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里晚一》余沉

1、火上浇油的主

　　“屎盆，你在一中出名了。”童百寻显然是没调整好情绪，字句张显焦躁。
　　怎么能不焦躁？
　　班级里的议论声如此猖狂。
　　还没来得及辨析出是谁站在窗边窥视，高喊着：“主角来了！”
　　这边童百寻一慌乱，腰骨撞了桌角，比谁都迅猛地冲向班级门口。
　　她要比谁都早见到张时晚，她口中的“屎盆”。
　　如此心急，只为张时晚的一句否认。

　　这之后之前的三个小时里，一中八卦者口中的头条离不开“张时晚”三个字。
　　倒不是说她的样貌人品，也无关她的姓名家事。
　　起初，只涉及到她的性向。

　　“哟，那个高一六班的张时晚，喜欢和自己同时期转校的采撷。”
　　“张时晚喜欢女生。”
　　“说什么呢，我听说她转校前是有女朋友的。”
　　“那张时晚是脚踏两只船还是移情别恋？”
　　后，牵扯出她的情史。

　　“张时晚的初恋是男生。”
　　“听说她谈恋爱对象不超过一周就会分手，交往无数，丑帅富贫，半壁江山。”
　　“所以张时晚不仅是男女通吃还是花心大萝卜？”
　　甚至有人怀疑她的性别。

　　“她是女生？我还以为是个男的。”
　　“也难怪，她那头短发，走路外八，举止男相，远观就是个男的好吗？”
　　“男不男女不女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
　　当下，张时晚越过童百寻迫切希望知道流言真假的眼神。径直朝座位上走去。
　　在同桌的位置旁停下。

　　“采撷，什么情况？”唯一能证明张时晚女性的，大概就是声音，不娇气不低沉。此刻，她一向没睡饱的无神目光中带着星火，渴求采撷给自己想要的回答。
　　唤为采撷的姑娘，坐在位置上，整理着下堂课要用到的书籍，迎面而来的反问，似在意料之中，她甚至头都没有抬，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你转校前，在二中，有女朋友。你是同性恋。你转校后，在一中，跟我关系最好，好得过了头。你喜欢我。”
　　“我从来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喜欢你，是你不喜欢的事。
　　“所以，不要再追求我了，张时晚！”多拔高了两度音量的采撷，抬头与时晚对视，坚决与厌恶写满宽颊。十足在理的那方。
　　一语惊人，坐实谣传。
　　四方的看客轰得又议论开来，丝毫不给当事人情面。
　　颓然的张时晚，只觉耳边一阵嘈杂，视野混沌中，她看着童百寻朝自己走来。
　　逃避与不争辩是张时晚的性格，推开过道的人流，别开眼不去看童百寻的表情，她冲出了教室。
　　上课铃声正响。

　　南方，东望镇。
　　第一中学高中部。
　　十一月尾声。
　　实验楼顶端教学的楼与楼之间架起一道廊，学生喜称“天台”或“天桥”。
　　张时晚靠着一侧围墙，紧紧扒住栏杆。
　　她有恐高症，此刻往下俯视全校格局必然不是欣赏风景。
　　细长的远山眉束起，深褐色眼珠没有聚焦，是张时晚思绪飘渺时的模样。
　　流言，起源，她一清二楚。

　　全日制寄宿式高中，最被埋头苦读的学生惦念的是周末。
　　张时晚是从二中来到一中的转校生。
　　热情、好奇的一中同学喜问她转校的原因，她总是憨笑带过，只字不提。
　　而现实，还是提醒了她想忘记的人。

　　上周末前的放学，她与同桌采撷一同出的学校，在校门口遇见了前任季安微。
　　“一个月不见，你胖了，过的不错。”季安微的空气刘海打薄了些，人却没有精神。
　　“嗯，你也会好起来。”相对于季安微的直接，张时晚倒显得有些生分。
　　季：“没有你，如何好？”
　　张：“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季：“我后悔了，做的决定，牺牲了你。”
　　张：“如果是来表达歉意，不必了，我健忘，不记仇。”
　　季：“这样最好，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张时晚迟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立马消逝：“安微啊，戏份过了，不用演那么足。”
　　季：“我们是照着剧本演完了，可是，结局也不排除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不想，只做你的前任。”
　　听到“前任”二字，张时晚错愕，顾及旁人，猛然转身看着一声不响站在边上听着对话的采撷：“我......”
　　“莫非，你喜欢上她了？”季安微顺着她心虚的目光，看向采撷，满脸狐疑。
　　张：“没有。”
　　季：“那是？爱上她了？”
　　简单唇彩的采撷，听到这番对话，脸色苍白，低头道了声：“我先走了。”便挪开了脚步。

