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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鬓云欲度香腮雪 ...


  •   梅儿的脸突然从旁边凑了过来:“姑娘醒了?”
      我想了想,问她:“我又晕过去了?“
      她摇头:“你只是睡了很长时间,从昨天回来就一直睡到了现在。”这个缺心眼的丫头这次居然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脸上一点笑意俱无,眼睛还有点红,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哭过了。
      不过睡一天一夜我还是很佩服自己的,我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一面想穿衣起床,却发现浑身无力,那丫头居然还在一边呆呆的想心事,都不知道来帮我一把,我叹了口气,道:“我……改天跟他说说,要是成的话,等正月出来了就让孟遥来提亲吧。”
      这次这死丫头倒是答得爽快:“行,那我跟他说……”她迟疑了一下,“姑娘你不是逗我呢吧。”我狠狠的捏了捏她那粉嘟嘟的腮帮子,“你个死丫头,我自问平日里待你也不算薄,你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走呢?虽然说女大不中留,可也别这么不害臊吧。”
      梅儿这回倒是认认真真地道:“我嫁人和伺候姑娘不相干,我也并不是要急着要离开姑娘,只是吧,这男女之事,到自己头上才知道,竟是半点由不得人的。心里有了那个人了,你就不由得时时刻刻在想着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意,让自己不痛快呢?姑娘读过那么多书,可到这种事上,与我却也没有多大分别。”说着她却叹了口气,“说句实在话,这次我也担心的很,甄公子那时候处理地真的是干净利索,就是不知道他心底会不会有什么芥蒂。”
      我哼了声:“纵然他有芥蒂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断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寻死觅活;再者说,这件事他也在的,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
      梅儿小声道:“可那一整晚和你在一起的是那个后生,不是甄公子啊。”
      我白了她一眼:“就你记性好。”
      “我的记性也很好啊。”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整个人突然如释重负,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去。
      他站在门口,仍然是浅浅淡淡的笑容,但我知道那是他心情甚好才会有的表情。但将他从头扫到尾,我差点笑出声来:他身上那件天青色的镶边袍子还是昨天出门时穿的,此时肉眼可见的皱皱巴巴,头发也有些许的凌乱,尤其下巴上那一圈青青的胡茬,更让他从锦衣书生的感觉直接跌到了落魄浪子的行列。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呐,但为了照顾眼前这个正人君子的自尊,我还是强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毕竟他此时不眠不休的奔忙。都是为了我。
      梅儿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我看着镜中人散乱的头发,叹气:“消极怠工的丫头,我要扣光她的月银。”他便慢慢的踱过来,也看着镜子道:“不想问问事情怎么样了?”我笑笑:“看你的样子大约没什么大碍了。”他也笑了:“原本还想借这件事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呢。”我回头看他,“你有跟我讨人情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去睡一觉,自己看看成什么样了。”他果真就凑过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不得了了,这京城第一美男的名号保不住了。”我默默的想,这人这么油嘴滑舌,是怎么得到一个谦谦君子的美誉的,说话时,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我瞧见镜中的自己肉眼可见的脸红了,而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哎呀我说这房间里的炭是不是太多了,瞧你热的。”说话时,他还笑眯眯的挤了挤眼。
      适逢梅儿端着水盆进来,听了这话道:“都睡了一夜起来了,怎么会放多,没灭就不错了。”看了我一眼又“咦”了声,“看来是真放多了。”便放下水盆去检查炉子,他也去拿手巾擦脸,豆豆已经拿着清粥小菜进来了。
      火盆里的炭火又拨旺了些,梅儿去找些蚕豆烤来吃,豆豆也跟着走了,他拨拉着炭火,轻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就这么走了?”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自顾自的拨着火,慢悠悠的说:“毕竟天下的男人哪一个都怕做王八。”
      我嗤了声:“你还来劲了,做没做王八自己不知道么。”
      他也笑了,凑过来脸说:“在下实在愚钝,确实不知,娘子告诉我呗。”
      我往后挪了挪,白了他一眼道:“自己想去。”拔脚便走。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拦住我的去路:“生气了?”
      我没理他,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刚还说信任这人,他就死皮赖脸没个正形,他虽然把郭老三打发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冒出来一个什么人,红口白牙地说一通……他又道:“还是在为这事烦恼?”
      我回头看了看他,这回倒是认认真真的说话了:“你也知道这事麻烦,但又缓不得。不从宁谵那儿下手,谁知道明日他又打发个谁来,说点什么难听的。偏偏咱是小辈,明面上看着总有些理亏似的。”
      我闷声道:“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怎么从他那儿下手?”
