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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薛望江猖狂而残忍地笑道:“我还知道你需要一大笔钱给他做手术……我还知道你一死,你那孤苦伶仃的父亲必死无疑……”
      楚唐听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望江乘胜追击道:“如果你和我合作,劝服候嘉,我会给你足够多的钱,多到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算作给你的封口费……我还会给你一条小皮艇,让你率先离开……你心里不用自责也不必内疚,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你只要离开了这里,回到白城,这几天内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境,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楚唐犹豫良久,又问:“那苏青禾和刘盼兮怎么办?你要怎样处置他们?”
      薛望江若无其事地笑道:“他们被我锁到甲板上了,离死不远了。你在担心他们?”
      楚唐冷冷道地:“我答应与你合作!不过,我要先见到钱和皮艇,还要足够多的食物……既然我决定要活下去,那我就要做唯一一个活下去的,他们统统都得死……”
      薛望江听完,啧啧称奇,拍手鼓掌道:“我薛某果然没有看走眼,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尽一切办法去劝服候嘉,我立刻去准备这一切!”
      说完便推着楚唐往外离去了。

      苏青禾在床下,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断线一般滴落下来,他心里在为自己不值,为候嘉感到不值,更为人性之中那潜藏的阴暗狠毒自私而感到绝望痛苦。
      良久之后,一阵轰鸣声自外传来,苏青禾猛地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他钻出床底,扑到窗边往外望去,竟见楚唐背上背着一只双肩包,飞快地跳上一艘皮艇,没有丝毫犹豫,他掌控着方向盘,开着皮艇便朝远方海面驶去了。
      苏青禾捏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毕现,思忖片刻,转身便原路返回。
      苏青禾轻车熟路地回到百花床边,看着依旧沉睡不醒的何煜,心中又苦又涩,又气又恨。何煜身子非常单薄,苏青禾没使多大力气便将他拽了起来,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绳子,苏青禾将何煜绑到了自己腰间,背起他便往外跑去。

      苏青禾一路往外寻找着候嘉,空荡荡的手术室里却不见一人。苏青禾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冲到了二楼楼道口,然后直接往甲板方向跑去,背上这位睡美男足够做和薛望江交换候嘉的砝码了。
      突然,一阵莫名的响动传入耳膜,苏青禾感到浑身毛发耸立,缓缓转过身子,竟见薛望江站在三楼门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青禾!真是不知死活!赶紧放下小煜!”薛望江呵斥道。
      苏青禾眼眸骤然收缩,因为薛望江从自己腰间掏出枪,正缓缓抬起手来,苏青禾脑子高速运转,在薛望江开枪之前往船舱底部“倏”地一下逃命去。薛望江朝着天花板放了几枪,却不敢真正瞄准苏青禾,因为苏青禾背上绑着自己的命根子,于是只好飞快地朝苏青禾追去。
      虽然背上还驮着一个拖油瓶,奇异的是,先前的疲乏感却完全消失了,苏青禾觉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四肢现在无比有力,拔腿便朝船舱底部奔去。背后薛望江杂乱有劲的脚步声不断传来,苏青禾背着何煜一跳一跃地跑下楼然后奔下通向船舱底部的楼梯。薛望江还在后面不停地放枪,追着苏青禾奔过长长的走廊,鸡飞狗跳地跑过厨房。苏青禾一边跑,一边顺手将身旁的锅碗瓢盆往后砸去。
      苏青禾跑出厨房,始料未及的是,出现在船舱尽头的是几间船员住房,然后,是一堵墙。
      “你跑啊!赶紧放下小煜!”薛望江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一步步向苏青禾逼近。