　　张时晚告别季安微，愣是去追采撷。
　　一路沉默。
　　分叉路口的时候，采撷停住脚步。
　　依然惊魂未定：“她是你前任。”
　　张时晚收住脚，深吸一口气：“嗯。”
　　采撷：“她是女生。”
　　张时晚张嘴，无力辩驳：“对。”
　　采撷这才抬头看向时晚，眼中有难以置信、不满等诸多情绪：“所以你是同性恋。”

　　“所以，你是同性恋。”
　　.......
　　......
　　......
　　“她还不止是同性恋，交往过很多男生。”
　　“不负责任，多半一周就分手。”
　　“渣得很，现在瞧上你了，你可要当心。”
　　“她很不干净。”
　　有人匿名给采撷邮箱寄件。
　　一中校网，周末管理员调停休息。
　　网上的言论，张时晚的消息，头条。

　　当下天台处，张时晚撑起一只手，狠劲得挠着短发。
　　越来越离谱，她虽不求好的人设，但也绝不喜欢被泼脏水。

　　压抑，再压抑。
　　内心的恶魔膨胀高过天使，，她要采取措施反击，她要隐忍还是澄清？
　　可澄清又有谁会听？
　　童百寻的焦虑她看在眼里。
　　原以为只要采撷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是场误会，流言自然能攻破。
　　却不料，反被做实，无法翻身。

　　张时晚拳头握紧，没有思索，砸向栏杆。金属的震荡换来的声音清脆。
　　她不是第一次遭受流言，在上一所学校，二中，也被说的她愈发沉默。

　　金属震荡余波散尽，张时晚接着又是一拳。
　　听到最多的言论无非是同性这一话题。
　　路人A：“没想到我身边居然会出现同性恋，还以为那是国外的戏码。”
　　路人B：“你别说了，幸亏咱跟她不是一个宿舍，不然换衣服都尴尬。”
　　路人C：“她长得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为什么说她谈过很多......”

　　敲击，右手指骨白里泛红，联想来气处，又一记响拳。
　　张时晚目光定格，金属光泽里隐隐约约印出自己的面容。
　　确实不是什么美若天仙，人间尤物。
　　但她从来没有跟谁先表过白。

　　张时晚发现有人站在自己后面的时候，拳头力道已经加强几番，声音也震荡得此处不能安宁。
　　但她清楚地听到，录像的声音，夹着初冬楼顶的风透过手机传出。

　　手机的主人是个有着一手扎马尾的女生。
　　“你是不是拍到我了？”张时晚没有细究这个人的样貌，因为她更在意的，录像回播的内容，不正是自己方才敲栏杆所发出？
　　不喜被人偷拍的厌恶感油然。
　　“破坏公物。”马尾女生四字阐述。收起手机，转身欲离开。
　　张时晚岂能不追，如果说流言一事已经让她在学生堆里毫无形象，这破坏公物一罪，足以让她在教师面前大跌眼镜。
　　几步跟上马尾女生，横手一拦：“等一下，我只是在测试这东西牢不牢固！”
　　“在无人陪同兼摄像头盲区的情况下？”
　　张时晚未料到会被如此反击，两手一摊，作无辜状：“不是，我只是无聊敲敲，没有恶意。”
　　马尾女生停住，斜睨一眼无聊的“破坏公物”者：“你的力道，只增不减。”
　　张时晚片刻哑言，接着理直气壮：“我并没有把它敲坏。”
　　马尾女生抬高了下颚，居高临下：“我要录到你敲坏？”
　　“你有时间观察和录，倒不如提醒我！”
　　“你打了人还要我告诉你这样做不对？”
　　“不是，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张时晚气结，唇舌上占不了优势，便动了抢手机的心思。
　　马尾的姑娘，瞧见了她的目光游移手机所向，提前甩出劣状：“抢他人之物，升级罪行？
　　“反正做什么都错。”从小到大，师之所教待人谦和，注意礼仪的知识全都抛于脑后，此刻张时晚只有一样事要做。
　　抢到手机！
　　话一脱口，张时晚立马上手，往前一扑，捞了个空档，马尾女生摸透了她的心思，身子自然后倾。
　　张时晚一嗤，伸手勾了下鼻尖，哼，猫抓老鼠的游戏，我还能抓不住你吗！
　　睡意朦胧的眼神顷刻犀利，脚尖配合往前一跃，顺利抓住马尾女生的胳膊。
　　对方似乎一愣，张时晚可顾不得那么多，左手去捞，马尾女生将手机在后从右手传递到左手，右边去捞，马尾女生换了左手握机，双手齐上，马尾女生挣脱了把手举高。
　　好高！张时晚才注意到这个女生，比自己高了近半个头，加上她把胳膊伸到最直，连张时晚这种自认为手长的人都败下阵来。
　　高度超过正常范围，张时晚不得不踮起脚尖，急的跳起。左一下，右一下，这马尾的女生就像吃透了她的心思，仅靠细微调整站位，便轻松躲过她的抢夺。

