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芭蕉窗里

18、第18章

　　冯修远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欠谢昭的，要不怎么会半夜派人过来丢给他一句话，就要他第二天一早把全京城的酒楼扫荡一遍，找一个会酿三白酒的师傅。对，还特地提醒要个女的。

　　他可信了他的邪！真当他这个京城第一纨绔是给他谢昭跑腿的？

　　呵呵！

　　他老冯家从来都是一身傲气，要让他给谢昭跑腿？没门儿！冯修远当即让堂春带回拒绝口信，谁知谢昭这个挨千刀的，开了个极其诱人的条件：帮他写八篇文章。

　　要知道，他为了许博士布置下来的题目，已经几天没去学堂了，他爹都揍他四五回了，他摸摸还火辣辣疼着的屁股，一咬牙，心道：真当小爷是这种目光短浅、只顾蝇头小利的傻子？小爷的名声可比这八篇文章贵重多了好吗！

　　当下，颇有骨气的国公世孙对堂春道：“回去跟你家少爷说，小爷要十篇！绝不讨价还价！”

　　**

　　快到中午了，冯修远领着俩小厮在街上也晃荡半日了，还没找到一个会酿三白酒的女师傅，他啐了一口，朝身旁俩小厮喝道：“你俩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是不是把小爷的好运都蹭走了？”

　　俩小厮哑口无言，对视一眼，决定装死。

　　“荟萃楼？”

　　冯修远皱着眉，望着大红木招牌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他拍拍自己的肚皮，觉得肚子好像开始唱起空城计了。

　　唉！短啥都不能短肚子！小爷先去吃两口饭接着找！

　　刚踏进荟萃楼的门槛，赵掌柜就一脸谄媚地迎上来了，一路点头哈腰，热情得很。

　　这时候的酒楼里饭菜香味可谓是香飘万里了。冯修远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巴不得赶紧上楼去吃饭，谁知，却忽听一个小二朗声唱道：“客官的三白酒到了！”

　　“三白酒！”

　　冯修远瞬间醍醐灌顶，头也不昏了，肚子也不饿了，登时拉住刚迎上来的赵掌柜，指着往旁边去的小二激动地问：“你这里有三白酒！”

　　赵掌柜让他一惊一乍地吓了好大一跳，听他问起三白酒，赶忙回道：“三白酒不算稀罕物，我们荟萃楼自然也有了，世孙爷这是要找三白酒吗？我这里多得是！您尽管……”

　　他还没说完，就见冯修远眼冒金光，瞪着一双铜铃儿似的眼珠子，惊喜地问：“那就是说你这里也有会酿三白酒的师傅？”

　　赵掌柜虽不明白他此话何意，却也赶紧回答：“是的，我这里有个厨子是桉州过来的，酿的一手醇正的三白酒。”

　　“世孙您今天为何对三白酒这么感兴趣了？”

　　一个堂堂国公府里玉叶金柯的世孙少爷，怎会对这种并不算太名贵的三白酒感兴趣？世孙？三白酒？这俩同时在赵掌柜的脑内出现，赵掌柜不禁摇摇头，太诡异了！

　　“很好！我正要请个酿三白酒的师傅，你去和他说一说，就说我要用他。”

　　赵掌柜赶紧回过神来，在心里自打嘴巴，管他不诡不诡异，这笔生意若是做成了，到时候国公爷一高兴，他往南城那边再发展两家铺子便不算难事儿了。

　　冯修远兴奋极了，想不到他蹉跎一上午，居然在荟萃楼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古人说的话果然还是有点道理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嘛！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已经完全放下了，一身轻松，便高高兴兴地准备抬脚上楼去吃饭。

　　忽然，他想起昨晚堂春带来的话，似乎要求是个女师傅？他旋即转身，问道：“他是男的女的？”

　　“是位男师傅。”赵掌柜答道。

　　冯修远抬起的脚又放下了，刚才还神采飞扬的模样瞬间变成了个霜打过的茄子。

　　“就没个女师傅吗？”

　　国公府酿个酒还有这么多讲究？赵掌柜在心中默默想，但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可不能讲出来。国公府几位爷的脾气谁不知道？都跟吃了炮竹似的，这位世孙爷还算温和的了。这档子事处理好也就罢了，若处理不好，估摸他在京城就混不下去了。

　　但他好歹也是个精明算计的商人，脑子飞快一转，便提议：“那就让他媳妇去，他媳妇也会。”

　　冯修远有些难以置信：“他媳妇也会？你莫不是诳我？”

　　他看着一脸狡黠谄媚的赵掌柜，摆出世孙爷的架子：“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是件大事儿，你若诳我，我定不饶你。”

　　“世孙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商人，哪敢骗您？可不是不要命了？您保管放心，我用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说起来，我酒楼里的这个酿酒师傅，本来当年就是入赘的他媳妇家里，他媳妇的爹是村里有名的酿酒师傅，所以这位师傅作为女婿才学得‘三白酒’的酿法，别的不说，他媳妇我敢保证，一定比他还出色。”

　　冯修远这才放下心中大石，丢下一句：“按照十六我定的那桌再上一桌到早兰阁来！”

