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书》禾十七

2、小顾师兄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晚是个乌漆麻黑的晚。

　　方士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桌上，面前摆着那盏蓝汪汪小火苗的灯，有个约莫两寸不到的虚虚人影随着烟火升旋上下浮动着。火光幽幽的映在他的眼底，这就是他从葫芦里引出来的魂火了。

　　下山的时候方士嫌弃戏参北斗碍事，就收了起来，戏参北斗以前明明是可以飘着跟在方士身边自己动的，现在成了这个破样子他还嫌弃简直没点数。

　　再把灯取出来的时候就是开头的样子了，丁点大小的虚影，仔细看看是个穿着蓝白道袍的年轻道士，闭着眼也眉清目秀的，还挺好看，不过当然没方士现在的脸好看了。

　　嘶——

　　方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单身久了，看什么都眉清目秀的。

　　混了这么多年，方士挠了挠头，什么作妖古怪的王八壳子他没见过。偏偏葫芦里的魂火在戏参北斗上化形这样的王八壳子，方士觉得还是头一次碰上。

　　在山上宿醉一宿还吹风的滋味实在是爽的不能再爽了，而且是搁地上睡，方士的腰到现在还疼。白天的时候好不容易从山上溜达下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放下东西，又从街上的摊子凑合对付了碗面，然后小门这么一关，小院子这么一回，冷床冷枕这么一躺，被子这么一盖，补觉。

　　这补觉就补到了天麻麻黑，补到他睁眼就看到了那么点大的虚影在灯上飘着。

　　一点魂火附在葫芦里，借着戏参北斗的光再次显身，显身之后也没什么其他动作，就闭着眼飘在灯上。也许是戏参北斗毕竟残破，效力不足。也许是魂火久远，充其量化个形就得了。

　　姑且就先称呼这位，葫芦小老弟。

　　万一人家就想安安静静做团火，偏偏落在他手里碰上戏参北斗才不得不化形了呢。

　　小老弟还在那里闭着眼飘，方士反正是不想继续趴着了，闲着也是闲着，尽量先跟小老弟沟通一下，要是小老弟不乐意化形他就再给小老弟送回去，他是上头了才把戏参北斗掏出来玩这个。

　　转头在桌下扒拉出四四方方的灰色挂包，从里边掏出来一沓蓝色符纸一盒朱砂。青杆小狼毫饱蘸朱砂，方士一手按符，一手在符上画起了轨迹扭曲又流畅的线条。

　　画完的符摆在桌上的一旁晾着，桌子底下的一樽小号博山炉又被方士脚尖一勾带上了桌。

　　香炉的盖子被方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干净的仿佛从来没被用过一样。

　　方士一手把符从魂火上引了，另一手摸出来一把黑乎乎的小香堆，两样东西被一起放进了香炉里。

　　现在他要试试能不能跟小老弟搭上话，理论上跟黄粱香游仙枕一个效果的招数，这玩意儿方士当年跟谁学过来着，效果不错，过程还比较柔和，小老弟的魂火太脆弱，一不小心就容易整没了。

　　博山炉的盖子被合上，方士转身去了一旁的床上躺下，他瞥了一眼依然闭目飘忽的虚影，也闭上了眼。

　　微弱的灯隐隐映着方士的脸，而屋外星斗浩瀚，不见辉月。

　　小老弟停在了靠近方士的一侧不飘了，他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方士躺在床上嗅着味道寡淡的香，慢慢有了睡意，翻了个身睡着了。

　　他仿佛穿过一条满是繁星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

　　厚厚的积雪压弯了道旁老松，半山腰上出现了一个披蓑戴笠的身影，若有若无的脚印在身影身后很快又被新雪掩去。

　　等等！这好像不是方士想象的他跟小老弟秉烛对坐促膝长谈的情景，他明明是想速战速决麻溜解决问题！是香过期了还是符过期了！

　　方士现在的视角很奇妙，感觉就像是在玩VR游戏一样，全场景浸入式体验，还带镜头拉远拉近的效果。

　　那身影是个少年，近了看一身绣了云纹的灰白道袍，袍角还沾了些许的雪沫子，样貌同葫芦里的小老弟有八成像。不会是小老弟的小老弟，或者是小老弟的崽吧，方士暗搓搓的想。

　　山门飞檐一角在风雪里也可以隐隐看到了，少年拢了拢身上的道袍，快步往前走。

　　“是小顾师兄回来了吗！”

　　有个穿蓝白道袍的小道童站在山门那里，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一双圆乎乎水汪汪的眼睛，垂髫，抻长了脖子垫着脚眼巴巴的望着不远处的来人。

　　“是我！”少年也看到了小孩，远远大声回了一句，还冲他挥了挥手。

　　小道童听到后眼睛一下子就睁的溜圆，也顾不上外面风大雪大，撒丫子就要冲着他小顾师兄奔过去。

　　小顾师兄看来是生怕这个小家伙摔着，赶紧弯腰提气往前一冲，稳稳当当的跨过几十米的距离把他接住。

　　还是个矮子的小道童正好顺势抱住小顾师兄的大腿，在少年低头看他的时候抬头冲人露出天真无辜的一笑。

　　“师兄这次下山给我带了什么回来呐！”

　　“你猜啊，”少年弯下腰抄手把小孩抱起来，“我先送你回去，这么大的雪往外跑，你冷不冷？”

　　“不冷呐师兄！我戴了羊毛毛的！”小孩在少年怀里挣了挣调整趴的姿势示意看他道袍后屁股位置的一团白毛毛的尾巴球。

　　“小羊羔终于把尾巴球露出来了？”少年语气里带了丝丝笑意，“让师兄猜猜是哪位师姐给小白珩戴上的尾巴球啊？”

　　“是于师叔门下的戴师姐还是祁师叔门下的李师姐啊？”

　　“要不就是卓师叔门下的洛师姐？”

　　“不是不是都不是，”白珩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羊毛毛是非鱼池的老爷爷给的，老爷爷说我长得好看，特意送给我的！”

　　“小白珩啊小白珩，”少年两手托起小孩的腋下表演了一个举高高，“你怎么这么小就夸自己好看，羞不羞？”

　　白珩眨巴眨巴眼，伸出小胖手捧住了小顾师兄的脸，“师兄也好看。”

　　少年又试了两下尾巴球的手感，非常满意的眯了眯眼，“师弟真是个聪明的好小羊。”

　　“那师兄答应这次下山带的新玩具呢?”

　　“新玩具？还惦记着呢？”少年抱着小孩往门里走，“回去给你看，这次糖葫芦也给你带了。”

　　“师兄最好啦！”

　　方士的所见到此为止，他脚下一轻，顿时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扭曲模糊起来。

　　终于等方士感到平稳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房顶，再转头，桌上的灯魂依旧，博山炉里还有细细的一缕白烟往上冒着。

　　就俩互夸好看的机灵师兄弟呗，怎么才给他看了这么一段就踢出来了，小老弟怎么回事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珩：我师兄天下第一好看！给我带了好吃的更好看！！纯阳宫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