　　情急之下，张时晚猛地向前一扑。
　　“吭”手肘撞地的声音。
　　两个人齐齐倒地。
　　张时晚眨眼，此刻，她的自身重量全部压在马尾女生的身上，手肘，也是马尾女生下意识撑着地所撞。
　　这一声响，张时晚回了些理智，略带了歉意，却是无路可退。动作迅猛，摸了空挡，伸手一划，抢到了手机。
　　立马起身，希望没有压伤对方。
　　慌乱地去开手机，却被跳出的’输入密码‘字样，挡住了接下去的动作。
　　这边，马尾女生淡定起身，拍着身上沾的灰尘。
　　张时晚这才注意去看眼前的人。
　　上衣白衬，纽扣全排整齐扣到底。衣尾嵌入裤腰，鞋色同上衣。
　　一丝/不挂，分外清新。
　　看她的模样，不似教师，偏向学生，着衣却非校服。
　　现在的学校，一中，校规严格规定学生上学期间统一穿校服。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至少现在，无论如何，拜托不要用这个视频...到办公室举报我...真的...额...现在绝对不行...”张时晚解释得语无伦次，她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处境描述清楚。
　　万一对方说出那些质问，嘲讽。
　　“010219。删完给我。”只听耳边响起女低音，马尾女生报出一串数字，自顾自整理自己的衣着。
　　迟钝2秒，手机解了锁，张时晚按下删除。
　　“谢谢，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待生人该有的客气样重拾，张时晚归还了手机，转身一溜烟消失。
　　下次啊，也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人。不明原因，固执规章，难以沟通。
　　应该也不会再看见。
　　来一中一月有余，从未见过。

　　下课铃响过。
　　“滋滋滋...”手机振动的声音。马尾女生手指纤细修长。
　　按下接通。
　　“里一，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嗓音是温柔。
　　“天桥。”
　　“老位置等你。”
　　“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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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理解：
张时晚是二中转到一中一月有余的转校生
季安微是张时晚在二中的前任
采撷是和张时晚一样时间从别的学校转来一中的同学，同个班级，被安排作同桌。
天台遇到的马尾鬼是周里一。
童百寻是张时晚的前桌兼好友。
第一章大意：张时晚放学同采撷一道回家路上见到前任季安微。
季安微求和未果，以时晚同性恋喜欢采撷为由，煽动直人采撷散播谣言并做实谣传。
因逃避谣传逃了课的张时晚在天台发泄遇到拍了自己“破坏公物”视频的周里一并和她杠起来。
奉上一首：《天台的你》—张时晚笔记
聒噪了的人群
说的都是真理
所谓旁观者清？
沉默被当默认
澄清反被坐实
当事人的心理谁顾及
真真假假多数人的一致就是对
事实如何于旁人有什么重要性
我不过胆小鬼一枚
只会躲连泄愤都偷着
我不过是想借露天的台面冷静
你非要出现也搅合了一池安宁
我上手情绪也较为波动
后期才知注意力被你完美转移
我不过是想借栏杆的相互作用
你非要用声音也引起我的注意
这一注意一生纠缠不清
如今你是否有过一丝一毫悔悟
总之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