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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外面雨雪已经停了,凛冬的夜风匍匐前行,贴着地面的泥泞扫过,长了眼睛似的见人就平地乍起,瞬间带走皮肤的热度,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寒栗。

      车子等候在巷子外,关昱礼先从门栋出来,侧身等待秦徵,“你送我上车吧。”

      黑暗中,他的眼睛贼亮。

      腿长点儿就五步路的事儿,秦徵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关昱礼放慢脚步,跟秦徵并肩,“谢谢你收留我。”

      “不用谢。”秦徵客气的说:“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不会,我保证。”他信誓旦旦的伸出三根指头,对着月亮起誓,“我不会再生病了!”

      对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止他不要脸的人,秦徵无话可说。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铁栅门,秦徵站在铁门前,不再挪一步。

      关昱礼转身面向他,伸出左手,“真的,非常感谢你。”

      秦徵只想让这个东西马不停蹄的赶紧滚,于是伸出左手碰了碰,在关昱礼来不及合拢的掌心飞快的划过。

      他的手快,关昱礼的更快,不知道哪只指头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拂过那道旧疤,痒痒的。

      “好了,我要走了。”关昱礼的手在空气中徒劳的握了下,“拜拜!”

      秦徵看着他。

      关昱礼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迅速启动,仿佛生怕天杀的老板再次变卦,司机充分发挥高超的驾驶技术,在狭小的空地来了个漂亮的漂移,接着油门一轰。

      车子即将拐过拐角的那一刻,关昱礼从车窗伸出脑袋,喊道:“新年快乐!李波——”

      秦徵整个人一愣,车子拐弯消失,留下清浅的尾音在夜风中缱绻不去。

      李波……

      李波……

      十年。

      换来他眼里真正的自己。

      我不稀罕!

      他讥诮的笑,冰凉的夜风中,脸庞滑过滚烫的液体。

      你不是从前那个关昱礼,我也不是从前的秦徵。

      你和我,开始就是错!

      他倔强的抹了把脸,不想承认到了今天,还会为那人不痛不痒的施舍而动容,他张张嘴皮子而已,自己又何必当真。

      屋里的人气已经被冷空气分解,他躺到床上,又被蛰了似的跳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跟谁较劲一样,愤愤然扯掉被套和枕套,又揭下床单,团成一团,塞进了铁桶。

      一个东西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床底下。

      秦徵趴在床沿,腿伸进去捞了一下,那东西又滚了两下,换手一摸,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

      半瓶水。

      贴着一张标签,是房东家小女儿贴名字用的粘贴纸。

      一寸见方的标签,写满了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新年快乐,李波。

      ——今年新春的雨夹雪,你丢掉也没关系,我装了很多瓶,不给你。

      新年的雪代替平安夜的雪?

      岁岁年年人相同?

      谁相同?

      他吃好喝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堆破玩意儿,是他妈的在暗示什么?

      有一个隐隐怀疑而又不敢相信的猜想,被这短短几个字肯定,这让秦徵滴水成冰的零下气温中怒火中烧。

      “操!”秦徵捏着瓶子,牙根都是痒的:“王八羔子!”

      他的满腔恨意来自于关昱礼的人设突如其来的崩坏,就像是一部伤感的文艺戏,混进来一场无厘头,莫名其妙!

      “草泥马的!”他对着空气大声质问:“你凭什么失忆!”

      又恨又怨又窝火!

      他无头苍蝇一般,捏着瓶子在房间来回转,这方寸逼仄压抑,跨两步就能撞到墙。

      他以为关昱礼失忆,写错的章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删除,可事实却跟他唱反调。

      恨不得扇自己三耳刮子,振振有词的扬言希望关昱礼一辈子想不起来——现在他要收回这句话!!!

      他宁愿关昱礼恢复成之前那个清醒的食肉动物,也不要现在这个仗着失忆把一切推倒重来的、披着羊皮的狼!

