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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善男信女 ...

  •   琴姑娘的伤多是外伤,休养即可,他们在医馆外打算分别。丁宁留了些银子给她:“既然盘缠不见,我这里倒是有些余钱,你用这些银子寻个喜欢的地方谋生也未尝不可。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多谢薛小姐。”这姑娘看上去柔弱,实则坚强有主见,她笑道,“方才大夫说今晚这里有一年一度的火把节,既然遇上,不如一起凑个热闹,你们明日再走也不迟。”

      丁宁婉拒:“我们行程吃紧,恐怕不能耽误。”

      靳十三眸光浅淡地扫过丁宁,缓声道:“也不急于一时一刻,既然机会难得,不如留下。”

      丁宁意外,他竟然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她会一口拒绝本就是以为靳十三会不自在,既然他都同意,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此,一行三人并没有分开,而是打算去吃些东西。原打算寻个饭馆就此随意解决温饱,琴姑娘却提议由她来做饭,借此报恩。于是三人去客栈投宿,借了个灶台。

      丁宁打算帮忙,小琴也不阻拦,待到大小姐真的跟生肉较上劲时,那位姑娘便抿嘴而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刀具,三下五除二地料理完毕,让人怀疑她跟丁宁所做的是否是同一件。

      丁宁醒悟到自己多余,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坐回靳十三旁边,知难而退是美德,她要好好发扬。靳十三正在看从她包袱中搜刮出来的志怪小说,兴致缺缺,显然在怀疑这本书的销路。

      “为何留下?”丁宁疑惑,他实在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没见过火把节,好奇。”答案平凡无奇到就要令她信以为真,只听他又说:“也不枉小琴姑娘的一番美意。”

      丁宁错愕,他昨天对小琴还凶神恶煞,今日倒是恭谨亲善、一反常态。只是这友善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森冷。

      “你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留在我视线之内。”他侧着脸,一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沉寂深邃,令丁宁的心漏跳了半分。

      “毕竟——以你的水准,只做好这一件,就已经万分艰难了。”他合上书,将这本东西甩回给丁宁,“鬼怪奇谈还是少看为妙,现世之中的魑魅魍魉已很难应付。怪力乱神比不过人心叵测,小心为上。”

      “既你能应付,我同样可以。”那姑娘将书甩了回去,“你怎知我就没长进?”

      “拭目以待。”靳十三转身回房,丁宁抬头望向他后脑那如黑缎一般的发丝,心也随之起起伏伏。她强压下心悸,转而将那本被嫌弃的书捡了回来。

      饭菜上桌,虽谈不上丰盛但也不失精致——正是丁宁暌违已久的家乡菜。她嘴馋,是以多吃了一些。丁宁一边称赞一边调侃,说自己果真救对了人,仅这一顿美味就一本万利。

      小琴只回以微笑。心说:你们救我的恩情已经勉强还完,可以安心算算其他的账单了,恩怨总要两清才好。

      月挂柳梢,外头已经喧闹起来。他们三个随着人群出去。见到家家户户门口已经竖了一支火把,星点相缀,连成火龙,使得天上的星星也黯淡无光。

      早已听说火把节极为热闹,眼下亲见,丁宁倒仍不免惊叹于节目繁复,家家户户都聚集在祭台圣火下,赛马、摔跤、唱歌、斗牛,人群欢腾、气氛热辣,连性子偏冷的靳十三也被浸染,放在这般热切的景象之中居然也不显得违和。

      丁宁三位算是外乡人,不懂其中门路,只得跟着人群看个热闹,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融入其中。小琴买了两只面具,递了一只给丁宁,笑道:“入乡随俗。”

      丁宁开心接过,戴上面具后便开始狐假虎威地吓唬人,靳十三格开她凑过来的大丑脸,回之以白眼。等她垂头丧气转身败走之时,他便站在她身后,不再收敛笑容——即算是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也因为沾染笑意而如蕴宝光,山河因此黯淡,日月星辰都落入他眼中。

