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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竞价 ...

  •   “你笑什么?”少年略带愠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桓是知微微侧头,目光顺着少年的衣襟向上溜,最后落在少年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少年一身素衣。身材虽是清瘦颀长,两颊却尚余有些许圆润的婴儿肥。桓是知心中估量,这家伙瞧着也不过只比她大了三两岁,却要作势摆出一副逞凶斗狠的模样。似在故作成熟世故。

      桓是知起身,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以减少对方优势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她敛了敛适才幸灾乐祸的嘴角,尽量露出谦和有礼的微笑,真诚地说:“我笑你呀。”

      少年显然没料到桓是知会如此诚实,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变:“你是什么东西,敢嘲笑本少爷?”

      “诶,兄台此言差矣,这怎么会是嘲笑呢?”桓是知依旧笑吟吟地,“这是小弟对兄台人品武艺发自内心的崇敬而发出的开怀笑声啊。美人如云却坐怀不乱,过万花丛却不沾片叶,小弟好生佩服呀。”

      桓是知这番话倒也不全是胡扯,至少这少年确实身手不凡。但崇敬是谈不上的。她只是忽然对这初见的少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想逗逗他,跟他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看他像生气的小狗一样炸毛,一定可爱又有趣。

      桓是知也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种心态和那群姹紫嫣红的姑娘们喜欢调戏青涩稚子的癖好没什么两样。都是人嘛,小心思里难免会包藏些小小的恶趣味。

      美色当前,情有可原。

      桓是知斟了一杯酒,递给少年:“小弟让兄台心生误会,是小弟的不是。咱们男人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寻开心嘛,就请干了这一杯如何?”

      桓是知左一句兄台又一句兄台,竭力模仿着爹爹和哥哥待客周旋时的姿态,心中却突然冒出把小算盘:等会儿巧儿就要上台了,这家伙看着像有钱人家的公子,也有几下子功夫,要是交个朋友,说不定还能帮个忙呢。

      “开心?”这两个字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少年的神经,他瞥了一眼桓是知手中的酒杯,眼中突然迸出一股狠劲,“今天不是能开心的日子,不是该开心的日子!本公子不开心,我要你们一个都不能开心!”说着一扬手,打翻了桓是知手中的酒杯。

      一击突然,力道不轻,酒杯应声而落。桓是知的手背瞬间疼痛发红。

      “公子!”平蓝忙上前牵起桓是知的手,“你没事儿吧?”

      桓是知轻拍平蓝的手背以示安慰,正欲与那少年理论,却见那少年飞起数脚,将身畔的桌椅板凳悉数踹飞。一时间惊叫声起,宾客四散,杯盘碎片四溅如利刃,不甚划伤了几个不及躲闪的细皮嫩肉的姑娘。

      少年骤起的暴戾着实让桓是知有些措手不及,适才企图结识美少年的小心思一扫而光。她看着玉臂划伤、花容失色的姑娘,不禁义愤填膺,怒目圆睁:“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好端端的,发的哪门子邪火!”

      少年没有作声,只是挑衅地扫了一眼桓是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桓是知被那眼神激到,正犹豫要不要跟这坏小子拼了,青楼里的壮汉打手们已经一拥而上,果断地决定以多欺少。一时间,喝骂声起,又是一阵桌椅横飞。

      桓是知见有人替自己出气,初时还面带兴奋,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那群中看不中用的大汉一个个就像破麻袋一样被那少年轻松撂倒,很快就都躺在地上连连哀嚎。

      一群废物。桓是知暗骂。

      踹飞最后一个壮汉时,少年有意瞄准了桓家主仆。桓是知反应迅捷,一把扯过平蓝跃开一步。

      平蓝却被吓得目瞪口呆。要是动作慢些,她可能就要被那快两百斤的大汉压成肉饼了。

      桓是知愤怒地看向少年,正迎上少年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狠劲似乎莫名淡了一些,反添了几分戏谑和得意。

      桓是知突然觉得,有莫名恶趣味的人可能不止自己。眼前这小子似乎也挺乐意看她这个“美少年”像小狗一样炸毛的样子。

      青楼老板娘正堆着一脸的笑,让人推着一脸愁容的巧儿姑娘往台上走,眼见这动静,急急地冲过来:“谁敢在我枕霞楼闹事,反了天了啊?也不去打听打听,罩着我们枕霞楼的,可是马太守马大人!”

      “我找的就是他。”少年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那老板娘,“他在哪个房间,带我去见他。”

      少年有恃无恐的模样镇住了老板娘,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小公子是她惹不起的主儿。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眼珠一转,立时堆上了微笑道:“原来是马太守的朋友啊,那就是我们枕霞楼的贵客啊。公子你先坐。来人啊,还不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收了!”

      少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我叫你带我去见他。”

      “这……”老板娘面露难色。

      “怎么,你不带?”

      “不不不,当然带当然带。”老板娘忙摆手道,“只是您看,我们这儿新来了一个姑娘,这正预备着梳栊呢,大伙儿都等着呢……”

      “梳栊?”少年蹙眉,显然是不明白。

      “哎呀,就是开|苞。”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酒至半酣,粗俗地喊道,“谁要是出的钱多,谁今晚就能和台上那小丫头睡觉!你这都不明白,来逛什么窑子啊!”

