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鸣不惊人》桃子有虫

11、第 11 章

　　临近傍晚的农村炊烟袅袅，这时节天气不好，阴雨绵绵，虽说这时并未下雨，但天空还是雾蒙蒙的。水雾和炊烟交织在一起，远远瞧去只有那棕黑色的瓦片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爸，我回来了。”李时翼在院门口冲着里面喊了一句。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就看到了李家小妹沾着黑灰，笑得灿烂的脸，激动地喊：“哥！”嗓音都要破了。
　　“小妹长高了，做饭呢，看你这脸花的，都十一岁了，烧个火还能弄花脸。咱爸还有小弟呢？”李时翼接近两年没回来，看着长大了不少的小妹，伸手揉揉她的头，又给她擦干净脸，笑着打趣她。
　　李小妹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回道：“爸去插秧还没回来，小弟出去唤鸭子了，应该就要回来了。”
　　“恩，你在做啥呢，要不要我帮忙。”李时翼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行李往屋内走。
　　“哎呀，锅里正炒菜呢，哥你可千万别来帮忙，农活你还行，家务活纯属添乱。”小妹一边吐槽一边小跑去厨房拯救锅里饭菜。
　　“多放点辣子！”李时翼冲着厨房方向喊道。他吃辣，但是肖鸣一点都不吃，为这个抗议过好多次，一桌子的菜总要有一个是辣的吧，可惜一桌子一共就两个菜，最多加个汤，于是抗议无效，最后就给了他一瓶辣酱。辣酱跟辣菜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好吧。
　　回到房间，李时翼将床铺好，就听见外面院子传来小弟的声音。
　　“妹妹，饭做好没有啊，我要饿死啦。”
　　“饿死算啦，正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你果然是捡来的。”
　　李时翼出来就看到小弟挥着根棍子，在院子里蹦来跳去，这里戳一下那里打一下的，一边比划着口里还嘟嘟囔囔：“看我的金刚如意棒，小贼速来受死！嘿，哈！”
　　“小弟，做什么呢，站好，马上读初中了，怎么还那么顽皮。”李时翼皱着眉头，板着脸训道。
　　李家小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教训他，心狠手黑的，哪像他爹，从来是意思意思就过了。
　　李小弟抬头挺胸，将棍子藏在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讨饶道：“哥，我错了。”
　　“错在哪儿？”
　　“哪儿都错了，我检讨，以后一定改正绝不再犯，再犯我就大冬天光着跑村里一圈。”
　　李时翼摇摇头，心想：“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我们。”也不想刚回来就教训弟弟，李时翼摆摆手放过他，回屋了。
　　李家小弟一看他哥走了，三两步窜进厨房，嚷道：“李小甜，你居然不提醒我，大哥回来了。你一定不是我家的李小甜，妖精，快现出你的原形，说，你将我妹妹藏哪里了？”
　　李家小妹翻个白眼，对这个白痴一样的哥哥很是无语，她一直很怀疑家里是不是把他两的年龄搞反了，明明她才像是姐姐。
　　“我叫李甜，不是李小甜，李时羽，你再乱说我就告诉哥哥，然后你的礼物就归我了。”
　　李小弟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她，指控道：“你，你居然要做个打小报告的小人，我看错你了，枉费我们十多年的情谊。”
　　“礼物看起来是辆遥控车，不是衣服。”李小妹出大招。
　　李小弟保持姿势僵硬在当场，片刻，站直了理理衣服，对着李小妹抱拳拱手：“小妹煮饭辛苦，让哥哥来帮你烧火吧，看看你这汗水都出来了，我可真心疼。”
　　等到饭菜做好，李父刚好也回到家，进门看到李时翼，盯着他半响，黝黑的手拍着他的肩膀，沉重的说：“好好，回来就好，没事，在外面做不下去了回家也是一样的，咱家的土地养活咱们不成问题。”接着又转身对着李小妹说：“闺女去整点腊肉来，老大喜欢吃。”
　　李时翼哭笑不得道：“爸，我只是回来办身份证的，就回来几天。小妹已经整了腊肉了，快吃饭吧。”
　　李父咧出被烟草熏黄的牙，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是啊，今天是老大十八岁生日，要不咱爷两喝两杯，出去工作的人总不能不喝酒嘛。”
　　“爹，我要喝，我要喝！”李小弟在旁边举着手跃跃欲试，他一直叫李父爹，说是大侠都是这么叫的。
　　“小弟，小孩子不能喝酒，爹，不是，爸，我也不喝，别想找借口喝酒，除了过年，平时就别想了。”李时翼一眼就看穿了李父的如意算盘。
　　吃完饭，将带回来的礼物给大家，李时翼对抱着遥控玩具车欢欣雀跃的小弟叮嘱道：“小弟，要是被我发现你拿着玩具调皮，我可是会收回来的。”
　　“是，长官。”李小弟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笑嘻嘻地跑回房了。