      九点半,秦徵的手机响了。此时他已经把自己折腾得濒临缺氧,趴在没有铺床单的棉絮上,像条沙砾中被晒干的咸鱼。

      “李波先生,你好,我是关总的助理。”

      秦徵对“助理”这个名词没有任何好感,对方谨小慎微的态度虽然和原先那个江助理天壤之别,却也跟行业精英相去甚远。

      这边“嗯”了声,没说话,助理尴尬的笑了笑,直接道明来意,“是这样的,我是背着关总给您打电话,有些事儿我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我琢磨着,也就能跟您说说。”

      背景音听起来是机场,关昱礼要耍什么猫腻儿,没必要让一个助理插手,他嗯道:“你说。”

      那边吁了口气,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开了。

      “关总的车您知道吧?刹车片失灵,这不是第一次了,哎,之前有两次,一次是我去4s店帮着提车,人经理叫我留个心,‘你们老板这车开的有点儿悬’。”

      秦徵心里嘎登一跳,却没插话,安静的听着助理往下说。

      “人经理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老板有点不对劲,这段时间总是小伤不断,不是胳膊肘拧了,就是脚脖子伤了……您想想,老板万一出了个什么事儿,那我可不就惨了?”

      “后来呢?”秦徵问。

      助理叹了口长气,“有一回我跟着他,看他到底在干嘛,他把车开到废弃的公交总站,那儿有个路面水泥地槽,您见过么?”

      秦徵学的是小车保养,虽然没接触过地槽,但还是听师傅讲过,主要是方便维修人员检查大型车辆的底盘,水泥建造的两条斜坡上去,停车的石墩高度大约一米五。

      石墩!?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可把我给吓傻了!”助理感叹道:“他就在那儿对着俩石墩练急刹,倒车、冲刺、急刹、再倒车……”

      秦徵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他耳道中似乎有阵阵嗡鸣,助理并不生动的描绘,却能让每一副画面自动自发组成动图,在眼前重复罔替。

      “我当时整个人是懵的,后来回过神才想起关总失忆的那场事故,其实吧,我跟着他这么长时间,你们之间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我这么说您不介意吧?”

      秦徵已经没法思考,本能的应了一声。

      助理像是得到了授意,直言不讳的说道:“我不知道关总是怎么想的,人家医生都说了,逆行性失忆有很大的恢复可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关总这——他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么?他万一有个好歹,关氏就完了,我们作为员工的,也不想看到老板出什么事,李先生,您能劝劝么?这事我不敢跟大关先生说,到底我服务的是关总……”

      那边一顿,捂着电话喊了声,“诶!来了。”随即低声说:“要登机了,李先生,拜托你了,我这就挂了。”

      挂断的忙音响了几十秒,秦徵才猛然回神。

      他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搅动一室静谧,体内焦灼的热度让吸入鼻腔的沁凉空气轻易达到沸点,他整个人都是乱的,跟密封的容器中沸腾的水一样。

      “叮叮叮!”

      来电音吓得他一跳,屏幕上显示——李涛。

      “哥!”李涛的声音高扬,一个人能创造出锣鼓喧天的效果,“我回来啦!!高不高兴啊!!!”

      这真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新年。

      飞机上

      关昱礼登机坐定,看了看手表,两小时落地就过12点了。

      坐在他后面的助理凑过来说:“关总,你可以休息一下。”

      “不用。”他睡不着。

      既兴奋又忐忑,悬在半空的心跟着飞机脱离地面,更是激越得恨不得破出天际。

      他表白了!

      跟个羞涩扭捏的小姑娘一样,说完掩面遁逃,还在心上人的枕头下留下一个定情信物,那段肉麻的情话,完全不能回想,否则老脸挂不住。

      其实说再多,远远不及“我爱你”三个字实在,然而他却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说。

      他现在做的再好,即便是把心掏出来给波波,也无法让他相信这个是原装原版,他总不能强买强卖把自己硬塞给李波试用几个月吧,人家又不稀罕。

      “大关先生昨天回国,发脾气了……”助理嚅嗫着说。

      关昱礼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问:“家里怎么样?”

