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我们》木有兮

1、第一章 梦醒梦灭

　　这是一个冷寂的午后，太阳在灰蒙的天幕上投射出无力的白光，鸡崽们懒洋洋地在笼子里睡着午觉。小黄在那棵绿荫的石榴树下倦怠地蜷缩着，这次它对于陌生人的到来竟没有做出一点表示。

　　时间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它像一把利剑，无论对的错的，硬的软的，有用的无用的，种种因果得失，都被它割裂于无形当中。而它却始终摆出一副波澜不惊、见怪不怪的模样，坦荡荡地往前走，头也不回。余后，只剩一地残渣，等待岁月风尘的掩盖。

　　“吴国瑞，你给我滚，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过来了……”五岁的吴言听舅舅说爸爸过来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而又小心翼翼地过来外婆这看看，没想到还没偷窥到就被外婆的怒吼给惊到了。

　　吴言不敢再往前一步，她害怕，害怕爸爸会再一次把桌上的茶杯砸向自己，害怕外婆为了保护自己被砸得青一块肿一块。

　　“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我要结婚了，婚礼订在26号，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们不要来捣乱，搅和了我的好事。还有，吴言的事，我上次也说清楚了，她不是我女儿。”

　　吴言认得出来，这是爸爸的声音。小小年纪的吴言不知道爸爸口中的“搅和”是什么意思，但当爸爸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多年以后，吴言才知道这种感觉就像太阳无法照耀到的潮湿昏暗的谷底，充满了空虚和孤独。她的世界天黑得太快了，快到成长的脚步远远追不上落日的余晖，又或许，她的世界，从来没有阳光。

　　吴言呆呆地站在门外，对于她而言，内心对爸爸二字的恐惧不亚于电视上的容嬷嬷。自从看完《还珠格格》后，吴言就有了轻微的臆想症，爸爸时常在梦中化身为手拿钢针向自己走过来的魔鬼，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似的。爸爸使劲地用那筷子般粗大的钢针一针一针地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每一次吴言惊醒后就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静悄悄地哭，她不敢去叫醒外婆，也不敢告诉外婆，爸爸原来是魔鬼变的。连续做了几天噩梦后，吴言再没看过一眼《还珠格格》。就这样，《还珠格格》这部在无数小朋友眼中的神剧就这么被吴言划为了禁片。

　　“言言，你进来吧，外面风大。”看到吴言呆滞而迟疑的眼神，外婆又添了一句，“你爸爸已经走了。”

　　其实吴言刚才也看到了，他的爸爸，吴国瑞，踏出门口的瞬间只稍稍瞥了一眼正在不知所措的吴言，就决绝地离开了，头也不回，只留下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后来，在吴言的记忆中，那个背影已经比打了马赛克的图片还要模糊。

　　吴言的鼻子不知怎么酸了起来，不知不觉，那每次被噩梦惊醒的泪花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瘦削的身子立即扑倒在了外婆的怀里。

　　“外婆……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外婆在不经意间也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拍着吴言的背。悲伤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言言，别怕，他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外婆会永远在你身边照顾你的。”外婆所许下的永远，在此时的吴言听来，那就是永远，永远的永远，不是半斤八两，而是丝毫不差，比尔康说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更要悦耳动听。

　　吴言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了外婆家里，外婆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外婆的笑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祖孙俩最日常的消遣就是在黑色的天幕下数着天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

　　“言言，你喜欢白天还是夜晚啊？”外婆眯着老花眼，望着星辰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地问。

　　“嗯……我喜欢晚上，因为晚上有星星，特别亮，特别舒服。”五岁的吴言思考了几秒后脱口而出。

　　“可是白天有太阳啊，那不是更亮吗？”外婆笑着摸了摸吴言的头。

　　“我……”吴言被难倒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夜晚，难道真的是因为星星的缘故？

　　“傻孩子，不纠结这个啦，你数了多少个星星啦？”