　　和父亲聊到很晚才睡，李时翼感觉才睡下，迷迷糊糊的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他大伯，你家还有腊肉吗，我家小子想吃腊肉，但是家里的吃完了，你家要是有就借两块给我们吧，过年我家再给你家还两块过来。”
　　接着就听见他爸的声音响起：“两块腊肉嘛，哪里就用得着还不还的。”
　　然后小妹小声地在旁边说：“说得什么时候还过一样，大哥回来还不够吃呢。”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去给你婶婶拿肉。”李父斥道。
　　李小妹不忿地哼一声，走了。
　　“大侄子也回来啦，让他上我那儿玩啊，他弟弟早就念叨着要跟哥哥玩了。听说大侄子在广城那边赚大钱了，每回过年都寄好多东西回来呢。”
　　“哪儿就有大钱，只是个穷打工的罢了。”
　　闲扯几句，李时翼的婶婶拿着腊肉走了。
　　等婶婶走了，李时翼才起来，问小妹：“婶婶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李小妹不高兴，撅着嘴道：“来借东西嘛，自从你去广城后更是变本加厉，今天借腊肉明天借粮食，也不见还。还经常酸不拉几的说你在老叔帮助下赚大钱去了，我们跟着享福什么的。有本事让小叔也去广城赚钱啊。”
　　“女孩子家家，别管这些，小心以后变得跟婶娘一样。”
　　李小妹更不高兴了，头一扭，“哼”了一声走了。
　　说是这么跟小妹说，但是李时翼想着还是要解决一下有些人家对自家有钱的错误印象。不然事情会越演越烈，今天的食物，明天的金钱。
　　吃完早饭，李时翼就带着户口本坐车去镇上办理身份证，等他一系列手续办好，再坐车回到家，已经是临近吃饭时间了。
　　李时翼空着手往小叔家走去，远远就看见堂弟李时雨坐在院门口抱着什么东西在啃，胖胖地一个团子。
　　“小雨，你在吃什么呢？”
　　胖团子一看李时翼，颠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手上的番薯都蹭到李时翼裤子上了，仰着小圆脸糯糯地喊：“翼哥哥！你带什么好吃的来看小雨啦。”
　　李时翼牵着他往前走，说：“哥哥是来你家吃好吃的。”
　　“可是我家没有好吃的啊，妈妈说哥哥家才有好吃的。”
　　李时雨算得上是小叔老来得子，有些过于宠溺，但是本性单纯。李时翼听了他的话，笑着摸摸他的头，说：“那明天来哥哥家吃好吃的好不好啊？”
　　“恩，好啊，我可以带上小旺吗？”小旺是小叔家的一条狗。
　　“当然。”
　　婶婶在里面听到他的声音，走出来，看到他空空的双手，笑脸僵硬了一下，道：“小翼来啦，来得可正好，正是吃饭的点，在这里吃饭吗？”
　　饭当然是要吃的，李时翼发挥他的大胃口，风卷残云般消灭了小叔家一半的饭菜，有婶婶僵硬的笑脸，似乎饭菜更有味道。
　　吃饱饭足，让小雨自己去玩，李时翼对小叔和婶婶说：“小叔、婶婶，其实今天我来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我之前的工作被辞退，于是我想着做点小生意，在家里东拼西凑，但是还差点本钱，大概两千块这样，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能不能先借给我？要是盈利好，过年就可以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们了。或者你们也可以算是入股，以后赚钱了就给你们分红，你们看怎么样？”
　　小叔沉默着没说话，小叔是个有些懦弱的农村汉子，只会埋头做事，这些做决定的事情一般都是婶婶做主。
　　婶婶考虑了半响，问他：“那要是亏了呢？”
　　李时翼大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那是肯定不会亏的，要实在是亏了，我就回来种地，努力一点，总能还得上的。再说，应该也不会到那地步。虽然之前在广城遇到一个老板，挺大一老板，开了四五家店，风光得很，结果一出现问题，说倒就倒了，欠了好几万块。不过那是因为那老板做生意眼光不够，我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们放心吧。”
　　看着他这幅年轻气盛，骄傲自满的样子，婶婶更是不敢相信他了，勉强笑着说：“我们当然相信你，但是我们真没啥钱，下半年小雨上小学，又是一笔开销。”
　　李时翼为难道：“婶婶能借多少就多少吧，差的我再想办法。”
　　婶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起身去房里一趟，然后递一百块给李时翼，说：“我家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这是去年向你家借的一百块，先还给你们吧。”
　　李时翼状似为难的接过钱，嘟囔道：“差这么多，可怎么办啊。“
　　过后几天李时翼又照着剧本去了另外几户比较“关注”他家的人家，充分发挥了他新就练出来的演技，成功塑造了轻狂败家的形象。农村对于做生意还是持保守看法，对于风险的接受度整体不高。若真有人愿意借给他，他也会按照说的来做，毕竟他是真的要做生意，也是真的差点本钱。
