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逐流》年有余

1、五年

　　丧尸潮爆发五年，人类和丧尸病毒进入相持阶段。京州作为整个亚洲最大的安全基地，开始了有序的维\稳工作。唐安是京州的附属基地，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原先是矿业大省，目前负责京州的矿产输送。
　　陆舟背着竹筐站在队伍里，丧尸年头里的太阳毒得能晒蜕一层皮，他那两条胳膊早已黑得发亮，上面疤痕交错，略显狰狞。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不适感，他习惯性按了按胃部，那里早已没了饥饿的感觉，只剩下刀刮似的难受。队伍缓慢前进着，许多人都不说话，抱着手中的竹筐一脸麻木。
　　“糠饼两个。”验收员看了一眼陆舟竹筐里的东西，用手巴拉了两下，只挑出两个碎铁块扔进一旁的回收桶里，然后眼也不眨地扔给他两个小孩巴掌大的饼。
　　“剩下的都不收吗？”陆舟看了一眼手中两个饼，都不够他吃一口，可他要养活的不止一张嘴。
　　“不收了。”验收员叹了一口气，竹筐里还有一些只能算废铁，颜色暗沉，毫无生机。“下一个。”
　　陆舟拎着竹筐离开队伍，走到一处把竹筐顺势一倒，那里原本已有一座小山似的废铁堆，此时被陆舟一倒，又零散地叠加了一小层厚度，旁边同样在倾倒废铁的刘三看了看陆舟倒出来的量，似乎有些不忍，他们这类人算是还有一点劳动力，勉强挣扎在温饱一线上，一般半夜就出发前往矿场捡碎矿石，但并不是所有的矿石都可以换成粮食，末世年，只有含有能量的矿石才是国家需要的，至于什么才是有能量的，他们并不知道，也无法感应，只能凭着这两年捡矿石的经验挑一些在他们看来可能是有用矿的石块。所以有时候，运气不好，像今天的陆舟这样，一筐矿石几乎都是没用的也是有的，毕竟矿石越捡越少。
　　“嘿，他们说大河南面发现了新矿区，有人牵头准备去探一探。”刘三凑近了点，在陆舟身边悄悄说道。
　　陆舟脚步一顿，看了看刘三的手势，便跟了上去。不远处有个小土坡，上面有棵虬髯交错的枯树，刘三把框往边上一扔，随地坐下，掏出刚赚到的糠饼便啃了起来。陆舟蹲在一旁，没有靠近，堪堪够两人说话的距离。
　　“大河南面，有人以前是那个矿区做过活的，知道位置。”
　　陆舟顺着刘三的目光往不远处看去，小土坡对面是一片矮丛林，也不知是什么树，末世年才长出来的，原本这里荒芜一片，越过矮丛林是一条死寂的大河，河面不是很宽，平静的河面不起波澜，但没有人会沿着河堤走，河里能吃人的东西不少。
　　“怎么过河？”陆舟的声音像破风机，干裂，刺耳，难听。
　　刘三艰难地咽下干巴巴的糠饼，摇摇头：“不清楚，这河里的东西就像一道屏障，我们出不去，外面的家伙也进不来。”
　　越过河，是一片三三两两的树林，林间偶尔会有晃动的身影，毫无疑问，都是丧尸，他们这片矿区在整个唐安的边缘，正是因为有了这条大河，这道天然的屏障，这边才能不建围墙地隔离开来。但如果哪天丧尸渡过了河，那么这里肯定是最先遭殃的。
　　陆舟眯着眼望着河对岸，刘三是捡矿石认识的，后来发现住在同一个难民区，虽没什么来往，但至少认识。他知道刘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刘三也知道他家的情况，目前家里连他四张嘴，父母原本都是农家汉，身体硬朗，所以才能在这丧尸年存活下来，但是五个年头熬下来，早就经不起折腾了，陆父前段时间捡矿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瘫痪了，终日躺床上，这几天来更是不愿进食，嚷嚷着不要浪费粮食。陆母双眼已瞎，外面找不到活做，一身勤快的身子没有用武之地，换不来一口粮食，急白了头。姐姐陆玥刚开始逃亡那年挺着大肚子，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后来想想也好，至少没经历末世的苦难，至于那孩子，生下来便是这末世年，瘦骨嶙峋，不爱哭，也不爱笑。
　　一天两个糠饼，这一家子怎么养得活？
　　“为什么要告诉我？”陆舟盯着刘三，刘三被盯得摸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这不是一个好活，要命的。”刘三没什么可隐瞒的，这就是拿命搏的事儿，于是试探着又说道，“你要是回不来，你父母，还有小皮儿……可都活不下去了。”
　　“嗯。”