      姑娘们穿着颜色艳丽的衣裙,在围着篝火跳舞,她们身上的银饰簌簌,清脆的铃铛就着姑娘们的歌声熨帖地滑过耳廓、跳跃的火光和热辣的舞姿相得益彰。

      有女孩将手上的银串抛给靳十三,眼神炽热、歌声露骨,惹得周围一片嘘声。丁宁知道这里民风开放,却不知道开放到了这个地步。她目瞪口呆,想将那姑娘拍回原位,却发现立场不在,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小琴只怕看出了门道,笑了笑:“我们去别处看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丁宁回过头去看靳十三,却发现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一霎前的万众瞩目,一霎后的抽离事外,这一位好像很难为什么动容,也很难被什么留住。丁宁也不知道是该为他拒绝了那位姑娘而暗自欢欣,还是该感同身受、兔死狐悲。

      心里好像突然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进去,像是生吞了只毛虫,软刺直戳五脏六腑,磨出血肉内伤,偏偏又无法拔除,只能生受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的集会,丁宁怕自己走得太快,时不时回头去看靳十三。只是那张不会笑的面具,此刻再看,竟觉得唇角微勾,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微微一凛,想再看清楚一些,才猛然发觉周遭的人已经换了一批,而她和小琴早已冲散,连带靳十三也不见了踪影,刚刚那张带笑的面具似乎也全是她的幻觉。

      她的周围已是几个牛高马大的陌生男子,穿着一色的青衣,戴着同样的面具。眼角忽然滑过一抹白光,竟是劈面而来的长刀。人群四惊、篝火散落,丁宁侧身一转,堪堪避过,想抽出短匕正面迎战,却发现自己的敌人竟有五个:她在人数上便失了先手;胡乱招架了几式,便发现在技艺似乎也不是对手——想要以少胜多,简直天方夜谭。

      丁宁见他们式式杀招已是暗自心惊,她边退边格,踢翻了脚边的火堆,扬起一地烟尘,也只换得半口喘息:“敢问阁下何人?”

      “姑娘若想知道,不如去问阎王。”

      她招架得吃力,倾尽全力挥出匕首,打算一击即中,也只将将伤到一个人的腿骨。洒落的鲜血和四散的烟尘,使周遭的空气变得分外黏腻,教人喘息不宁。

      敌人的招式绵密,寒光连缀似疾风骤雨,丁宁毫无招架之力,却也不愿就此认输。她握紧短匕,身法蹁若银蛇,招式游走之快,将攻势一一克化。丁宁暗自庆幸,额上细密的汗珠以及她青白的脸色被面具掩盖,教敌人探不清她的虚实,所以还能强撑片刻。

      一位假面人刀尖光芒一掣,如雷霆电闪般裹挟而来,丁宁勉力一笑,飞身而起,竟然踩着刀面,腾空一跃,踢到那人面门,使得那人急退几步。刚刚翻身还未站定,却未曾料想,右侧那位竟趁虚而入,从后方切入,待她反应过来,已收势不急。她的动作没有之前迅敏,稍一迟疑,左臂便挨了一刀。她完全感觉不到痛,全副心神都在对抗上,竟像是凭着本能在战斗一样。

      她的身形真如清风流水般灵动俊逸,飘挪腾移、流光渡越,轻逸灵韵之中,又凝着几分沉冷。竟将前几日沈珏教她的功法融会贯通。可惜的是,留给她继续领悟的时间并不太多,她已有些支撑不住。

      丁宁只觉昏昏沉沉、眼前迷蒙,双耳嗡嗡嘶鸣,面前是无数张凶神恶煞的面具,长刀挥折之下的凛冽寒光教她无所遁形。渐渐耗空的体力以及汩汩而流的鲜血,让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就要就此完结。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只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横冲直撞……

      另一边,靳十三跟着一抹鹅黄衣裙闪进一条越显偏僻的巷子。那姑娘忽然顿住步子,将覆面的面具取了下来,掷在地上。她将停在靳十三脚边的目光移上他森冷的眼睛,容色冷清,只淡淡陈述:“虽说是同色的衣裙、同样的面具,却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人。抱歉,你跟错了人。我不是薛问镯,只是混淆视听罢了。”

      “同样的话,我也转送给你。”温婉清亮的声音,分明是出自一位姑娘。

      小琴淡漠的脸上已不自觉地显出了惊异。

      “靳十三”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她的身量很高,因为穿着男装,浑然天成的妩媚便恰到好处地氤氲为了逼人的英气,像极了一只美艳聪明的白狐。

      这姑娘的眼神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温柔多情,只轻描淡写的一眼,便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容色天然、占尽风流,即算同为女人,也不忍心嫉妒,只舍得臣服。