　　这天是周五，下午的时候读住宿的大弟也回来了。李小弟开门看见他，一叠声地高喊：“快来人啊，二哥回来啦，二哥回来啦。”一边喊一边满院子蹦跶。
　　“李时羽，不要说得好像二哥是土匪山贼一样好不好。”李小妹冲着那不靠谱的哥哥翻个白眼，扭头又冲着二哥甜笑：“二哥，你回来啦。”
　　李家二哥李时冀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因为他的名字，学校有那调皮的同学给他起个花名“你是鸡。”他也就是冲对方笑笑，然后纠正对方的发音，次数多了，看到他这反应，大家觉得没趣，就不再开他名字玩笑。
　　李时冀笑眯眯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小妹，说：“给你们带的零食，拿去吃吧。”
　　李小妹不接，说：“不要每次都省下车费钱给我们买零食啦，看你每次走回来天都要黑了，很累的。二哥，我们都长大了，不爱吃零食了。”
　　旁边的李小弟一把抢过袋子，往里瞅一眼，道：“谁说的，零食多好吃啊，你不爱吃正好我自己吃。”
　　李小妹气得脸都红了，嚷道：“李时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二哥读书已经很累了，还要走两个小时回来，你都不会心疼一下吗？”
　　咀嚼着塞满嘴巴的饼干，李时羽口齿不清道：“心疼啊，不过下半年我读初中了，车费也是要拿来买零食的，走路而已，有多难。”一边说还一边往外喷饼干屑。
　　李小妹连忙躲开了一些，以免沾到，说“我要告诉爸，不用给你车费了，你就愿意走路。”
　　“哎，妹妹，你尝一块小饼干，可好吃了。来，我喂你。”
　　“我才不吃！这块你都咬了一半了你给我吃，我要下面那块。”
　　李时冀就在旁边一边择菜一边笑看他们玩闹。
　　挽着裤脚，两脚淤泥的李时翼和李父从田里回来就听到院子里叽叽咋咋嘻嘻哈哈的声音。
　　“吵什么呢，二弟回来啦。”
　　李小妹看到李时翼，举着手里的小饼干告状：“大哥，你管管李时羽，他把二哥买回来的零食抢走了，就分给我一块。”
　　小的时候李时翼要跟着李父下地干活，李母去世的时候李时羽和李甜还小，都是李时冀带着长大的，李时冀经常是背着小的，牵着大的在厨房里忙活。所以小弟小妹论起来还是和二哥比较亲。
　　李小弟听了后在旁跳脚：“李小甜，凭良心说，给你的那块是最大的。”
　　天知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饼干他怎么看出来那块最大的。
　　李时冀在旁打圆场：“好了，喜欢吃二哥下次又买。”
　　“不喜欢，真的，二哥，我就是看不惯李时羽那个样子。”李小妹连连摇头。
　　李小弟哼了一声，也说：“你买的零食都不好吃，下次别买了，等下半年我上初中了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好吃的。”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李小妹嘟囔道。
　　李时翼冲干净脚，板着脸训道：“二弟，以后别给他们买零食，你太宠他们了，时羽，剩下的饼干拿去放好，免得一会儿吃不下饭，小妹……慢点吃，小心噎着。”
　　然后兄妹几人转战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切菜，一个掌勺，一个……监督。不用说，监督那位是李时翼。
　　“六月就中考了，有把握吗？”李时翼问。
　　“班主任说照现在的成绩县重点不成问题。”李时冀说完放下手里的刀，认真地看着李时翼说：“大哥，你开心吗？”
　　李时翼看着二弟白净的脸，笑着点头：“开心，我不喜欢读书，也不是读书的料。赚钱就很好，每次拿到钱我都很开心。”
　　李时冀看着他眼睛半响，似在研究他话里的真实性。
　　“你不要带有负担地读书，我在广城很好，自己做生意，还有人煮饭吃。”
　　“有人煮饭给你吃我就放心了。”李小妹学着李父的样子道。
　　李时冀也觉得他哥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说道赚钱的时候眼睛好像还有光芒发射出来。
　　“好了，小操心鬼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李小弟举着手里的烧火筒，叫到：“我，我，我有问题。”
　　李时翼撇他一眼，道：“我也觉得你有问题，我怀疑是脑子方面。”
　　李二哥和李小妹在旁边低低的偷笑。
　　李小弟疑惑地看着他们，等李小妹都做下一道菜了，方恍然大悟，大叫到：“啊，大哥你说我脑子有问题！”
　　这下笑得更大声了。
　　李小弟愤怒了：“大哥，你变了，去广城学坏了，你以前都是君子动手不动口的，你现在不但折磨我的身体，还摧残我的心灵。”
　　李时翼笑着说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烧你的火。”
　　李父在厨房门外摇头离开了。
　　和家人呆了几天，在弟弟妹妹依依不舍和父亲的殷切叮嘱下，李时翼再次坐火车回到了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