      “关太太昨天确定了家宴就在大宅摆,关家是除夕宴,太太那边表亲就是初一夜宴。”

      除了父亲去世后的几年,他妈在美国没回来,年夜饭摆的比较简单以外,父母双亲两边的家人每年都是以关家为中心,两家上下三代人热闹程度不言而喻。

      这又让他想到李波,在清冷的地下室,一个人过年。

      不过李涛这会应该已经到了,虽然那小子没有自己招人喜欢(?),至少能陪波波过新年。

      夜里将近一点半到家,关家大宅仍灯火通明。关家传统,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开始,就不熄灯,一直到初八之后。

      麻将室里酣战正浓,听声响,起码摆了三桌。

      关昱礼换好鞋往里走了没几步,关邵杰从楼上下来,关昱礼怀疑他在部队是不是跟军犬一起训练。

      “你去哪儿了?”关邵杰面色不善,“母亲担心了整整两天。”

      “哦。”关昱礼不咸不淡的说:“我妈睡了?”

      岂料关邵杰说:“没,见不着你她睡不着。”

      关昱礼:“……”

      关太太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阿礼回了么?进来吧。”

      关昱礼只有硬着头皮进了母亲的房间。

      关太太的房间开着两盏壁灯,醇厚的檀香味中夹着一股清幽的梅花香,窗子开着半扇,夜风卷动窗帘,绿釉梅瓶中一支腊梅装点素洁窗台。

      关太太席地坐在矮几边,左手挂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关老先生去世的那几年,关太太佛珠不离手,已经盘出了温润的包浆。

      大半夜的坐在矮几边盘手串,变相的暗示了老太太心神不宁。

      “妈,怎么还不睡?”关昱礼在桌对面坐下来。

      “睡不着。”关太太瞪了眼儿子,嗔道:“你们一个个的不让我省心。”

      母子之间讲话没什么忌讳,老太太埋怨他不懂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但老太太指责儿子却从来不会迁怒旁人,这次的“一个个”就有点让人费解了。

      流氓本质是什么?诚然是关键时刻拉人垫背,死道友也不能死贫道。

      “怎么了?大过年的,”谈笑风生间,轻松把矛头引开,“谁惹您不高兴了?”

      老太太又没老糊涂,明知道儿子尿性,却没点明,看来真是有谁让她伤脑筋了。

      “我先问你,芹峥跟你是不是断了?”

      关昱礼坦然道:“您要认为我跟他在一起过,那就是断了,强扭的瓜不甜。”

      老太太“哦”了一声,眼神也不像是到嘴的媳妇落跑了那么失望,再看向关昱礼时,眼中带着某种厌恶。

      这种眼神关昱礼很熟悉,她受到的教育让她对于看不上眼的事物,通常都是眼不见为净,不会说什么,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她的底线,她也不会正面交涉,因为在她看来,那是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但她会不自禁流露出轻蔑的眼神,更甚者,就是厌恶了。

      “邵杰……”老太太缓缓开口,吐出的名字却让关昱礼大吃一惊,关邵杰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孝子么,对母亲唯命是从,怎么着!一把年纪了才迎来迟来的叛逆期?

      “这段时间总往国内跑,前两个月还跟我求情……哎,孩子大了,我也搞不懂了……”

      关太太说这话时,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观察儿子的表情。

      上了年纪的人的应变能力,总是比不上年轻人,母子两人打机锋,关昱礼怎么可能甘拜下风。

      关太太的语气这么语焉不详的一拖,关昱礼就察觉到话头跟自己有关,但他沉得住气,这不是还没说到他么,慌什么。

      “大哥不会是想成家了吧?”关昱礼挤眉弄眼的笑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您瞧瞧,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连个对象都没有,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关太太啐道:“你俩大哥莫说二哥,你也就这样了,我不想管,你大哥他是个好孩子,不能毁在一个戏子手里!”

      关昱礼愕然抬头,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您说什么?大哥跟谁?”

      “还有谁!”关太太鄙夷的吐出一个名字:“秦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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