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月下漫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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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安醒来见过唐韧之后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当天自己在雪地里稀里糊涂躺病了的事自己也不好跟唐韧这样一个外人提。对于他的病情，唐韧坚持把他留下来，沈易安没有理由推辞，也就住了下来。
因此用过早膳，沈易安也就将准备给家中寄一封书信说一声。因为在唐韧不熟的缘故，沈易安也不方便在唐府中四处走动，就让仆人向唐韧借几本书。他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唐韧已外出练武，但是如果需要的东西沈易安都可以在家中自取。沈易安谢绝了他的好意，但还是请他为自己取来几本书。仆人有些犯难，因为唐韧的书房几乎只有兵书，唯一有几本奇闻怪志的书，想来自家少爷也不好意思同外人谈及，外加沈易安是个读书人，自家少爷对读书人总有一丝隐晦的反感，因为读书人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提的建议常常落不到实处，最后保家卫国还靠的是武将。
因此仆人将家中只有兵书的事解释给沈易安听，沈易安也毫不在意，因为有些兵书，他自己也常看，以故就还是请仆人再拿上几本过来。看着读过的兵书，沈易安也没有觉得烦闷，看着看着，反而还有一层新的感悟。
不知不觉外面灯火渐明，有一个人在门外伫立许久，看着在灯火中静读的沈易安。唐韧真正开始审视沈易安是在他病有好转之后，可是，不觉然间一丝嫉妒居然浮上心头，比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自视甚高的才子，像沈易安这样如流水般静水流深的人，他连批驳都无处开始。
唐韧是无暇思索自己的嫉妒来自何处。但其实这样的嫉妒与当时朝野对文臣的偏向不无关系。唐韧想起当时选择从武完全是因为对父亲的崇拜，父亲离开之后，用心习武是为了这个家。他身无军功，又因父亲之故在王公贵族之间备受排挤。对于沈易安，唐韧完全猜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他似乎永远从容淡定，而那份淡然是从骨子里透出的。
不一会儿，唐韧听见老管家喊吃饭的声音，就直接走进了沈易安的在的书房叫他吃饭。沈易安没有像他意料之中地沉醉书中，呆子一样地忽然回神。他缓缓地合上书，起身跟唐韧保持着一段距离地一同走到了饭厅。
唐韧的母亲已经在桌上坐着，沈易安因早晨未去请安自觉失礼，马上要行礼赔罪，就见唐韧的手直接摁住了他，唐韧向母亲行礼并轻声解释道：“母亲，昨夜您先睡下，没来得及给您解释，沈公子，因昨日在外面太久染上寒疾，因不知沈公子家住何处，故而请沈公子在府上先待上几日。”
唐韧的母亲许氏淡淡一笑：“韧儿也快成年了，有一日也要当家，以后不必事事都跟母亲禀报，自己觉得妥帖就好，来，沈公子，入座吧。”
看见桌上有糖醋排骨，看着旁边吃得温文尔雅气质卓然的沈易安，唐韧浅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把面前那盘糖醋排骨全部倒入碗里的冲动，他绷着脸把糖醋排骨和别的菜间隔着往碗里夹。许氏见此景，嘴角轻轻一扬，再看了唐韧一眼，嘴角又向上弯了一点。
沈易安看见许氏嘴角的笑不解其意，但思及是别家家中之事，自己又是外人，就兀自夹菜继续吃。把一圈菜尝了个差不多之后，沈易安夹糖醋排骨的频率就偏高了点。这让唐韧觉得沈易安简直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他面色铁青，牙又咬紧了一分，干脆不往他的方向上看，把手中的碗端起来无声扒饭。
晚饭过后不一会儿，许氏就准备睡下了。沈易安则是自己回房继续看书。唐韧练了一天回到书房，听管家提到沈易安看兵法的事，倒还有几分惊讶。他眉尖微微一挑，沈易安倒是与那些每天之乎者也死读书的呆子不同，但转瞬之间他又有些嫉妒，这世间之书还有他沈易安没读过的吗？不管出于欣赏还是嫉妒，唐韧都决定去沈易安的房间一趟。
唐韧准备进房间时，不知是不是吃了饭犯困的原因，沈易安的头垂得有些低，笼在那昏黄的灯下竟让人生出一丝倦意来。唐韧也不好开口打搅。许是沈易安看书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慢慢地转动颈部，颈部也因为长时间的低头而发出嘎嘎的声响。沈易安迷糊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向木桌去倒上一杯茶。刚绕过书桌，唐韧的影子忽的撞进他的眼帘，他微微一怔，才开口道：“不知，唐少将军找在下何事？”
沈易安问出来后，唐韧反而不知怎么开口，沈易安的话总让唐韧感觉自己来找他必须为了什么正事，两人之间还没有熟络到闲聊的程度，那一瞬，讨论兵书的理由在那一刻变得十分荒谬。
见唐韧一直不回答，沈易安的眼神又带了几分疑惑地看着他。唐韧回过神来，尽量放慢语速地说：“今日耳闻沈公子阅读兵书，不知可否向沈公子讨教一二？今夜月色皎洁，不如边走边聊？”
沈易安微一点头，两人便一同向院子外走去。月华如洗，初春的风还很冷，黑暗似乎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深了一层，好像有窥伺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你，让人莫名地背脊生寒。唐韧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就将沈易安向着有月光的明亮地方引去，准备寻一处地方坐下。
