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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扬州纨绔 ...

  •   卫丛一大早儿起来,眼睛雾蒙蒙地打了个哈欠,在红琴的服侍下漱了口净了面。窗外一株垂丝海棠开得正好,两只小雀子在堂前空地上跳来跳去,叫舒着懒腰的卫丛哄散了。

      “红琴,我去爹娘那里吃饭,给我把那件蜀锦缠枝纹的袍子备好,小爷今儿要穿那个。”

      红琴笑着应是。

      卫丛是扬州商贾卫家夫妇的膝下麟儿,又是独子,算是这一支的一脉单传。卫父卫母的样貌不过是普通人里算不错,不料生出的儿子长得十分好,人又伶俐,从小都是当做宝贝养的。

      因着这个,卫夫人打小就没少注意扬州城里的姑娘,但看来看去,这书香门第向来瞧不起商贾之家,可是娶个商贾女儿,又总觉得委屈了儿子。思来想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如娶了小姑子家的侄女。

      卫老爷父母皆是平民,自己却是靠经商起了家。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妹妹,当年他不顾母亲死活不同意,将妹妹做主嫁给了一个穷秀才,不料几年后那秀才中了举,回了扬州到邻县做了知县大人。家中一长女,一幼子。

      卫夫人便和卫老爷商量着:“下个月便是阿丛十四岁生辰,不如叫茵姐儿先来住着。他们年轻人在一块,热闹些。”

      两人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卫老爷哪能不知道妻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却不大赞同:“茵姐儿是不错,不过性子有些跳脱。阿丛本来就是个难以收敛的性子,再来一个凑一对儿了,那还得了?”

      “茵姐儿跳脱是跳脱了些,不过年轻女孩儿活泼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姑婿是正经读书人,茵姐儿礼数也是不错的。日后进了咱们家,做了媳妇,这性子自然就改了。”卫夫人就是这么过来了,是以对此一点儿也不担心。

      这话都说齐全了,卫老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了妻子一眼,底气不足地道:“咱们阿丛十四还没到呢,这就谈婚论嫁了,还早着呢。”

      卫夫人不理她,自己给小姑子去了信儿。

      这会儿吃早饭的时候,便把这事儿也对卫丛讲了。哪知卫丛一听这话,表情瞬间一垮,不大乐意地道:“干嘛把她请来?”

      卫夫人嗔她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就是平时,兄弟姐妹们也要聚聚的,这回你要过生辰,还不欢迎人家了。怎么?你和茵姐儿闹别扭了?”

      卫丛一想起贺如茵,心里一阵发怵。那个小丫头,看到她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可你要说她不矜持吧,在她父母面前又是一派莲步轻移,说话轻声慢语的小姐派头。还有那甜言蜜语,简直信手拈来,哄得她母亲连亲儿子都不顾了。这表里不一的,可把她气得够呛。

      用过了早膳,卫丛回了房,穿上了那件蜀锦袍子,在一架一人多高的镜子前好生理了理仪容,这才出门。可她既非去办什么要紧的事,也非出席什么重要的筵席,不过是去医馆里给人打下手罢了。

      卫丛出生的时候早产,小时候体弱多病,幸亏当时遇到了师父,才渐渐调养过来。师父见她对药草有些天分,于是收她做了徒弟。她平时也在师父的医馆里学医帮忙。

      今天来得早,碰上不当值来抓药的刘捕头。

      “刘大哥,又来给你娘抓药啊?”

      卫丛一身锦衣玉袍朝医馆里一站,几个来看诊病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她身上。

      “最近我娘腿又不舒服,来抓几服祛湿的药。”刘捕头又调侃道,“知道的说你天天都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见天王老子呢。”

      卫丛浑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衫,走到柜台后面:“我这相貌就该穿这样的衣衫才好。”

      宋漓从内室拿了药箱出来,看见卫丛这骚包的模样,阴阳怪气地道:“哟,哪家的贵公子光临寒舍,怕是没得款待你。”

      卫丛这师兄向来嘴巴刻薄,她才懒得和他一般计较。

      “怎么没见师父?”