      “哈哈哈哈哈……”被这个胆大的醉鬼这么一喊,刚刚被那阵打斗吓到的人们都放松了不少,哄堂大笑。

      少年满脸绯红,一时气结,却终究不想与这样粗鄙之人多言,只是忿忿地捏紧了拳头。

      老板娘见少年脸色不对,生怕他发作起来又砸东西,忙上前稳住他:“公子莫急,莫急。这马太守等会儿也要参与这梳栊的竞争呢,不会走。等这儿结束了,再找他不迟啊……”

      “什么,你说他也要……”少年的脸色又黑下来,他看了看台上那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姑娘,一掌拍在重新归置好的桌子上,“好,我就等这儿结束。我倒要看看,尊贵的马太守,到底愿意为这个小女孩出多高的价!”

      众人终于重新入座。桓是知不愿认怂跑去其他位置,便故作镇定地与那少年坐了同桌。

      梳栊竞标开始。巧儿坐在台上,像一个失去生气的美丽玩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泪痕,看得桓是知很是揪心。

      竞价之声此起彼伏。有些男人的油腻嘴脸看得桓是知直犯恶心,光是想想和这样的男人共处一室就让人头皮发麻。桓是知一手按着腰间的钱袋,一手积极示意竞价,心中却煞为忐忑。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污糟之地,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之身能被赤|裸|裸地标上了多高的价格。

      好在从实际来看,桓是知带来的金银足以碾压绝大多数来寻欢的恩客。几轮叫价下来,对着巧儿垂涎的男人不得不偃旗息鼓,桓是知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就在她预备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台上那可怜的女孩子的期待时,负责唱价的小厮却又突然报出了一个比桓是知高的价格:“玉无瑕姑娘,出价二百两!”

      “玉无瑕?”人们议论起来,“这枕霞楼的头牌怎么来跟我们抢小丫头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好事的立即说开了,“如今这玉无瑕,早就是专属于马太守的人了。你说这玉姑娘参与竞价,能是为了谁?”

      “我看未必。这玉无瑕,怕是枕霞楼故意设来抬价的!”

      此时,在二楼的一间上房中,玉无瑕正静静地依偎在马太守的怀中。她出价的目的其实比大家想象得要单纯许多,既不是为了马太守,也不是为了抬价。只是今日忆起往事,她在那陌生的小姑娘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怜惜她的冰清玉洁罢了。

      至于钱财,又有什么可惜呢。自己的懊悔,用多少钱财都买不回来了。如果钱财能够减少一点这世间的悔与痛,那才算有几分价值。

      桓是知此刻却无心这些绯闻八卦,她心中的弦又绷了起来。她皱着眉头,朗声道:“二百二十两!”

      对方出价更快:“二百五十两!”

      “二百六十两!”

      “三百两!”

      “三百……三百五十两!”桓是知的声音迟疑了。

      三百两对桓家而言,完全就是账目上可以抹去的零头。只是桓小姐养尊处优多年,从不关心物价,更不知道储蓄。桓家对女儿的管教虽已相对不算太拘束,但毕竟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桓是知也不太经常出门闲晃。就算出门,也多是有一帮小厮丫鬟跟着,她喜欢什么拿什么,身后会有人付钱。

      那日穿了男装同平蓝翻墙出门,身上没带什么银两,却正好撞见了被枕霞楼连哄带骗,用十两银子签下卖身契的巧儿。桓是知于心不忍,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老鸨同意以一百两银子赎人。

      桓是知涉世未深,凭着老鸨的空口承诺,夜里真就带了二百两银子,风风火火地赶来“行侠仗义”。不料却将自己陷于这般艰难的境地。

      桓家的钱财自然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义父桓冲自己躬行节俭,对这个养女却是关怀备至。可桓是知也清楚,桓冲可以在自己身上花掉金山银山,却不会愿意为这样一个贫贱的庶民女儿花一文钱。

      虽然,桓是知自己,曾经也不过是庶族出身。

      “四百两。”替玉无瑕喊价的丫鬟毫不犹豫。

      桓是知张不开口了。一只手将举未举之际,身边的那个人幽幽开口了:“五百两。”

      老板娘乐得喜笑颜开,这价格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估:“五百两,好好好,五百两!这位公子好爽快!”

      那少年一声不吭,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小口饮酒。

      桓是知感觉自己真的要炸毛了,她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瞪着眼前这位仁兄。

      一个瞎凑热闹的玉无瑕,一个故作纯情的小白脸,哄抬竞价,简直是成心跟她过不去!

      “六百两。”玉无瑕继续加价。

      少年眼睛都不抬一下:“七百两。”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桓是知几乎已经放弃竞价了,但心中实在气愤懊丧,便忍不住翻着白眼小声咒骂起来。

      “你说什么?”少年总能敏锐地听见骂自己的话。

      桓是知挤出一个假笑:“不懂吗,这两个成语呢,就可以用来形容某些,年纪轻轻,假装纯情,故作矜持,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色所迷,的,登徒浪子。”

      那少年微微一笑,冲桓是知挑了挑眉:“多谢指教。我可算知道仁兄你是个什么货色了。”

      “你!”桓是知被噎得无言。

      岂有此理!在这杭州城待了一年,她桓是知还没受过这种气呢。

      “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到底谁啊!”

      少年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小爷马文才。”

      小爷?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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