      苏青禾一动不动地盯着薛望江举起的枪,黑漆漆的枪口就像黑夜里死神的眼睛一样让人感到手脚发麻。
      “放下小煜,我给你留个全尸!”薛望江露出狰狞的笑容,再一次恐吓道。
      苏青禾想了想,恶狠狠地道:“薛望江,你把候嘉放了,我就把这祸水还给你!我们以人换一人,谁也不吃亏!”
      薛望江见状猖狂地大笑起来,然后缓缓举起枪,对准苏青禾:“你没有资本跟我谈条件,这么短的距离内,我有信心在不伤到小煜的条件下要你的命。赶紧放下小煜!我给你三十秒的考虑时间!”
      苏青禾伸手摸摸自己腰间,才发现自己的匕首早已不见踪影,他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挪到一间房的门边,一只手反过去试着轻拧着门把手……
      薛望江已不耐烦,开始扣动扳机。
      苏青禾极快地解下何煜,一把拽到自己身前,缓缓举起,同时大喊道:“接住了!我要扔了!还你这祸水!”
      薛望江信以为真,做好接人的姿势,未料苏青禾却后腿一踢,这时,紧闭的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一把将苏青禾带着何煜拽进了房间。
      苏青禾三人一同滚到了地上,然后就是一阵阵子弹打到铁门上的乒乓声。
      薛望江气急败坏地在门外砸门踢门,但是这扇铁门已紧锁,风雨不动安如山。
      “不出来是吧?那我就锁住通道的门,让你们活活饿死在这里!”薛望江恶言恶语地威胁到。
      苏青咬牙切齿地反击道:“在我饿死之前,看我不把你心爱的人生吞活剥了!我说到做到!叫何煜是吧?这细皮嫩肉的,味道肯定不错!”
      薛望江闻言,顿时语气软下许多:“苏青禾,你想怎么样?”
      “把候嘉带到这里来,我们一人换一人!不然,你别想再见到何煜了!还有,给我们一艘皮艇,还有食物!让我们离开这里!”
      薛望江一口答应道:“我答应你!明天早上!我们换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黑暗中,苏青禾长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将跌在地上的救命恩人扶起来,满怀感激地道:“田医生谢谢你!”
      那人不语。
      苏青禾没听到回答,接着问:“田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好你把门打开了,其实我就赌一把门一定会开,老天保佑,门果然开了,不然,我就成为枪下鬼了,候嘉也是死路一条了……”
      苏青禾不停地自言自语,只是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只是……
      “唉,你抱着我干嘛?”苏青禾发现一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又惊又奇地叫起来。
      “田医生你……放开我……”苏青禾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得,却被抱得更紧,然后,一个留着扎人胡须的下颌便耷拉到了自己颈窝处,使劲蹭着自己的脖子。
      苏青禾屏住呼吸,缓缓地伸手,轻放到自己肩上的头上,颤抖地抚摸起来:“叫兽,叫兽,是你吗……”
      “禾苗……”
      魂牵梦绕的声音破空而出,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云树,苏青禾抑制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双手在黑暗中一阵抓挠,发狂一般地紧紧抱住江云树。
      江云树也拼命地将苏青禾按进怀里,泪珠不断地往下淌。
      两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重逢喜悦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之后,江云树才将苏青禾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
      迎着阳光,苏青禾看到昔日风流倜傥的江云树此时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左手还绑着绷带,身上所穿的衬衫残破不全。
      见此情形,苏青禾没觉察出丝毫悲伤,只觉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就像买彩票中了头彩,猛地扑到江云树怀里,将他脖子死死箍住,便再也不放。
      “禾苗,你再不放开,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叫兽了!”江云树使劲扒着苏青禾的“魔掌”,颇有感慨地说道。
      苏青禾赶紧松开手,挺害羞地笑了笑。
      江云树淡淡陈说道:“那天晚上,在海里,薛望江其实找到我了。”
      苏青禾恶狠狠地咒骂道:“那个臭王八蛋!他说没找到你!挨千刀的王八蛋!”
      “但是他不仅没有救我,反而趁机给我补上两刀。”江云树说着拉开自己衬衫,胸膛上竟然也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沾着丝丝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
      苏青禾看得心惊肉跳,伸手轻轻抚着江云树明显瘦削的脸,想了片刻,赶紧质问道:“既然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小爷我差点就随你去了!”
      江云树一手搂着苏青禾,一手拧住怀中小孽障的耳朵,逗笑道:“你以为我是金刚不坏之身?我在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试试,看你有没有力气到处乱窜……”
      苏青禾脸突然从江云树怀中挣出来,红着脸,垂着眼,口齿不清地道:“你…你…没力气来找我,有力气……”
      江云树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体竟有了奇妙的反应。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苏青禾累得倒在地上,又突然蹦了起来,指着何煜尖叫道:“哇!哇!叫兽,房间里还有一个呢!”
      此时的的江云树神清气爽,心情格外好:“这死祸水动弹不了,把他弄到床上去,我们赶紧去救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去救人?”
      “既然薛望江都对你们下死手了,那肯定是选好下手对象了,不是候嘉就是楚唐,对吧?”江云树说着一把拽起苏青禾。
      “楚唐……他离开了……”苏青禾嗫嚅着说,“候嘉被薛望江绑起来了,要摘下候嘉的器官救他的这个祸水,但是我没有找到候嘉。”
      江云树道:“薛望江不敢轻举妄动,何煜毕竟还在我们手上,候嘉在哪里,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却碰碰运气,跟我来。”
      说着便拉起苏青禾悄悄走出房间。
      “叫兽,薛望江肯定把通道的门锁上了,我们该怎么出去?”苏青禾一边趔趄地跟上,一边问。
      “我们不用出去。”江云树淡淡道。
      苏青禾不懂装懂地点点头,紧紧跟上。

      江云树拉着苏青禾穿过船舱底部的厨房,然后来到通向客厅的楼道上,在墙壁上的一盏壁灯前停住脚步。
      “叫兽,这是?”苏青禾好奇问道。
      “带你去找真相,一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江云树转动着壁灯,转过头对苏青禾吩咐道。
      苏青禾傻头傻脑地点点头。
      壁灯转动了几下,突然,严丝密合的墙壁竟然裂开一扇门来。
      江云树拉着苏青禾便踏了进去。

      苏青禾惊诧地跟着江云树行走在一条弥漫着阴冷寒气的诡异通道里,不由得汗毛倒立,便紧紧拉住江云树的手,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又行进了一小段路,地面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水珠,道路开始滑溜起来。突然,一股恶臭袭来,转过一个弯道,苏青禾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远处的地面。

