吃早饭的时候，回龙镇的小小客栈也迎来了新的一天。商队走后一个时辰左右，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们也纷纷起床，想趁着天还凉快重新上路，一时间用餐的、退房的、搬运行李的，纷纷挤成一团，这狭窄的一楼大堂里又显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起来。
　　不时听到口音各异的客人们的声音：“小二，我们的早饭怎么还没上来？”
　　“掌柜的，你这账算得不对吧，昨日的房钱不是免了吗？”
　　“让一让、让一让！”就在这时，二楼有几个人抬着个大木箱从楼梯上下来，惹得一路上的人纷纷避让。

　　角落里两个客人看到了，还在那里窃窃私语：“唉，你看，那是不是就是昨晚闹了好大的动静的那拨人？”
　　“应该是吧，看人家那那行李气派的！”
　　“怎么，羡慕啊？”
　　“羡慕？那就免了，得亏我们没住二楼，不然可也要被敢去睡地铺喽！”
　　“得亏他们只住一夜，要不然还不知道得祸害多少客人。”
　　“正好，他们这就要走，我们也能在旁边瞅瞅这京城世家的气派。”
　　这位客人所料不错，没过一会儿，只见二楼的仆役们陆续进出收拾东西，随后又下来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性子似乎要比昨日飞扬跋扈的那位沉稳的多了，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拍出几锭银子在桌上道：“掌柜的，退房。”
　　掌柜的正低头算账，猛地见着了这么多银钱摆在面前，看的眼睛都直了，抬头一看正是二楼的贵客，忙不迭地请安问好：“这位爷，昨晚休息的可还好，不知公子爷对小店可还满意，早膳想用点什么，我马上安排厨下去做。”
　　面对这一连串的殷勤询问，那管事的却只是微微颔首答道：“不必了，你们的早膳我们公子爷也吃不惯，掌柜的，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昨天深夜，客栈里可还来了别的什么人吗？”
　　掌柜的想了想道：“不曾，你们就是昨晚入住的最后一队客人了，之后院子就关门落锁，昨夜守门狗也一夜安稳，叫都没叫一声，并无其他人再来了。”
　　管家继续说：“哦，那今早你们是何时开门的，开门之后，可有人马上离去的？”
　　掌柜的看了看账本道：“寅正就开了门，要说离开的客人，那可就多了，三楼、顶楼、还有仓库打地铺的客人都有退房的记录，加起来恐怕要有几十号人，如今白日里天儿太热，客人们多有一大早天不亮就启程的，您问这个可有什么用处吗？用得上我们的请只管开口。”
　　管家闻言皱了皱眉：“不必了，我们尚有要事，这就离开了。”
　　说完，他也不待掌柜的回应，转身就上楼梯去了，片刻之后，又是一群人簇拥着那位小公子下楼登车、扬长而去了。

　　“你看清了吗，那小公子长得如何？”说话的还是角落里默默围观的桌客人。
　　“果然是大家气度，且不说这出手如此不凡，但看这出行的排场，我就从未在咱们江州城见过。”
　　“你这人，谁问你出行排不排场了，我有眼睛自己会看，我问的是你看没看见那小公子的长相，这些随从人围的太紧，我这个位置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
　　“呃……我光顾着看外面的人，里面的倒也未曾注意。”
　　“……要你何用！”

　　其实不止是他们二位，这小公子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家奴围在中间，又带着披风兜帽，整个一个远行的打扮，如此来去匆匆，任谁在这里也都是看不清的。
　　围观群众未睹公子真容，是如何扼腕叹息的暂且不提，只说昨日里被打的这个这客栈小二，早上大波客人一走，他忙完了大堂里的活儿，便立刻被掌柜的打发去收拾楼上的房间，提前预备好给今日入住的客人们居住。
　　这几日客人数量暴增，小二的工作也繁重了数倍，被这样陀螺一样使唤，再加上昨夜还挨了打，心中很是愤愤不平，他一上楼离开掌柜的视线，便小声骂了起来：“这老财迷，也太抠门儿了，客人一多，就恨不得把马圈也收拾出来当客房用，得了这么多银钱，也不知多雇两个人，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人忙活,遇事却成了缩头乌龟，只知道奉承拍马屁，还有这帮目中无人的权贵，看我们平民老百姓好欺负，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早晚现世报在人眼里！”