      甄杨便一笑:“你当我这几日在干什么?”他刻意顿了下,见我不搭理他,只好自顾自的讲下去:“我这几日去找了当时给令尊开药的药堂和诊治的大夫,据他们说,当时令尊的病确实已经渐渐痊愈了,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想来精神也有些不济。这才一时不察,被宁谵暗算了。”
      我想了想:“那你可找到宁谵买药的地方?”甄杨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皱起了眉头,道:“就是这一点奇怪了:我遍寻云泽的药铺,并没有找到宁谵或者他身边的人买砒霜的地方。倒是找到一处,说是郭老三——昨天那人——曾经买过两副补药,当时大夫还说过,大补之药不可轻用,尤其久病虚弱之人更是忌讳。那郭老三看起来莽莽撞撞的,他实在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拿药给别人乱吃。”
      我哼道:“他莽撞?依我看,他可是精明的很哪。”
      他便笑笑:“是了,我家滟儿最是聪明。旁人纵然百般掩饰,也难逃滟儿的法眼。是不是?”
      见我又白了他一眼,便道:“怎么了,不许叫你娘子,连叫你名字也不许了?”看那神色,竟然隐隐约约的看出些委屈来,仿佛我才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我无奈:“你说你好好一个读书人,从哪里练的这许多油嘴滑舌?着实……着实与你的身份不相称。”
      他又轻笑了声,颇有几分不屑之意:“以我的身份该当如何?每日对月吟诗,子曰诗云吗?那样的人,你难道不会嫌他无趣吗?”
      我便又苦笑:“你嘴皮子那么厉害,我不与你争。”心里却暗忖: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就这样承认,遂了他的意,我却不能的。
      他却仿佛能猜到我想些什么似的,便叹道:“想当初我初初见你之时,你是何等的爽快,如今怎么也像那些京城里闭门不出的闺秀似的,说一句藏一句,整日介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等我回答他又道,“说起来现在确实是多事之秋,但比你我初见之时境况已然好了许多,你却比以前似乎更多了些愁闷,若这样下去,迟早成个病病歪歪的美人。”
      不知怎得,我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像戳中了我的心事,当日初见,我已是遁入绝境,也只能是抓着把稻草当浮船,自然没有什么想头。他若能帮父亲伸冤报仇则甚好,若不能,情况也就这么坏了;可如今眼看着事情出现了一丝曙光,我自己却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单就那日的开棺,虽然事后想起来宛如一场噩梦,但我确定棺材中的那个人不是父亲。毕竟做了十几年的父女,我对他的体形和一些特征还是很熟悉的,虽说下葬多日尸体依然腐败,但隐隐约约的我还是看出了些端倪。棺材中的那个人若不是父亲,那父亲又在何处,为何多日不见踪影,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吗?而棺材中的那个人又是谁呢?甄杨说他是中毒而死,那她的死会不会与父亲有关……我打了个寒颤,后背发凉,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养育我这么大,做过什么事我都看在眼里,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他突然推了推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汗都冒出来了?”
      我“啊”一声,回过头勉强笑了笑道:“都怪你刚才耍嘴皮子,把话题都拐跑了。”
      他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看我,此时炉火极旺,他侧对着炉子,那一半脸也就烤的发红,偏偏他天生皮肤白皙,如此一来便是白里透红,他一双眼睛又生的黑白分明,此时看过去,澄净彻亮。人说形容女儿家美丽,用杏眼桃腮四字,这四字用来形容他,却也是恰当之极,只是……看着他嘴唇上面青忽忽的胡茬,我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出来才发现不妥,遂端端正正的坐好,一本正经的道:“你说你找遍了这云泽的药铺,那若是父亲去世后就关了的呢?”
      他仍笑,笑得格外好看:“跟我想到一处去了——确实有这么一家,我打听了它原来的掌柜的所在的地方,打算待会儿去一趟。”
      我想了想道:“在哪儿?我也想去。”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杨家村。”
      我想了想:“上回我坠崖那里吗?”
      他笑了:“确实离你坠崖的地方不远。”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来你那个救命恩人也是在那个村子里呢。”
      我扶了扶额:“杨守诚?要是你的动作慢一些,我们就是一对名扬云泽的奸夫□□了。”我看向他,认认真真的问:“我问你一句,你心里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介意的话也趁早跟我说,毕竟你又不欠我的。”我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介意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忘掉这件事——不,就算介意的话,能不能等这件事了结了再走。”说到后面,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鹌鹑,恨不得把头缩在翅膀下面,但又畏畏缩缩的伸出来一点点想听听他的回应。
      他却久久没有回应。
      我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他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抬头,他的吻就落了下来,迷迷糊糊中我感到自己快喘不上气了,挣扎了一下,他扣在我背后的手却更紧了,直到我感觉自己要死在他怀里了,他才突然一把松开了我。
      我顾不上说话,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严重怀疑他这次这么粗暴,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谋杀他未过门地妻子,好去迎娶哪家“京城里闭门不出的闺秀”。想到这里,心里居然有些难过,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他原先在那儿站着,也不动也不说话,看到我哭了才慢慢的蹲了下来,轻声道:“明明是你误解我,怎么好像是我欺负你似的。”我朦朦胧胧的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将我拥入了怀中,这一次,他却又如此温柔细心,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将成未成的泥娃娃似的,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我靠在他胸膛上,哽咽着道:“你纵使生气了也不该如此待我。”
      他沉默良久,方道:“我待你一如既往,你不该怀疑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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