      苏清禾捂上鼻子,胃里翻江倒海,前面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排尸体,这些死尸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海蓝色的套服——他们竟然是船上莫名失踪的船员。
      苏青禾随着江云树走近,数以十计的死尸凄惨地躺在地上,灰白的脸上层层尸斑浮现,灰浊的眼球往外凸出,一副死不瞑目的面容。
      “这就是何老头,最早的受害者。”江云树走到一具尸体前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旧手机,放在死者手边。
      苏青禾忍住巨臭,慢慢蹭到江云树身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首先,刘盼兮出事的那天,薛望江核查人数,当时船上人员包括艇长和副艇长一共是12个,但是这里明显有13具尸体。还有,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明显比其他的尸体严重,而且,这具尸体的身材矮小佝偻,头发花白,一副人近花甲之貌。所以我推断这就是何老头。”江云树回答。
      “好吧,我们不要再看这些尸体了!”苏青禾说着赶紧拽起江云树。
      “候嘉应该就在这里,不要担心。”江云树说着拍拍苏青禾肩膀,向前走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青禾惊奇地问道。
      江云树却未回答。
      两人再向前走过一段路程,一扇铁门赫然出现在面前。
      苏青禾上前试着推了推,又用脚踹了两脚,门却丝毫不动,一股挫败感再次席上心头:“推不开,这是铁门,我们又没有穿墙术,怎么进去。”
      江云树轻轻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什,塞进钥匙孔里,旋转几下,门吱嘎一声便开了。
      苏青禾顿时一蹦三尺高,视江云树如神人一般。
      江云树晃晃自己手上的小玩意儿,苏青禾一把夺过来,仔细瞅两眼,竟然是一块拧成不同曲度小铁片。
      “叫兽,您老人家是怎么做到的?”苏青禾一脸崇拜。
      “我昨天来过这里,回去之后然后花了半天的时间来做这个。”江云树无所谓地笑笑,然后用自己尚好的一只手将苏青禾推进房间。

      “这间房间里的全是世界顶尖的医疗设备,”江云树悠然地迈着小步子,观赏着这间房间里的医疗器械,如数家珍地解说道:“这是德国最新设计的血液分析机和制氧机,A大投资了一笔巨大资金,跑了不少门路才将它们买回去,薛望江真是煞费苦心。”
      “我记得我们上船的第一天晚上,我在甲板上遇到了薛望江,他无比认真地告诉我,为了自己爱的人,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实施阴谋了。”苏青禾回忆道。
      江云树却突然凝视着苏青禾,眼眸里盛满温情:“禾苗,换做是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青禾看着江云树,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笑意,眉眼弯弯,然后将嘴贴到江云树耳边:“叫兽,少扯没用的,我们还是救人吧。”
      江云树嘴角抽了抽,一脸土色,愤恨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蹦蹦跳跳向前走去,只好快步跟上。

      “禾苗,这里还有一间房,去看一下……”江云树突然说道。
      苏青禾转过头,这才发现这是一间连通房,和游轮第三层的房间构造颇为一致。
      江云树推开门,啧啧叹道:“何煜果然是祸水,让薛望江这混蛋生死难忘,坏事干尽,丧尽天良也要救他……”
      苏青禾探进半只脑袋,顿时,一种欣羡之感油然而生:里面的房间是一片花海,摆一张用绿色藤条编成床上,显然是为何煜精心编制的,四根藤条从顶棚垂下,紧紧固定住绿床。绿床周围摆满了绚烂盛开着的各色鲜花,墙上、顶棚上全布满了鲜翠欲滴的绿叶,间杂着星星点点的花朵,地上撒满了花瓣,一副仙境般的画面。墙上有一张巨大的画布,画面上画的是薛望江和何煜,二人亲密贴在一起的照片,何煜有着一双晶莹澄澈的眼睛,有一种能吸人魂魄绝世之美,而照片上的薛望江,轻搂着何煜的肩膀,头靠在他的肩上,脸上洋溢着一种获得全世界般的幸福感……
      苏青禾羡慕何煜,因为薛望江用自己的生命在爱他。
      “禾苗,看来候嘉没在这里,我们只有等薛望江来换人了……”江云树拍拍苏青禾的脑袋,将他拉回现实。
      苏青禾眨眨眼,一滴泪珠却不经意地滑下脸庞——他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竟被眼前的至美之境之中烫出了滚热的眼泪。

      轻车熟路地原路返回,江云树挨着苏青禾坐下,轻重有度地揉捏着苏青禾酸疼的肩膀。
      苏青禾冲江云树笑了笑,抱住江云树的脖子,在他的嘴上轻轻地点上一吻。
      江云树温柔地一笑,二人便紧靠在一起,却久久不说一句话。
      突然,肚子的哀鸣声不约而同地响起,苏青禾和江云树相视一笑。
      苏青禾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放在床上的旅行包里尚存余粮。
      “叫兽,吃这个。”苏青禾剥开一块巧克力,放进江云树嘴里,拿眼瞅着江云树,“这是你偷偷买的吧?还不让我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来?”
      “我以为早被你吃了。”江云树揽过苏青禾,托住他的后脑勺,将巧克力喂到他的嘴里。
      苏青禾吮吸了一会儿,又把巧克力送回江云树嘴里。
      如此一来,一颗巧克力在两人嘴里不停地转换着,带来一丝丝甜甜的暖意萦绕着患难与共的两人。