      宋漓给病人施针,头也不回道:“谁知道那老家伙又去哪里逍遥了。”

      得,又不见了。师父有时候神出鬼没的,卫丛也见怪不怪了。

      “刘大哥,话说,那齐世子找着没?”卫丛问刘捕快,一边手上熟练地包好药。

      “别提了,咱们太爷现在一筹莫展。不过,上头说要拍钦差大人来查这个案子。”提起这事刘捕快心情也不太好。

      这齐世子在扬州实在没什么好的风评,来扬州一趟,可把大家弄得够呛。先说驿馆住得不舒服,换了好几家酒楼,最后非得往何太守府上住去。

      这边罢了,他还是个顶顶的纨绔,可不是卫丛这等自诩的小纨绔能比得了的。听说他来扬州的日子没多长,秦楼楚馆却没一家没光顾过的,甭管是春香楼里的如眉,还是群芳馆里的绿珠,就是春风阁里那位从来卖艺不卖身的文酉姑娘,齐世子都能为了春风一度而一掷千金。

      这齐世子忽然失踪了,人们都觉得这齐世子说不定去哪里快活了,可这每天大街小巷的巡逻又不似作假。

      “这世子派头还真不小。”卫丛嘀咕道。

      “可不是,毕竟是太后千岁娘家的亲侄子。”刘捕快摇摇头,接过药,付了药钱。心里只盼着钦差大人早些将案子破了才好。

      他们一天到晚在各处搜寻,工作量比此前多了一倍不止。就是老百姓,也不得安生。

      师父不在,医馆这两天病人又个格外多,卫丛也不得闲,整日里不是抓药熬药,就是诊脉施针,倒真是糟蹋了那身蜀锦衣裳。等到他有空闲的时候,茵姐儿就已经到了。

      卫夫人去信后的第四日,卫府的门口停了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身量娇小,眼神活泼的小娘子,正是卫丛的表妹茵姐儿。

      一行人过了垂花门,先去了卫夫人的院子。卫老爷这会儿去了商铺,卫夫人连忙起身去迎。

      “舅妈!”一个俏生生的声音跨过了门槛,茵姐儿小脸红扑扑地,走到卫夫人面前:“舅妈,我可想你了!”

      卫夫人生卫丛的时候本就早产,元气大伤,后来再没有怀上孩子,因此最喜爱茵姐儿这般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哎!快坐下,你娘没来吗?”卫夫人见只有茵姐儿一人,问道。

      “成哥儿这两天有些发烧,我娘在家照顾他呢,所以要晚些和我爹一起过来。”

      卫夫人一听,忙问:“成哥儿病了?严不严重?”

      茵姐儿道:“舅妈放心,大夫来看了,说不是很严重,吃几幅药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叫人去把阿丛叫过来。”卫夫人吩咐清皖去少爷院子叫人过来。

      茵姐儿听到要见到卫丛,很有些雀跃:“自年节过后,还没见过阿丛哥呢。”

      卫丛这边打从茵姐儿入府,就得了信儿的。一得了信儿,她就准备开溜了。她走到挥退了下人,走到一处围墙跟,四处看看,见没人看向这边,熟练地攀上围墙,翻到隔壁的院子去了。

      说起来,这隔壁的宅院还是当今阁老以前在扬州的房子,十几年前阁老大人谪居扬州,后来又被当今圣上召进了京,就没再回来过。当年阁老还在扬州的时候,她爹瞅准了这是书香门第的邻居,出了大价钱买下来的。

      这两个宅子本来有些地方就是连在一起的,中间砌了围墙,就是这一段了。

      她这也不是头一回借道了,和守着宅子的老胡一家也十分熟悉,阁老大人走后,宅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卫丛也不是爱乱翻乱看的,也就随她去了。老胡一家住在宅子的偏院,卫丛照例得去打个招呼,也顺便找老胡的孙子胡子成出来玩。