　　“不过这大灾年，也就早死晚死的事儿，饱死总比饿死好。明天晚上，比平时捡矿石早点起来，在这个坡等着，瞧见那块河石没有，他们会在这儿集合，这两天在招人，想人多点壮壮气势，运气好，就能有个来回……你自己考虑考虑。”
　　陆舟点点头，想了想，把怀里的糠饼拿了一个出来递了过去，刘三瞬间把饼接了过来，生怕陆舟会反悔。
　　“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叫跟你去送死没什么区别，你要回不来可别怨我啊。”
　　陆舟看了一眼刘三，道了声谢，背起竹筐就走。
　　陆舟的家在难民区最里面，要绕过一大片生活垃圾区才能看到一个屋角，说是房屋也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遮风挡雨的草棚棚。
　　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一个饼，努力忽略掉胃部如蚂蚁撕咬般的饥饿感。
　　“滚！再来我咬死你！”不远处传来一个恶狠狠的童音，走近看是个泥潭里滚过的黑小子，除了那龇牙咧嘴时露出的一点白晃晃的牙齿，整一个非洲小黑人。
　　周围有两三个棚户区的小孩子围着他，地上躺着一个块头比较大的男孩，正挣扎着想起来，那黑小子狠狠一脚踩在对方脸上，还恶意地往眼睛鼻子处踩。
　　“再来惹我打不死你！”
　　砰。
　　黑小子脑袋上被扣了一竹筐。
　　陆舟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拿下套在黑小子脑袋上的竹筐，随后在他后脖子上一掐，向上一提，仿佛河里新摸上来的一只大螃蟹，四肢还动得不停歇。
　　五岁的孩子，在末世年，重量就跟条小狗似的。陆舟提溜着就往不远处的家走去，周围的小孩看到大人回来了早就一哄而散。
　　“是陆舟回来了吗？”门口僵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双眼无神，正是陆舟母亲。
　　“嗯，妈，我回来了。”陆舟把竹筐和手中的小黑人一块儿放下，小黑人一放下叫了声外婆好便瞬间溜得没了踪影，陆舟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屋内没有亮光，陆舟却稳稳地走向一角，因为走惯了。
　　“爸，你怎么样？”
　　黑暗中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了陆舟的胳膊，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小舟，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舟扶着老太太睡了上去，随后站在一旁。
　　老头子在床里窸窸窣窣摸索了半响，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石，上面还串着一条挂脖子的红线，把它塞进陆舟手中。陆舟感受到手心的凉意，用指腹细细摩挲了一阵，随后疑惑地望向躺着的父亲。
　　“拿好，这是我们家祖辈传下来的的，这几天你拿去换口吃的吧……”陆父那双浑浊的双眼噙满泪水，一辈子劳碌命，总算把一双儿女拉扯长大，可谁知以为到了享福的年纪却碰上了这么个遭罪年头。
　　“好。”陆舟没说什么，把玉石放进了内衣口袋。
　　“小舟，我左右不过这么两天了，你妈……”陆父摸索了半响，陆母仿佛有感应般把手伸了出去，两双干枯的手虚虚碰在了一起，“你妈，是要跟我一块儿走的……小皮儿，就辛苦你了。”
　　陆舟沉默着，没有说话，昏暗的环境中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父亲的模样。
　　他拿出今天赚来的一个糠饼，走到一旁拿了一个竹筒，把糠饼捏碎了放进去，再兑上点水，搅拌了就成了糊糊，五年的逃亡使得父母早就斑白了头发，看过去就和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一般，前些天陆父的牙齿没来由地掉光了，饮食只好变成了这类难以下咽的糊糊。
　　陆舟伺候着俩老吃好歇下，然后把俩老人吃过的碗倒了点水冲了下，皱着眉头一口喝了下去，干瘪的肚子好歹有了食物的味道。
　　还能再撑几天呢？
　　陆舟摸摸袋子里的玉石，先去把玉拿去测一下，看能不能换食物，然后去一趟河对岸，若他一去不复还，那就是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