      这是船员的集体房间,所以有许多空床,苏青禾选了靠窗的一张,挨着江云树躺下。
      “叫兽,如果薛望江真的摘下候嘉的器官移植给何煜,何煜会活过来吗?”苏青禾缩在江云树臂弯,小声问道。
      江云树道:“可能性很小。何煜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就算让我来做这个手术,我也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
      “嗯…还有,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自愿捐献器官,可薛望江为什么却偏要走这条极端的路呢?”
      “薛望江策划这个阴谋绝对不是短时间,他花高价从医院买来我们的身体各器官的信息,收集到一起。他优选那些年轻体壮的人,这样才能保证器官的机能良好,候嘉、楚唐,真正的“罗京”是他既定的下手目标,而刘盼兮和徐敏则是他选择来衬景的对象,我是他打算收买的帮手,而你,则是被我带上船的倒霉鬼,误打误撞碰上了这场亡命之旅。这场亡命之旅太过血腥复杂,人人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个真正的‘罗京’,也就是徐敏的丈夫,被我们所见的假罗京杀死,假罗京胁迫徐敏来到这艘船上,而他自己的老婆,也就是齐宣,则换上面具跟着他们来到这里……薛望江邀请的只有六个人,所以当薛望江发现多出来人后,便开始调查多出来的齐宣和你,对于你,他毫不担忧;但是当一个人用假面具、假名字出现时,薛望江却查不出任何东西,所以他只好暂时作罢。但是他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秘密监视着这一切,因而也推迟了计划的实施。
      当薛望江发现罗京要去刘盼兮房里行凶后,他便拉出了何老头做替罪羊,杀掉他灭口。这样即使是刘盼兮死了,也没有太大影响,因为海上是绝好的销赃地,而且也可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但是何老头在挣扎过程中将他的手机落在了走廊,所以当晚徐敏趁机出房间准备救刘盼兮时便捡到了那个手机,她就用那个电话给刘盼兮打了电话,正是这个电话救了刘盼兮一命。第二天。徐敏想寻机将这件事告诉我,但是罗京对她形影不离,她只好沉默不言。直到后来罗京消失、徐敏被杀,薛望江知道事情遮不住了便破坏掉船上的设施,杀掉船员,然后将有限的食物藏起来,制造一起海难事故。
      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人都是罗京杀掉的,直到我掉进海里,薛望江趁机给我补上两刀,我便知道他才是藏而不露的罪魁祸首!于是我将计就计,上船之后便躲了起来。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我躲进三楼左边那间房,后来罗京也钻了进来,他却没有发现我,然而让我吃惊的是,后来,已经化身为徐敏的齐宣也找了上来。罗京对齐宣大打出手,说她杀掉了徐敏还将自己迷晕后推进海里,齐宣一怒之下将二人过往的种种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她杀掉了多少罗京喜欢的女人,大骂罗京是个负心汉。罗京听完扇了齐宣一巴掌,对她拳打脚踢,齐宣一怒之下杀了罗京,待到罗京断气后又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第二天,候嘉和薛望江上来了,发现了罗京的尸体,却也没有动尸体。那晚,薛望江却偷偷地又摸了上来,像是在找什么,我跟着薛望江来到船舱底部,看到他怎样打开了那扇门,我进去之后便发现了已死的船员们,还有就是那间锁上的房间,所以我便躲进这里,做了那把钥匙……”
      苏青禾听完,幽幽道:“你孤身一人,倒是什么都摸清楚了……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薛望江来找我们。”
      “我差点忘了!叫兽,盼兮姐还在甲板上!等着我回去!”苏青禾突然担忧起病残交加的刘盼兮。
      “我有办法出去。”江云树说着拉起苏青禾便离开房间。
      二人来到厨房旁边的一间狭小的卫生间内。
      “这是?”苏青禾疑惑地问道。
      江云树指着厕所内墙上的一扇一米来宽的窗:“我们可以砸碎玻璃然后钻出去。”
      苏青禾点点头,从厨房找来两张凳子,踩上一张,然后抡起另一张朝窗户砸去。窗玻璃顿时便碎了。
      “叫兽你先上。”苏青禾跳下凳子,然后将两张凳子叠到一起,人站上去,脑袋刚好可以够到窗户边缘。
      江云树站到凳子上,伸出一只手攀住窗户边沿,然后使劲往上跃。江云树的身子一点一点往外伸,最后钻出窗户跃进海里。苏青禾见状,也爬上窗户跳下海里。
      江云树和苏青禾泡在水里,江云树揽住苏青禾的腰部,带着他往甲板边缘游去。