　　赵掌柜还未来得及说话，冯修远已经一溜烟地上楼了。

　　冯修远这个纨绔子弟，和别家小纨绔们很不同。他是个风雅的纨绔，文章虽然背不了两句，但做派却是拿捏得十足十。他上荟萃楼，一定要坐三楼靠窗边的那个隔间——早兰阁。

　　那里与其他隔间不同，是用黄花梨木特地隔出来的，又挂着宋拓本的《黄庭经》，还有汝窑白瓷小胆瓶十二个，如今这个季节，插着一水儿的四季兰。

　　位置也很好，坐在窗边一瞧，便能瞧见京城里最繁华的那条街。而它的正对面，则是京城里有名的青倌——远山横，时不时就会传出丝竹管乐，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可今天，赵掌柜摇摇头，我的世孙公子诶，早兰阁已经有客了……

　　冯修远刚一推门，就听见阁中有人交谈。因早兰阁一进门便摆了一展芙蓉花屏风，他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两个影子坐在窗边。

　　敢跟小爷抢？冯修远找了一上午的酿酒师傅积攒的怨气，登时就要发泄，他将折扇拨开，迈着吊儿郎当的不妨绕过了屏风往里面走去。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和我争……”

　　话未说完，只见那个“不长眼的”转过头来，他狭长的眼睛一斜，像结了雪花银树上结起来的冰凌条子被北风一刮，朝自己这边撒过一把寒冰过来，让他不禁哆嗦一下。

　　可真巧，这“不长眼的”正是他家七叔。

　　此时的冯栩与邵二少爷席地相对而坐，窗外一把艳丽阳光洒下来，两人傍着天光，双双把视线投向他这边来。

　　嗝！

　　他吓得尴尬地打了嗝儿。

　　他的俩小厮也上来了，这俩小厮跟他多日了，别的没学成，做派倒是学了个足。

　　甫一进门的两个小厮，把头扬得老高，鼻孔正朝前方，清清嗓子，拿足了气势才异口同声道：“是哪个不长眼……”

　　“啪啪！”

　　“就是你们两个不长眼的！”

　　俩小厮一人脑门儿上挨了冯修远一扇子，他们摸着自己生疼的脑门儿，正要问冯修远为何要打他们，却见冯修远忽然变脸，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谄媚地朝窗边笑道：“呵呵呵……七叔早上哦不对中午好，侄儿这就不打扰你吃饭了！”

　　冯修远话一说完就要拔腿逃命。

　　他今天原本是骗他爹要去学里的，若让他七叔知道他来荟萃楼吃酒，别说会不会回去告诉他爹，就说他七叔揍人的手段，怕是明年今日就是他京城第一纨绔坟头长草时！

　　走为上计！

　　“乓！”一声响，冯修远僵硬着身体，他瞧了眼离他耳朵只有三两寸的屏风架子上，一根竹筷深深地扎进去，他吓得哆嗦两下，这下连头发丝儿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回来！”

　　冯栩严厉的声音。

　　冯修远这才战战兢兢转过身体，他七叔那张严肃冷漠的俊脸映入眼帘，七叔气场过于强大，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七叔我错了！我错了七叔！你别告诉我父……”

　　冯修远哭嚷时还知道动脑筋思考，他顿了顿，又哭诉道：“七叔您还是告诉我父亲吧！”

　　他可不想被他七叔揍得七八天下不了床，比起他七叔的拳头，他父亲可要温柔多了。

　　“咳咳！”

　　邵居方以前在学里见过这位世孙爷，从来都是居高自傲的，何时有过这等令人始料未及的场面？

　　他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冯栩却未与他解释，只是斥道：“就知道你小子今早在骗你爹！”

　　“你爹也真是笨！让你个毛头小子骗得团团转。你那些鬼把戏老子当年用得可比你顺手多了，你怎么蠢成这样？上回你爹就是从这里把你揪回去的，这回居然还来这里，你学不会聪明一点吗？”

　　冯栩恨铁不成钢，邵居方听得直汗颜，感情逃学也是可以逃出学问逃出本事的，这怕是也算冯家家传族学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冯栩训了冯修远半天才问起正事。

　　“我……”

　　冯修远一咬牙，决定和盘托出：“我帮谢昭寻个酿酒师傅，是他昨晚遣人来府里央我的。”

　　他把“谢昭”俩字说得特别重，仿佛是在炫耀自己和国子监里的风云人物的友好关系。

　　冯栩才懒得理他这些把戏，只是叹口气道：“你跟谢昭走得这么近，怎么不学人家好好念书？也省得你爹你娘天天念叨你，你这会儿天天逃学，往后可有你后悔的！”

　　他叔侄俩这出戏甚是逗趣，邵居方正准备喝口茶继续看，谁知目光扫及窗外，街上人山人海处，有一个身穿黑色短打的年轻人，站在远山横门口，他看起来十分谨慎，朝四周仔仔细细瞧了半天，才从偏门进去了。

　　这个人……

　　他万分肯定，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在柳儿失踪的前两天，这个人往他府里送过柴火。邵府一直以来，都是让一个叫做乔叔的老樵夫送柴火的，那天却莫名其妙换成了他，他自称是乔叔的侄子，他当时看见的时候，并没在意，只记得管家赵如意是如此给他解释的。可现在想来，真的这么简单吗？他真的只是乔叔的侄子？若他当真是个下等送柴火的仆人，怎可能逛得起一掷千金的销金窟——远山横？

　　他究竟是谁？会和失踪的柳儿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