　　小二话虽敢在背地里这么说，手底下却不敢怠慢，毕竟掌柜的才是老板，对着客人可能卑躬屈膝、对着他这个跑堂的可就是衣食父母了，他嘴上出出气就罢了，房间还是得一点、一点这么慢慢地收拾打扫。
　　他先是从顶楼，也就是季燃他们昨晚住的房间开始，他们走时已将房顶的门板重新关好，桌椅也各自归位，小二推门进去，见房中陈设一切如旧，连床上的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替他省去了很多工作，心中只顾着感叹几位道长真是修道之人、体恤下情，并发觉顶层是有人上去过并且还睡了一夜的。
　　收拾完了阁楼，接下来就是三楼的客房，等三楼也打扫干净了，已经快要到午时了，眼见着中午吃饭的客人又快要来了，掌柜的又在催促他加快速度，小二烦躁之下，二楼的打扫开始应付了事，凡是看上去还过得去的屋子，他草草整了整床铺、擦了几把桌子、扫了几下地板便宣告收拾完毕，并未细究屋中的细节，因此，哪怕二楼中间主屋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让他未察觉屋中那正被微风吹散的淡淡血腥味道。

　　-官道哨卡-
　　和客栈里传播的消息一致，从回龙镇沿着官道大路往东走上六十余里，便是江州官兵检查的关卡，此处正是四方道路交汇之地，也是往来通行江州的必经之路。此时不知是何缘故，江州城竟派遣了重兵把守，日夜不息地轮班查验往来旅客的身份、携带的物品以及往来江州的目的，且与平日里的例行检查不同，此次检查严苛，略有些疑点便会被细细盘问，许多人莫名奇妙就被拦住送往江州官府。这种种行为惹得此处通行十分缓慢，往来行人更是在左右两边都排起了长队。
　　领头的将军姓于名微，正是在这江州城任都尉一职，掌管一郡军权，论官阶仅在江州太守之下，此番他亲自出手督查，可见必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此刻，他正端坐大帐，听江州来的随从禀报。
　　只见属下递上一封书信回禀道：“将军，太守府林大人派人送信来了，说是十万火急，请大人务必在意，按信行事。”
　　“太守府？”于微稍感疑惑，这江州太守姓林名源，祖籍江州府江城县，也就跟季燃他们算是半个同乡，如今五十余岁，一向处事圆滑，是位有名的老好人，遇事一向奉行不表态、不站队、不插手的“三不”政策。
　　手下的官员们只要做好本分，其他的事情做的不要太出格，他绝不会主动出手干预，看上次他处置江城张县令的事，就能知道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要知道江州府扼守长江要道，是楚地与蜀地的门户，也是东西通衢漕运的重要中转地，楚王亲信、江表世家、北方士族都有亲信官员安插在此，各方利益交织、矛盾重重，亏得这位林大人如此做派，才让各方都能接受，勉强维持住了江州一时的平衡。
　　“我在此处设卡是接到王宫密令，已提前与他通过气，这位老大人怎么今天十万火急地送信过来了？”于微一边动手拆信，一边在心中暗自嘀咕。

　　“这……”一目十行的扫过信纸上的文字，于微的眉头越皱越深，金陵现如今的形势已经如深潭一般，让他们外面的人看不清摸不透，林大人又在此时暗中求助，难道这江州城的天也要变了吗？
　　“来人！”于微唤左右道。
　　“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属下答道。
　　“林府派来的人在何处？”于微问道。
　　“一直在账外候着。” 属下答道。
　　于微稍加思索后下令：“传令下去，关卡继续严查，不得懈怠，但凡见到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一律带回，按照之前确定的标准不变，先经林府来人辨认后，再由我们的人严加盘问。另外，我们的人抽出一百人来，十人一组，编成十个小队，寻机灵的校官领头，划好时间和方位，轮流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巡逻，但凡遇到可疑的人和事，能拿下的当场拿下带回，不能拿下的，都要做好标记、速速回报。”
　　“遵命！”属下领命，自下去交代，留于微一个人独坐在帐中，摩挲着林大人的手书，细细思索着这些日子的政局和自己接到命令的诸多反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