      “抓住这个!”苏青禾和江云树抬头,竟然看到田医生站在走廊过道,扔出一根绳子,朝二人喊道。
      苏青禾和江云树赶紧抓住绳子,一一爬上船。
      “田医生,你怎么……”苏青禾边喘气边问道。
      “不要说了,赶紧去救候嘉!跟我来!”田医生此时不疯也不傻,一脸严肃地说道。
      苏青禾和江云树跟着田医生,蹑着脚步,穿过客厅直往船舱底部走去,最后打开锁上的通道大门。
      田医生熟练地拧动着壁灯,然后带着二人进去。
      “这里有一条路直通向薛望江三楼的房间,跟我来!”田医生说着走到挂着薛望江和何煜画像的地方,在画布上扣了两下,画布便向旁挪动,出现的竟然是一扇门。
      “这楼梯直通向三楼。”田医生指点到,“我就送你们到这里,我该离开了。”
      苏青禾问:“田医生,薛望江的计划你都知道,你之前一直装疯卖傻,可是为了保命?”
      田医生却道:“不要多问,你们快去吧,晚了候嘉就只剩皮囊了。”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江云树拉着苏青禾沿着盘旋梯一直往上爬,最后顺利地进入那间装备精良的巨型医疗室。
      医疗室中间摆着一张手术床,室内的几十台医疗器械红光闪现,都在同时运作,远远便见候嘉躺在手术床上,身上仅盖着一张淡蓝色的布单,全身插着数以百计的输液管。
      令人惊奇意外的是,薛望江却并不在房间。苏青禾和江云树想也未多想,飞快地奔进房中。
      苏青禾扑到候嘉身旁,见候嘉脸色白得渗人,热锅上蚂蚁一般着急地问道:“怎么插了这么多输液管,叫兽,先拔哪个?”

      “死到临头,你们还想着救人,可惜可惜……”
      幽冷的声音传来,薛望江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医疗室,手中枪口直直对着江云树和苏青禾。
      江云树身子不经意地一挪,便把苏青禾护在身后,小声地道:“你救候嘉。这里我来对付。”
      苏青禾一动不动,浑身冒着冷汗,这次可没有何煜那堵挡箭牌。
      似有感应一般,薛望江冷笑道:“苏青禾,你之前竟敢用小煜做人质要挟我,这次我要先杀了江云树,然后再送你上路。”
      说着便伸手拨动扳机。

      “楚唐,你是回来救候嘉的吗……”
      “楚唐你怎么会在……”

      薛望江闻声,疑惑,转身,只刹那间,江云树已腾跃而起,长腿一踢,脚上仅剩的那只鞋“倏”的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向薛望江右手手腕。
      薛望江没料到二人会用此事当幌子,手腕被狠狠一击,顿觉吃疼,枪滑落出去数尺远。薛望江反应却很敏捷,急速前扑,要去夺枪。
      趁薛望江起身之前,数米开外的江云树毅然决然,竟整个身子扑向薛望江,将薛望江快要够到枪的手死死摁住。
      薛望江狞笑着,一拳砸向江云树受伤未愈的胳膊,江云树闷哼一声,死死扛着。
      薛望江一拳接一拳狠狠砸来,江云树力气很快便觉力气不济,被薛望江用力一掀便翻压到身下,然后又一拳狠狠砸到裹着绷带的胸口,顿时一口鲜血从江云树嘴里喷出。
      薛望江抓起枪,飞快拉动扳机对准江云树,却不防一条粗绳突然从背后套进自己脖子上。
      苏青禾将箍在薛望江脖子上的绳子越拽越紧,卯足浑身力气死死扯着他往后拽。
      薛望江一手抠着脖子上的绳子,慌乱下,便朝江云树开枪,苏青禾大叫道:“叫兽,快躲开!”
      江云树闻声,翻滚身子,擦着子弹躲了开去,想试着起身,却再也动弹不得。
      见薛望江再次将枪口对准浑身鲜血淋淋的江云树,苏青禾心里又急又怕又惊又慌,拼命地加重手中力道,勒得薛望江满脸血红。
      “你放下枪!薛望江!”苏青禾声嘶力竭地哭叫道。
      薛望江额上青筋凸起,一手握枪,一手抠着绳子,两边都不放松。
      苏青禾手上更加使劲,声音颤抖地冷笑道:“薛望江,你要是不放下枪,你杀了江云树,我一定会勒死你!然后再勒死何煜!你信不信!”
      薛望江面色赤红,眼球外凸,伸手不断抓挠着脖子,还在负隅顽抗。
      苏青禾将所有仇恨转化成力量灌注到手中的绳子上,双手拼命往后拽,见薛望江还握枪不放,苏青禾张嘴死死咬住薛望江一只耳朵,像食人族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薛望江很快便疼得跪倒在地。
      一股鲜血流进苏青禾嘴里,血腥味四散,苏青禾强压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嘴不留情,一点一点将薛望江逼近死路。
      终于,枪从将要窒息的薛望江手中滑落下地,身体也软在地上,苏青禾感到来自薛望江的阻力小了许多,便一使猛劲将薛望江拖到窗边,将昏迷过去的薛望江反手绑在窗沿栏杆之上。
      江云树躺在地上,望着满嘴鲜血的苏青禾,露出由衷的微笑。
      苏青禾咂咂嘴吐出一口接一口的血沫,苦笑着,伸手轻轻蹭掉江云树嘴角的鲜血,便扶起他靠着墙壁休息。
      医疗室里医疗器械、药物齐全,苏青禾找来一堆自认为用得上的药物,还有绷带,放到江云树身旁,示意他处理伤口。
      江云树吞了几片止疼药和消炎药,便躺在苏青禾腿上修生养息,声音低低地调侃道:“禾苗,你真是扮猪吃老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
      苏青禾弓起双腿,让江云树躺得更舒服些,一手轻触着江云树温热的脖颈,一手和江云树十指交缠:“薛望江那个王八蛋,上次是在夜晚,在漆黑的海里,我看不见,所以让他得逞,差点让我们阴阳相别;这次在我面前,就算我拼了老命,也不会再让他伤害到你。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江云树紧偎着苏青禾,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舒服地闭上眼:“兔子急了也咬人,以后我就叫你苏小兔……”
      苏青禾捏捏江云树耳朵,笑道:“江大灰狼,你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别说话了,不然,也把你耳朵咬下来……”
      “你敢!禾苗,数到一千,你就叫我起来。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江云树笑着道。
      苏青禾低头,亲了亲江云树闭上的眼睛,承诺道:“嗯,你睡吧,我一直都会在这里,守在你身边。”