沈易安见前面不远处，不规则地错落着几块假山石。与萧毓府上密密排布，湿气浓重的假山不同的是，唐韧府上的石头光数量上就要少得多。并且，石头似乎没有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就这样一块块地分散地陈列在花园里。本应当看似萧索的石块却隐隐生出一种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的意味，好像晨间雾气弥漫的山坡上的羊群，在古朴的自然中又生出了一种在天地的浩大之感。
唐韧倒没空注意沈易安这些歪心思，他一心地盯着地上的鹅石板向前走着。说起这几块假山石，当时萧毓收到的时候见他府中空空荡荡，就说将那一批匀一半给他。谁知唐韧见了那硕大的山石之后觉得，若是石头堆在院子，那视野里岂不死全是石头，想想就实在烦闷，于是就跟萧毓说将最小的几块给他，到时候在园子里走累了就自己坐一会。萧毓笑他不懂风雅，俗不可耐。唐韧自己倒自暴自弃地一摊手，说自己大概就这样了。萧毓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了他的心思。
在外人看来，身为萧毓大事清楚小事糊涂，身为宗亲也不顾自己身份皇上圣意，成天价地跟着唐韧厮混。萧毓虽然是皇帝侄子，但自小聪颖非凡，且不论四书五经上的成就，在与各路人马交接上他就已经显露出极高的天赋。朝臣之间，他与谁的关系似乎都不错，但惟有对唐韧“情有独钟”，长安的子弟们都传说，萧毓与唐韧之间的某些秘辛。但唐韧知道，那纯属鬼扯。对于萧毓这样一个从小看着自家先祖运用铁血手段一步步稳固江山，甚至包括王室之中内部割裂的人来讲，他很难将自己的信任交付给他的好亲戚们。然而，对于，家道中落的唐韧，他是无需忌惮的。并且，在唐韧的身上的那些平凡而又吸引着他的特质让他确信这个人是值得他将自己的心中所虑全部托付的人。
在一片石头里转了片刻之后，两人分别选了两座相隔不远的石头坐了下来。唐韧转过来对着沈易安，两人就开始讨论兵法。不知是否是一种默契，两人都没有就兵法的原文过多复述，但是只要开始讨论就很容易面临意见分歧，这一点对他们也一样适用。因为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唐韧更多地谈及的是将各种计策的经典模型变形地运用于实际的战争中。而沈易安的观点则几乎是看似毫无逻辑的，对于此，唐韧内心嘲讽，在外则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但听到一半，他却隐隐地发现其中有些不对，末了，唐韧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大概一辈子也胜不了沈易安了，因为沈易安的观点根本就是将各个模型里面最核心的那一根线索抽出来，再根据实际的情况组成了一套全新的方案。
遇见强者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人不动声色地将你完全打败，而你对此连试图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人这种生物与生俱来地有一种求生意志，而绝境有时反而是一种新的机遇。人得以将曾经看似重要的包袱尽数抛下，以身上全部的能量为自己谋求一丝生机。
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释然，这一次唐韧真正慢下来开口说道：“其实每一条计策中的核心未必是真正的核心，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一条计策中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为之所用。其二，做事求简不求难，面对敌人，最重要的是抓出对方的核心弱点。相对应的计策，则是要针对这些弱点，如果每一条都将所有计策都全部拆散再重新组合，是否也有可能影响决策，贻误战机呢？”
这一番话，自然流畅几乎没有片刻停顿。此语一出唐韧自己就已经先是一惊，但慢慢地，他感觉到这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他的神志也因为说出这些话而清明而舒适。
而沈易安则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也只能低声对唐韧道一句敏学善思了。
因为这一番谈话，唐韧感觉他和沈易安勉强算是坐在了平齐的位置上，姿态也就放松了些：“沈公子，就你来讲，你的理想是什么？”
唐韧期盼着一个那个独属于沈易安的答案，，这个并不难的问题却让沈易安沉默了很久，终于，他缓缓开口道：“如果秦晋两国从未交战，我会说能有一日报效朝廷。而现在，我唯一想的是如何让百姓不再饥饿和受冻，能真正过上安生日子，如今世间之事，再没有大过此了。”
唐韧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停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接上：“沈兄真有鸿鹄之志，唐韧自愧不如。”
沈易安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地说了一句：“切肤之痛，只有真正感受到才能明白是什么滋味，其余的所谓感同身受往往都只是人有意表现出的怜悯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月下漫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