      “小琴姑娘对吧?”那神秘姑娘眉眼盈盈,如湖光水色般隽丽,眼角微掀,沉静之中便带了一丝蚀骨的慵懒,“忘了跟你介绍,我叫江霏雪,勉强算是靳十三的一个故友吧。”她说这话的空隙,已是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成功地将剑尖比上了小琴的脖颈——剑尖冷硬,她的声音却温柔刻骨:“你算准靳十三不愿与你这一届女流计较,却没算准我会爱管闲事吧。”

      “看来是我输了。”小琴笑得坦然。此刻的她,如兵荒马乱里蓦然横生的一株藤蔓,柔若无骨,又顽强坚硬得如同刀锋劈面,淡然道,“愿赌服输。”

      与之相隔的另一边,丁宁仍在被几面夹击,她虽一次次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死,却又一次次地虎口脱险,除却胳膊那一刀,竟没再受伤。

      有人说流血太多会产生幻觉,这话不错:因为丁宁居然看到当中的一个青衣人反戈。这是异想天开,寄望于神?

      那人翻身如鹰隼之越,掌间雪光如电,剑尖直戳其他四位面门——使的居然还是靳十三惯用的招式——丁宁觉得自己当真是孽障缠身、病入沉疴……临死前看到的幻像居然是有关靳十三的。所以这该死的幻像,到底是因为蓄意掩盖的心魔,还是那莫名奇妙的情蛊?

      “如果胳膊痛到不能动,也请你另择个地方休养。刀剑无眼,你只会影响我速战速决的进度。”

      丁宁一凛,居然还真是他的声音!看来不是幻像!他以一对四却还有闲情逸致提点她别撞剑尖!难怪她的情蛊一直没有发作,难怪方才那青衣人对她明伤暗保。

      丁宁退至一边,尚未站定,那四个青衣人已经在靳十三凛冽的攻势下四散奔逃。他的剑气势如崩雷,以万钧之势追击而去。同样一件事,她做来撕心裂肺、难如登天,他做来轻而易举、势如破竹。

      “别伤他性命!”丁宁出声制止,终是晚了一步,那人已被剑气劈中后心,毙命当场、血溅三尺。

      丁宁错愕,她见靳十三利落收剑,眼中无半点怜悯,已不知道如何开口。

      靳十三见丁宁懵怔,走过来挡住她的视线,有意隔开血腥的一幕:“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让你失望,我很抱歉。”

      她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冥冥之中成为了他的负担。恻隐之心不能救人于水火,真刀实剑才可以。

      丁宁笑容虚浮:“不必抱歉,如果你不出手,死的会是我。如果你不赶尽杀绝,便会留有隐患。循环往复、在劫难逃嘛,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一个虽然理解却不想遵循的道理,不过是一堆教条废话罢了,也只够用来当做口是心非的武器来赢得表面的和平,文过饰非罢了,心底还是会有一根刺。

      她说的,他都懂,但他拿捏不稳善与恶的最好度量,正如他拿捏不准他与她的最好距离一般。她愿意秉承良善,却不知良善也会伤人,小琴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她不愿得这个教训。

      也罢,她愿意善意江湖便由得她横行霸道吧。至于恶鬼小人便统统都交由他来处置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丁宁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下杀招?”

      靳十三沉眉,顿住脚步:“不是针对你。”他理了理袖子,云淡风轻地说,“有些不巧,我的仇家有一些多。”

      丁宁失笑,她受的伤因为现在安定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钝痛,一摸之下已是满手猩红,自己看着都觉得吓人,她不动声色地偷偷把手藏到了身后,佯装无事:“你怎么不早点出手?”

      “我以为有我混在里面放水,你可以赢。”也许薛灏浔让你变强的方法是陪你练习,但我的方法不是,我喜欢拔苗助长,实战所带来紧迫感往往会令人成长更快。

      丁宁有些无语,他是将她划作了可以以一敌三的高手一列?哼,绝不能再教他发现她的伤有点重。

      “发挥失常而已。”丁宁试图挽尊。

      靳十三不留情面,只残忍戳穿:“逞能不是好习惯。”他停下脚步,连丁宁的隐忍也一并批评到位,“忍疼更不是。”

      说着,托起她的伤臂,毫不避讳地查探伤势。强取豪夺了她袖中的手帕用来止血,中间还给了她一记白眼。丁宁心疼手帕的抗议便全数堵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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