      番外

      白城下过一场大雪后,年关很快就到了。
      苏青禾穿着黑色加厚加长的羽绒服,推着自行车,挤在A大附近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
      自行车前的篮子里放满了各种新鲜的瓜果蔬菜,苏青禾逛了一圈,又掏出口袋里的纸条——江云树开出的菜单子,仔仔细细地核对一番:“葱、姜、蒜、孜然,都买了,竹笋、木耳、菠菜、沙拉酱也买了……嗯,还要鱼,黄花鱼……”
      苏青禾念叨着便推着自行车朝往菜市场里卖水产的店铺走去。
      一向倚着江大厨混口饭吃的苏米虫,此次竟冒着寒雪大风,亲自降临菜市场,货比三家地买菜,完全是因为江云树的父母从国外回来过年,要在江云树的公寓落脚,而作为“准儿媳”的苏青禾极想好好表现一番,勤心事公婆,却上不得厅堂,下不得厨房,所以便被江云树扔出来干干苦力。
      “小伙子,买鱼啊?要啥鱼?我这里都是新鲜的水产……”身材魁梧的店家热情地招呼着苏青禾。
      苏青禾望着腰系牛皮围裙、手举菜刀、浑身溅满血沫的中年男人,不觉有几分颤抖,久久开不了口。
      “说话!要什么鱼!不买就赶紧走开!后面还有人要买!”卖鱼人等得不耐烦,有几分粗鲁地呵斥道。
      苏青禾定定神,揉了揉眉心,回答道:“黄花鱼。”
      “就剩最后一条!”卖鱼男人弯下腰,一把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黄花鱼从鱼桶里抓出来,扔到天平秤上,“一百二十!”
      苏青禾赶紧埋头数钱。
      “看你呆头呆脑的一副傻样,就知道没上过菜市场,大爷我今天做做好事,就替你把这鱼剖干净!免得你回家动手麻烦,这平常都是要加钱的!”男子一边碎碎念叨着,一边熟练地在鱼身上挥动着泛着白光的尖刀。
      苏青禾抬头时,便见男子将鱼肚子里血淋淋的内脏一把拽出,随意一撇,便扔到了苏青禾脚边。
      苏青禾直勾勾盯着脚边的秽物,一种压制已久的恐惧之感从心底不可抑止地窜起,让他浑身剧烈地颤动不止。
      “看看,剖得多干净!”卖鱼男子掰开鱼腹,露出鱼肚里空空的一片,在苏青禾眼前晃个不停,“什么都不剩!”
      瞬息之间,苏青禾脸色变得刷白,捂住头跪倒在地,近似癫狂地地尖叫起来:“你……你……你……把内脏里面挖掉了……啊……”
      卖鱼男子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想去拉苏青禾,苏青禾却突然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江云树匆匆赶到A大附属医院时,苏青禾尚未清醒,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床边坐着年轻的实习医生,正在给削着一只苹果。
      小医生认得大名鼎鼎的江云树,忙起身问好。
      江云树接过小医生递过来的听诊器,一边给苏青禾做检查,一边问:“小秦,我接到你打的电话就赶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医生回答道:“是一个年轻男子把苏先生送来的,说是在菜市场发现苏先生昏倒在地,具体经过他也没有交代清楚。”
      “菜市场?那他人呢?”
      “走了,但是他说他下午有空再来看苏先生,他貌似很忙的样子。”
      江云树把听诊器还给小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辛苦你了,你先去忙吧。”
      小医生点点头便走出去了。

