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声漫漫》余话棠

2、第二章

　　翌日清晨，殊曼正睡得迷蒙，恍惚间听到焕妹收拾的声音，等到再睁开眼，焕妹已经熬好了药端来。殊曼坐起身来，渐渐清醒了。
　　“这是第几天了，从我病了？”殊曼问道，刚一说话嗓子有些发哑。
　　“今个儿第五天了，我早上还念着呢。”焕妹道。
　　“五天了，”殊曼陷入思索，想看看外头的景，探头望过去却只有扇紧闭的雕窗，四周被木条封得严实。
　　五天了，这么久没去学堂。
　　“够久了，我不能再歇了。”殊曼用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过去的四天里，元殊曼总是不定时地发烧，大太太带着郎中来瞧过一回。郎中只说没多大问题，开了几味药，嘱托焕妹按时让其服用。焕妹每日三次，从不间歇。几天中，殊曼每每过了晌午喝了药，便要睡上两三个时辰，今天却不同。
　　殊曼早早的起了身，外穿一件青灰色罩袍，这一下来便觉着出了一层细汗，倒也轻松了不少。她打了盆热水，洗了把脸，动作轻轻的，生怕隔间小憩的焕妹循声过来——那样一来，少不了要阻挠一番。殊曼理了理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素白的脸没有多余的颜色，她勉强一笑，镜中闪出两个精致的酒窝，一晃而过。
　　临走前，殊曼背上备好课本的皮质书包，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一掀门帘儿，冷风便呼啸着钻了进来，吹散了殊曼鬓前的几丝头发，惊得殊曼连连退回来，想起衣架上的那条白围巾，裹上之后又出发了。这下到了外面适应的多了。
　　出了殊园，殊曼小心地合上院门，转过身去，抬头望向北平暗蓝的天空。暗蓝的就像是浸过水后刚晾晒好的粗布蓝衫，有些粗糙，有些发白，不剩几多铅华。饶是如此，殊曼还是感觉到几天中从未有过的舒心。她闭上眼睛，满足的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而后向前走去。
　　街上四处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一滩一滩的积水和泥泞让殊曼不得不小心行走。走至路口，便也离学校不远了。殊曼瞥了眼背光的街角，零星的有几块儿雪堆，它们正贪婪地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如果不是时间紧，真想上去踩一踩啊。
　　殊曼想起儿时在府里的日子。一到冬天有了积雪，自己总要拉上阿妈额娘的手，一起在那层厚绒绒的雪上走上一圈。咯吱咯吱的响声，真好听啊。
　　“喂。”
　　背后忽然有人拍了拍殊曼的肩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身瞧去。
　　来人一身暗灰色西装，颈口打着乳白色领结，剑眉横目，正笑着，眼底嘴角肆意张扬。
　　原来，是二少爷。
　　“我当是谁。”殊曼道，方才的慌乱一闪而过。
　　“你当是谁——见了人不应先打声招呼吗？”庭季生道。
　　“原本就是我在前走，你在后头，该你先。”
　　“我刚才不算吗？”
　　“那我刚才不算吗，”殊曼反问，“我也应了的。”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不过刚才的招呼不算正式，你既然提到先后，那我们依辈分来！你该怎么称呼我啊！”庭季生故意在“辈分”上加了重音，看着殊曼一字一句道。
　　殊曼不予理会，转身便要往学校走去。
　　“你去哪儿？”
　　“上学。”
　　“病好了？”
　　“托您洪福。”
　　殊曼一边敷衍，一边快步向前走。庭季生像还有什么要问的，紧随其侧。
　　元殊曼走至师范学校门口，庭季生只得停下来在她身后道：“元殊曼，你还是庭家小姐呢，这么没礼貌的。和人讲话要看着对方，不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气鼓鼓的。
　　殊曼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庭季生脚下，不疾不徐道：“二爷，仔细看路！”说罢，便走了。
　　庭季生纳闷，低头往下看，这才注意到脚下。方才只顾着和小丫头说话，半点儿没看路，结果黑色皮鞋上，还有裤管上，被泥点溅得到处都是。
　　庭季生皱眉。真是丢人。
　　下一秒，却又傻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