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蓝色大脸猫

2、第2章

　　于是，一个阴森恐怖的景象出现在我面前……
　　一个身体透明、面色惨白，舌头伸出老长的女鬼就在我的面前。
　　我不为所动。
　　“过河钱。”我手向前摊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她神情木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我的手上，我看了看数目，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上船。
　　这里的规矩，要过河的“人”都需交上三枚铜钱。
　　我慢慢划着桨。
　　许是死去不久的灵魂的气味散发出去，河水中黑暗浓的化不开的地方开始蠢蠢欲动。
　　河水开始像煮开的水一样不停地翻滚，冒起血黄色的气泡，里面夹杂着孤魂野鬼残缺的肢体，一股腥臭之气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只残缺的只剩白骨的手爪突然从底下伸出来，在船身外挥舞，似乎极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另一边，一个骷髅头又从底下冒出，原是眼睛的黑洞中冒出两点鬼火，牙齿发出吭哧吭哧声，随后无数只手，无数的骷髅在这翻滚的河水上，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可那女鬼却恍若全然没有察觉，还是维持原样。
　　直到河水中开始有画面浮现……
　　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晃动着身子，不停地发出悲戚之声。
　　“呜呜呜！”
　　……

　　我前半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和顺，可母亲说女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出嫁从夫，我未来的夫婿便是我的天。
　　我是见过他的。
　　那时我在与别人捉迷藏，不小心撞见他像只受伤的幼兽一般独自蹲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
　　他的身量还不及我高，我很容易就将他抱在怀里，学着母亲安慰我一样的安慰着他，温柔地用手帕逝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的眉眼极俊，眼神很清亮，像极了以前父亲送给我的一头小鹿，他对我说：“将来，我一定娶你做我的娘子。”

　　我想……这应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回去后，那条手帕便找不见了，和我的心一起遗落在了某个地方。
　　童年的戏言偏偏被我放在了心上。

　　我家境殷富，十六岁那年，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可是，在众多的拜贴之中却没有他……
　　我整日郁郁寡欢，母亲看出了我的心事，她对我说：“他们那样的人家，你嫁过去恐怕会受苦呀。”
　　我反过来安慰她说：“娘，我不怕。”
　　父亲厚着脸皮去替我求取了这门亲事，换帖那日我见了他的画像，果然是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我内心欢喜。

　　十月初三，宜嫁娶。
　　我出嫁的场面是极隆重的。
　　花轿围着城整整绕了一圈。途中，象征多子多孙的石榴不小心从手中滑落，滚到轿外，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当晚，我内心忐忑的坐在床沿上，手中的帕子快要被我搅烂了。
　　床上铺着百合、红枣、莲子，咯的我生疼。
　　红烛滴泪。
　　他是让下人背着送入房中的，已经醉的人事不省。
　　我一直在床边照顾他。
　　四周冷寂，渐渐的有些凉了。
　　可那时，心是热的……

　　成亲以来的这段日子，我知他待我不甚亲热。
　　后来，他问我：“你可知诗歌六义？”
　　我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捻了捻他身上穿着的青色绸纱说道：“夫君你若是问我这绸纱的产地、要多少钱一尺，我还能给你说上一二。”
　　他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可曾识得几个字？”
　　我仍是摇头说：“只读过《女戒》、《内训》之类的，其余的不过会做账罢了。”
　　他闻后，嘴唇张了张，没有说出声。
　　我却依稀辨出是个“俗”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方才知道，他原是对我是有些看不起的。
　　我开始看书写字。可我这人对做生意一点就通，与琴棋书画上却是朽木一块。
　　我的字写得丑，因为做账时只需清晰地辨认数字即可，而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却是极好看的，行云流水、鸾飘凤泊。
　　我愿意用他写过的字来习笔，跟着他一笔一划、起承转合。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书房每日都是我打理的，每次他在书房写过的字，我都会拿出来偷偷练习。
　　日子久了，他的一笔一划都刻入心中，也能临摹得七八分相似。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虽然平淡、但也安稳。
　　有一段时间，他开始晚归，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缠绵的香气。
　　我心中又惊又怒，但我假装镇定，自顾自的安慰：“男人之间的应酬嘛！难免的。”
　　直到那一次我在他的桌案上看见一封信，那封信上还残留着一股熟悉的香气，热烈而不浓燥，清新但不疏离……

　　我好像当众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五雷轰顶、一阵晕眩，双手露出青筋用力的抓住桌子的边缘，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那人…那人竟用我最熟悉的字体，在纸上诉说着他对别的女人的深情！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好像利刃刺进我的心里。
　　我终究不是个完人，我也会嫉妒，而嫉妒会使得一个女人变得不像她自己。
　　我托人打听到，那人竟然是个唱戏的角儿！
　　“不入流的角色！”我冷笑到，但最可笑的却是我自己。

　　临摹他的字迹很快便派上了用场——我模仿他的字迹写了一封绝情书。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拿着这封信来质问我。
　　他一定读过这封信的。我一直在想，当他看到我写的字之后是否也会夸赞我一句，可我万万不曾想到会是这个情景。
　　他眉目俊朗，眼睛温柔多情，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一定会是件很幸福的事……
　　而当那双眼睛一丝温度也无的时候是如此的…如此叫人心痛。
　　我的心终究是凉了半截。

　　原本这件隔着窗户纸的事，一下子被捅破了，他干脆闹到明处，公公婆婆一开始并不同意。
　　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会公然娶一个戏子登堂入室！
　　况且，公公婆婆始终还要顾及我的感受，毕竟他们这样的清贵人家，即贵且清。
　　嫁过来这些年，府中的吃穿用度大半是从我的嫁妆里出！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年来，没有孩子一直是我心中的痛楚。

　　那天，你竟然以难得的好颜色待我，我以为你终是回心转意，心里喜不自胜，可一开口又让我从天堂一瞬间坠入地狱。
　　你知我心软，你竟然下跪求我，求我看着你娶另一个女人……
　　我眼睛干涩，难受的想哭，可是偏偏哭不出来。
　　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她最终还是进了府，你迎娶她那日，我突然难受的厉害，大夫的话让我不知是喜是悲，我又哭又笑的放声大喊：“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有了你的孩子！！”
　　原本以为，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两的关系会好转，可是好景不长，她也传来怀孕的消息，你来我这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可是幸好，他很像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他的小小的手会拽紧我的手指，一直也不放开。

　　可是你可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找不见他了，他还是小小的年纪，离了我一会就开始哭闹，万一看不见我又把嗓子哭坏了可怎么是好。于是我一直找呀找……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有人在喊，说在湖中发现一具孩子的尸体，我不敢去看呀。我知道那不是他，可我还是不敢去看，我只是站在人群后面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那人只是穿着和他相似的衣裳，面容肿胀的已经看不清五官，那果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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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的灵感来源于民国时期那几段著名的爱情悲剧，当然在那基础上也做了很大的改编。民国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新式的思想运动浪潮和封建社会陈旧的观念相碰撞，诞生了很多爱情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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