      苏青禾打完一瓶点滴,不久便醒了过来,看着坐在床边的江云树,有些恍惚失神。
      江云树刮刮苏青禾的鼻翼,有几分自责地道:“后天就过年了,早知如此,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
      苏青禾握住江云树一只手,虚弱地一笑:“事情过去整整两年了,可我依旧觉得我还困在望江号上……”
      江云树握紧苏青禾的手,安慰道:“那只是你的幻觉,只是梦魇罢了……不要多想,我们已经出来了。”
      “我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那场噩梦,可是……可是……当我看到那条内脏被掏空的鱼的时候,我……我……”苏青禾空洞的双眼死死外凸着,双手使劲抓挠着被单,瘦弱的身子抽搐痉挛不止。
      江云树一把将苏青禾抱起,紧紧搂在怀里,轻拍着苏青禾的背,为他顺气:“禾苗,不要再想了……看着我……看着我……不要再回忆了!”
      “我不能不想……叫兽,我做不到……我想起了候嘉,盖在蓝色被单下的候嘉……插满针管的候嘉……那么活泼阳光的候嘉……想当刑警的候嘉……他一个人照顾了我们所有的人……可当我抱起他的时候,他却变得那么轻……他就像那条鱼,只剩下一具躯壳……被薛望江活活摘下了器官……”苏青禾贴在江云树胸膛,眼泪滚滚而下,字字血泪地呜咽道。
      江云树紧搂着苏青禾,闭上眼,两串却泪珠滑落而下:“说吧,把你想说的一切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还有盼兮姐……她说过要在甲板等我回去……可是她却没做到……她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她那么漂亮的脸紧扭曲成一团……我给她巧克力……她攥在手里……一颗没吃……她是给我留着的……我恨薛望江,恨他丧尽天良……我恨楚唐……恨他把候嘉逼上死路……我恨我自己……你们总在保护我……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江云树心如刀绞地听着苏青禾积压心底已久的肺腑之言洪水一般喷涌出来,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字,只能抱紧苏青禾,给他更多的温暖。

      良久后,等到苏青禾彻底安静下来,江云树给他盖好被子,在他嘴边印上深深一吻,才缓缓道:“薛望江已经被枪决了,他死有余辜,候嘉和盼兮还有那许多无辜的人也能瞑目了……楚唐也没得好报,他回到白城就跳楼自杀了,你也看到的,在报纸上……这个噩梦已经结束了,你要快点醒过来,也算给候嘉还有盼兮一个交代……他们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还有,我会一直守着你,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

      病来如山倒,何况还是心病,更需要一番好好调理,鉴于此,江云树把苏青禾接回家,搁下手中一切工作,又一通电话,将已准备上飞机的父母“打”回了海外,全心全意照顾起苏病猫。
      对此,苏青禾心里很是内疚。江云树却只是摸着他的头,笑而不语。
      苏青禾在床一躺便是十天,等他元气稍有恢复时,热闹的大年也已经过完了。

      一支从德国来的医疗科研队伍到A大交流探讨临床医学的最新成果,因为带队人是在德留学时的导师,江云树推脱不掉,又见苏青禾身体好了许多,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他才安心去了A大。

      江云树离开后,苏青禾遵从他的安排,去A大附属医院做全身检查。
      做完检查出来,苏青禾碰到实习医生小秦,便随便聊了几句。
      小秦见苏青禾气色不好,便带着苏青禾到自己值班室休息,又给江云树挂了个电话,让江云树放心。
      苏青禾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小秦见苏青禾醒了,便拉着他一同到医院食堂用晚饭。
      苏青禾喝着米粥,微微笑道:“秦医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有上次,你也一直陪着我。”
      小秦呲出一口白牙,大方一笑:“跟我客气什么……啊!对了,禾苗,有个事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苏青禾轻轻笑着,有点好奇地问。
      小秦掏出手机,一边翻着,一边解释道:“这事不大也不小。就是上次你晕倒,送你来医院的那个年轻人,那天下午又来医院了,说要来看看你;不巧得很,江教授前脚刚把你接走,他后脚就来了,所以没见着。但是那人却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要我一定要转交给你。你瞧,这过年事也多,我也就忘了。刚才你一说,我才想起。”
      苏青禾看着小秦手机,存下号码,略微笑道:“那人真是个好心人,我也该打个电话过去向人家道声谢。”

