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元启》怃念

74、第七十章、天外来客（1）

　　这些密码，远比塔尔想象的复杂，将休息时间缩短到极限，在36星时一昼夜的星球上也直到第70天才解到第三屏，也就是时间为10天后的那一屏。
　　坻漠全程陪着她，她废寝忘食，他也毫不空闲，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言语、肢体，甚至眼神都没有接触过，是刻意的疏远，可即便如此，两人间的默契也半分没有变少。
　　譬如塔尔紧盯着屏幕向侧面伸出手试图去摸解密辅助器的时候，只要坻漠在旁边，不管他是在视讯还是看文件，总能准确无误地将那个小方盒子塞到她手中。
　　又譬如每每坻漠在外面参照她解出的那些密码编辑对苍狄的一些文字指令，因缺少某些关键信息而卡壳时，塔尔的最新成果总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他面前的虚拟屏幕上。

　　第三屏上的第一行数据很短，但密码却从来都不是越简短越简单的，否则塔尔也不会扫过那么多眼都没看出些所以然。
　　仔细看了会儿，一环套一环的密码，塔尔粗粗估算了下，大概是将近700种不同种类密码的叠加，又是一个大工程！
　　她并没有急着开始解，大致分析之后突然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头晕，无力，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喝营养液是在解第一还是第二屏上密码的时候了，吃固态食物就更别提了。
　　原以为站一会儿就会恢复，至少能让她撑到门边摆着营养液的临时保鲜柜前，可现实却是，当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激动且亲昵地叫着她名字，她循声转头回身的时候，身体就软了……

　　进来的两人身手都很快，在塔尔身体接触到工作台前就都已经穿过不短的距离靠近她身边了，只是年长的那个稍快了半步，在坻漠之前将塔尔搂到了自己怀里。
　　“塔尔丫头！塔尔丫头！”抱着塔尔的男人焦急地迭声叫了几遍都没将她叫醒，心疼地要找坻漠撒气，可一抬头，哪儿还有人……
　　把他惹得又急又气的后果就是，当坻漠拿了营养液回来，撕开包装，小心翼翼一小滴一小滴往塔尔嘴里挤的时候，中气十足、气急败坏的责骂像泽靛树林上空的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就砸到了他身上……

　　塔尔的意识只失去了一小会儿，被人晃了几下又舔了几滴营养液，很快醒转过来，但她却没有立刻睁眼。久违的声音，哪怕是现在这样的语气，也实在动听得紧！
　　等抱着她的人骂累了，停下来稍稍喘口气的时候，塔尔才好似刚醒来般缓缓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刚好能看清头顶的那双眼——看尽星河，澄净依然——纳博博士的眼，只是此时里面有一枚炽热的恒星在燃烧。
　　“老师——”难掩的虚弱，将那丝只可意会的委屈传递得恰到好处。
　　纳博博士如此游戏宇宙间的人，生平最不能招架的就是撒娇，尤其是星际间相对柔弱的雌性人种的撒娇，尤其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徒弟的撒娇！只那么两个字，心都化了，以为她是爱坻漠爱得深陷其中，不舍得看他被骂，便硬压下心头的火气真的不骂了，转脸就和颜悦色、温声细语地安慰起她来。
　　“好好好，我不骂他了——”
　　话音还未落，塔尔直接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低语了三个字：“骂得好！”
　　得了这么个提示，纳博博士先是愣了一下，转瞬，新恨加旧怒就被酝酿到极限，一起泼到坻漠身上……

　　师徒两个，一个率性一个任性，一个护短一个受不得气，坻漠这个唯一还有些理智的人……只好继续保持理智……

　　很久以后，大概在塔尔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纳博老师在说什么的时候，在纳博博士和坻漠不太清楚自己骂了些什么和被骂些什么的时候，纳博博士提到了一个时间点：“我们塔尔才嫁过去几天，你……”
　　“几天？！”塔尔猛地从纳博博士怀里挣出来，眼神晶亮，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瞧，生怕是自己刚才没听清，求他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一直垂首不时附和着点两下头的坻漠，此时也抬眼望过来。
　　节奏被打断，纳博博士又愣了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呃……我前段时间刚好光速旅行来着……”
　　光速旅行中的人，他们的时间比引力场内的还要慢许多。
　　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被踢回现实，真是……
　　塔尔噘着嘴推开他，又从坻漠手里抽出营养液，退回椅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嘬着，间或还要对他那边抛个幽怨的眼神。