      到了胡家的小院,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声“胡爷爷”。

      从门口听到说话声,卫丛朝里面走了走,却见老胡和胡叔在商议着什么。

      “哦呦,原来是丛哥儿,又来府里借道儿啦?”胡叔笑着迎出来问道。

      “胡叔好。”两人到里面坐下。

      老胡在里面看着什么单子,老胡已经年过五旬,头发白了大半,身子骨倒还硬朗。

      “丛哥儿,今后你可不能再从后院那墙头翻过来了。”老胡道。

      “为什么呀?”卫丛不明所以。

      “阁老大人前些天来了信,说有位客人要来府上暂住一阵子,这两天就到了。”

      卫丛点点头答应了,心下又有点可惜,以前茵姐儿缠得她不耐烦的时候,她总是偷偷地翻墙溜到这边,谁都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这下可得重新想个法子了。

      “胡爷爷,胡子成在家吗?”卫丛问道。

      “现在不在,这小子又出去鬼混了,刚走了有两刻钟,说什么去了望江楼。”

      得了胡子成的行踪,卫丛就告辞了,去往望江楼的方向。

      正值阳春三月,扬城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俱是换上轻薄春衫的人,偶有结伴出行的小娘子,看到一身锦衣,样貌清秀的卫丛,不时投来含羞带怯的偷偷打量的目光。卫丛和她们眼神对上了,便投去粲然一笑。这些个温温柔柔的小娘子,可比茵姐儿可爱多了。

      望江楼里今天分外热闹,卫丛眼尖,搁门外远远地就在人群里瞧见她那几个狐朋狗友也在。她走进去一瞧,呵!玩鸟呢。

      也不对,这是斗鸟儿呢。

      卫丛本来对斗鸟也没什么兴趣,但她眼睛一扫,胡子成也赫然在其中。又看见太守家小儿子何清衡手边的笼子里,有一只白身红嘴的鹦鹉,想起前儿刚看的话本里唐玄宗那只雪衣娘,来了兴趣,于是也挤进去凑热闹。

      当中两只画眉已经斗起来了,一棕一黄。她认得,那只棕色的就是何清衡的,黄色是胡子成的。起先两只鸟还势均力敌呢,渐渐地,那只黄色画眉不敌对手阴险,逐渐败下阵来,那棕色鹦鹉越斗越狠,直往前去啄那黄色画眉的眼睛。

      胡子成急了,这鸟可是他好不容易央求家里人给养的宝贝,哪能叫别的鸟啄瞎了眼睛去,就要下场去捞。偏偏何清衡一个眼色,就有两个人把胡子成拉住,死活不让他动。胡子成这下气红了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画眉被啄瞎了一只眼,小小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来。何清衡这才作罢。

      胡子成被松开,连忙抱起自己的小画眉,神色摇摇欲坠。

      斗鸟这种事,卫丛不喜,向来不掺和,但何清衡这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不过本来这事儿就做得恶心,要斗鸟,去哪儿斗不好,非得在人家酒楼大堂里,周围正在吃饭的食客脸色难看得很,更别提望江楼的掌柜了。这也就碍着何清衡的身份,才没驱赶。
      现下觉得何清衡咄咄逼人的有之,觉得胡子成可怜的有之。

      偏偏何清衡是太守最宠的小儿子,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二楼包间里,程九衡正抬起筷子准备吃饭,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的嘈杂声,皱了皱眉,向外面道:“文墨,去看看怎么回事。”

      守在外面的文墨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回来回话。

      “回爷,楼下一帮公子哥在斗鸟呢,何太守的儿子也在其中,还下场了。”

      程九衡点点头表示知晓。

      “爷,咱们今天还是住客栈?”文墨请示道。

      “不了,阁老旧宅估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今天就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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