　　“啊！我忘了，哎呀，外婆你真坏，故意干扰我对不对。”

　　“哈哈，外婆也忘了数到第几个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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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分不清是非黑白，但是吴言的世界早就有了黑白的区别，那是大人世界里的黑白，不只是黑夜和白天的黑白。也许，这就是吴言从小不喜欢太阳，不喜欢白天的缘故吧。

　　“外婆，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吗？我的爸爸妈妈在哪？”四岁时，吴言终于学会问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吴言记得，当时外婆的回答是这样的：言言，爸爸妈妈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热爱生活，做一个勇敢坚强的人。你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车票可以去得到，所以外婆无法带你去找妈妈。但你不要担心，你妈妈在那里很快乐，很开心，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妈妈了，不然她会生气的喔。至于你爸爸……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的。不管你爸爸怎么对你，你都不要伤心，因为还有外婆在，外婆会保护你的，知道吗？

　　吴言听完外婆的回答后就欢蹦乱跳地离开了，原来自己也是有爸爸妈妈的人，才不是焕焕他们说的那样没有爸爸妈妈呢。焕焕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吴言有时会和附近几个小孩一起玩。

　　但是，吴言做的关于爸爸妈妈的美梦就像一个梦幻的肥皂泡，经不起时间的割裂，很快就化为空气中的残渣，只留下转瞬即逝的绚烂。

　　那一天，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家里。吴言有预感这个人一定跟自己有关，便追问外婆来人的身份。

　　外婆迟疑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道：“他是你爸爸……”

　　吴言第一次见到爸爸显得异常激动，但是爸爸并没有热情地跟自己嘘寒问暖，而是始终绷着脸。吴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好紧拽着外婆的衣角。吴言注意到爸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最后我能为她做的事情，以后，她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这里面有十万块，过来，拿走它。”只见爸爸把信封伸向了自己。

　　吴言抬头看了看外婆，外婆的脸苍白地可怕，吴言从没看过外婆露出那么凶狠的目光，那目光把吴言彻底震慑住了，刚挪出的步伐又悄悄地缩了回来。

　　“去拿，这是你应该得的。”外婆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这是吴言有记忆以来听到过外婆说的最艰难的一句话。

　　走到爸爸的身边，吴言大胆地抬头跟他对视着，似乎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爸爸”。

　　中年男子握着信封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原先毫无表情的脸顿时紧皱起了眉头，以一种厌恶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吴言。那种绝情，让四岁的吴言仿佛置身于寒冬，身体发颤地不可动弹。

　　“你别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你给我牢牢记住这句话。”吴言所谓的爸爸轻而易举地把这几句话从口中吐出来。

　　“你犯得着那么绝情吗，吴言是你的孩子啊，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妻子吗？”

　　第一次，吴言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死亡。

　　后面的对话吴言再也听不清了，只记得外婆和父亲两人开始了激烈的争吵，舅舅和舅妈在一旁劝架，整个场面在吴言看来堪比平时电视上看到的打斗情景，虽然最后也没真正打起来。

　　突然，吴国瑞一气之下把桌上的茶杯往空中一扔，只见茶杯像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朝吴言身上飞奔而来。一刹那，吴言的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紧闭双眼的吴言正等待疼痛的到来，但是疼痛迟迟没有。

　　吴言睁开眼一看，发现外婆面对着自己，用她的背截住了作抛物线的茶杯。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不规则的碎片像一朵鲜红的花，红的似血，在众人眼中是多么锐利，多么刺眼，把人的心都扎得支离破碎。

　　吴言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她就竖起了身上的刺，作为保护自己的护盾。黑夜，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她不需要阳光。

　　这一次，爸爸走了。吴言美丽的梦，随着那一个破碎的茶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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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表小说，整体上可能不甚成熟，但这是一部立足于真实生活改编而成的作品，尽管可能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大喜大悲，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代表我独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