　　“若可走了。”纳博博士乖乖被塔尔用眼神埋怨了许久，突然沉痛开口，成功将塔尔将抛未抛的眼神定格在原处，“光速航行，信息的传输路径不稳定，我最后知道，是通过信息碎片拼凑出来的……太晚了……”
　　一件事情的传递，用单纯的文字与有人用图像声音带着感情叙述，接受效果是不同的，尽管纳博博士在这时提起这件事不排除有转移话题的因素，但沉痛却一定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
　　他与若可夫人，一个是星际旅行家，一个是研究联盟外文明的专家；一个看遍各星球风土人情，一个熟知各星国政史轶闻，有太多太多的共同语言！如果说整个星际还有纳博博士放不下的人，那必定是斯坦洛特的塔尔和若可，也正是因此，木恪总不是那么待见他。
　　总之塔尔现在，算是被他彻底感染了。
　　“我知道，木恪告诉我了。”塔尔说，“你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吗？”
　　纳博博士点头，他的头发和胡须早就被塔尔剃光了，不知是他刻意修剪还是压根还没长出来，头顶唇上下巴上光洁一片，很显年轻，但配上脸上的哀伤，那些靠发型减轻的岁数，一时间又都回了回来。他的嘴里喃喃重复着刚才的话：“晚了，还是太晚了……”

　　没有人再接话，塔尔将喝完的营养液包装压平，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形，用一手的食指和拇指捻着，探出另一只手上的食指，将小方形拨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掐着时间把老师请过来，是因为不相信我吗？”平缓的语气、突如其来的质问，是对坻漠的。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坻漠的视线一直在她指尖的方形上。
　　“我信！”纳博博士一改方才的沉痛，声如洪钟地赶着表态，惹得两个即将剑拔弩张的人一起望过来。
　　博士推开坻漠站到塔尔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表示他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
　　“你是我手把手教出的学生，我亲自挑的徒弟，谁敢质疑？！”这话是对坻漠说的。
　　塔尔勉强一笑：“就算不是质疑我，把你邀请过来也不会只是简单地让我们重逢叙旧，你们走吧，我这边快好了。”
　　“好。”没想到答得爽快的竟然是纳博博士。

　　两人前脚才踏出门，塔尔突然对这一屏的第二组密码有了思路！
　　很简单的解密模式，为什么之前怎么看都没发现呢？她边解边疑惑，但等将结果输入系统，这疑惑也就随之搁置了。
　　她开始一心一意解第一组那个环环嵌套的密码……

　　出去的两人进来的很是时候，塔尔刚输完第一组密码的结果，开始输早就解出来的第三组密码的结果——CN9306。
　　“都好了吗。”坻漠在她身后问。
　　“好了，但是——”
　　“去休息。”坻漠不容置疑地打断她，“剩下的交给我。”
　　塔尔还有些犹豫，纳博博士见状开始在一旁帮腔：“丫头，快吃点东西休息去吧，营养液只能解燃眉之急，治标不治本，你的体力已经透支了，不能硬撑。听话，去医疗舱躺会儿，这里有我。”
　　塔尔的视线在两人脸上交替看过——应该没有阴谋，就算有，她也毫无办法，便拖着虚浮的脚步出去了。

　　室内只剩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纳博博士靠坐在塔尔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你把我请来应该真的不只是为了让我们见面吧。”
　　坻漠勾唇：“原本是希望您能帮她分担一点。不过您这表情，看来是有别的忙可以帮了？”
　　“你小子。”纳博博士横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将椅子拖近工作台，十指飞快地操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