      饭后,苏青禾便起身告辞。
      小秦把苏青禾送到医院门口,硬要叫计程车送他回家,却被苏青禾婉言拒绝了。
      因为天上飘起雪花来了。
      苏青禾一个人慢慢踱步在人不很多的街头。他喜欢大雪无声的静谧感,雪白无瑕的世界,清冷凛冽的寒风,涤尽了近日来一直缠绕着他的那股沉闷阴郁之感。
      雪越下越大,苏青禾拉上羽绒服拉链,搓着手,想起那个送自己去医院的人,觉得心里很是温暖,便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电话。
      一个年轻男子轻灵悦耳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苏青禾简要说明了自己打电话的用意,那人却问苏青禾现在何处。苏青禾说自己正在雨春街。男子告诉苏青禾雨春街巷口有一家奶茶店,要苏青禾务必在那里等他,他马上就到。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苏青禾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静静等着那个素未谋面却倍感亲熟的人到来。
      很快,一辆自行车闪现在奶茶店外,骑车人飞快地停好车便钻进奶茶店,径直朝苏青禾的座位快步走来。
      那人捂得很严实,厚棉服,还带着帽子口罩,裹着围巾,雪白一身。远远地苏青禾还看不清他的面貌,却觉得似曾相识。
      “快坐吧,外面冷得很,你肯定冻坏了?喝点什么?”苏青禾笑着问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略显期待地看着眼前年轻男子慢慢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栗色微长的头发、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再慢慢取下围巾,揭下口罩……
      露出一张——何煜的脸。
      苏青禾闭上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何煜脸上绽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握住苏青禾的一只手,小声道:“禾苗……你还认不认得我……”
      苏青禾面色恶寒,拼命抽出手,勉强挤出几个字:“我和你,应该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
      何煜讪讪地收回手,垂下眼,缓缓道:“如果,我说,我是候嘉,你会不会相信……”
      这字字千钧的话,一闷棍把苏青禾打进了天方夜谭,如坠梦中。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知道我其实已经死了,死在了望江号……可是……长长的一个梦后,我又睁开了眼睛,带着候嘉的记忆,活在了何煜的身体里……我知道这就像痴人说梦,可是……”何煜极为淡然地看着苏青禾,脸上没有哀伤也没有欢悦,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假想故事。
      “那你告诉我……”苏青禾望着眼前人,口齿不清地嗫嚅道:“望江号上,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何煜浅笑道:“……睡吧,禾苗,等你醒来,天就亮了,救生船就来了,哥就能带你离开这里了。”
      苏青禾一头扑进眼前人的怀中,将他紧紧箍在胸前,不可抑止地嚎哭起来。

      奶茶店里的顾客起先以为是情侣俩吵架,围拢一看,竟见两个男人紧紧抱在一起,纷纷嗤之以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伤风败俗!”
      “可不是嘛!”
      “真是不要脸!”
      “哎呀,真可惜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的,长得真好看,怎么找个这么丑的男朋友!”
      “还是个爱哭鬼!切!”
      “唉,这男的真丑,怎么看上他的!”

      苏青禾闻言,止了哭声,挣出头,眨着红肿的双眼,一脸怒气:“我丑?你们竟然说我丑!去去去!”
      说着拉着何煜,一脸欣喜地奔出奶茶店。
      苏青禾赖皮兮兮地爬上自行车后座,何煜便不急不慢地推着车往前,游荡在空空寂寥的银色大街上。

      苏青禾脑袋枕在自行车坐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煜,笑嘻嘻问:“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候嘉?还是何煜?”
      “我还是想做候嘉,做自己……”
      “你本来就是候嘉,只是穿了一层更加精致的新皮囊而已……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呢?在做什么?”苏青禾脸上挂满笑意,碎碎念道。
      何煜侧头看了苏青禾一眼,微微笑道:“我搬了新家,还是以前那个小交警……只是……”
      “只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会经常拿起画笔,自然而然就画起画来……”
      苏青禾笑道:“何煜生前是喜欢画画的……这身体毕竟是他的,你得学会慢慢习惯他,掌控他……”
      何煜垂眼一笑,如出水绿莲一般:“我会的。”
      苏青禾想了想,幽幽叹道:“善恶终有报,楚唐死了,他终究还是逃不过灵魂的谴责,从六十层楼上跳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他那个摄像机……”
      “我知道。”
      “薛望江也死了,我和教授逃出望江号后便报了警,薛望江逃逸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被缉拿归案了……我猜你肯定很恨他……”苏青禾试着小声说道。
      “对,我恨他…………只是,想起他的时候,心却很痛……眼泪也会流……”
      苏青禾闻言不觉一怔,转头看时,橘黄的路灯映照下,两串晶莹的泪珠正从那双澄澈干净的眼中滑落而出,带着一缕缕触手可感的哀愁,消散在寒冷的夜风中……

      夜深了,江云树才回到家。
      苏青禾偎在江云树怀里,小声道:“我见过何煜了,或者说是候嘉。”
      “我知道。”
      “是你给何煜做的移植手术,我说对得对不对?”
      “对,是我做的。你怎么猜到的?”
      “你反应太过平静了。”
      “回白城后,薛望江找到我,他说,他无法做这个手术,求我帮助他,等移植手术做完,他就去自首,那段时间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你不知道。”
      “薛望江怎么挣开绳子逃脱的?”
      “船上还有田医生,我们离开的时候以为他先行离开了,其实没有。”
      “你一直都知道候嘉活在我们身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我还是希望你能忘掉这场噩梦,一切重头再来。况且,候嘉最近两个月才慢慢有了意识,找回了记忆……”
      “你一直都在照顾他?”
      “薛望江死了,何煜无依无靠,我答应薛望江,替他好好照顾何煜,又或者是候嘉。”
      “你不恨薛望江?”
      “薛望江太爱何煜,以至于爱得太过自私,太过极端……却又让我恨不起来……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以死抵罪了……”
      苏青禾默默点点头,伸手搂住江云树的脖子,紧靠着他的胸膛,低声诉说道:“其实,我现在也不恨薛望江了……薛望江竭尽毕生之力,去拯救自己的爱人,也算是至情之人了,他的计划成功了……我去了候嘉住的地方,看了他画的画,每一张,画的都是薛望江……何煜死了,但他那残存的躯壳,还在无声无息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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