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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把换地相亲这事对国清说了一遍,他乐的不行:还有这套路呢!

      可不么。

      八月的天气下起了降温的小雨,有着稍稍的凉快,我准备在家西的玉米地里掰两个玉米煮稀饭,早饭吃点玉米粥也就对付过去了,岂料,我脚底一滑落入了废弃多年的地窖里,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湿泥渍,而且,我嘴里还啃了一口,那种吐出去仍是牙齿沙沙的感觉,甭提多衰喽……

      这是我家十几年前所用的红薯窖,地里的红薯收在家中容易坏,放在地窖里可以存好久,而且能够沉淀出红薯的甜份,只是没用几回就一直空闲着,这些年我们家人都懒得用土将其填埋,此刻我倒有几分气恨父母的懒惰,包括我。

      从地窖里爬出来已然跟个泥人似的,冲澡换身衣服,我去街上吃了俩烧饼,再配上一碗鸡蛋汤,嗯……没啥气恼是过不去的。

      这雨虽小,却是忙活了一天一夜,至次日凌晨时,天空的启明星磊落的现了身。

      国清托我说媒的对象,那姑娘家住在祁东矿东南方的围东庄,沿居浍河边,与吴庸不同的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位置相差甚远,浍河东西相连。

      围东庄周边十来个村庄都被列入塌陷区,由于村民们大都搬走了,也就没必要盖楼房,因此这片地方均是老旧的瓦房,没啥人气。

      还有他们这路,附近有几个大型的砖窑,那拉土拉砖拉煤的大卡车把道路碾压的不成样,矿上管事的被此地居民死缠烂打,就安排属下用废矸石铺路,几年下来,这条人少而车多的石子路,完全蜕变为石块路,放眼望去,路面上布满狼牙,据说曾经有人骑着电动车过一趟,胆结石都给震好了。

      我倒没啥结石可震,却是颠的我五脏六腑都在痛呼不满,恨不得我把电动车推沟里步行前往。

      至围东庄村口,我张望片刻,难见人影,索性往村庄里走深些,一个拄着竹竿的老妈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急忙走过去打听:嘿!年纪人,我跟您打听一下单家怎么走?

      老妈子耳力可以:我们庄就一户姓单的,你顺着这条路往里走,门前有棵树的便是了。

      我对老妈子道了谢,顺着她所指的路往里走,还真瞧见一棵白杨树,那树跟前有一年轻的姑娘,用铁盆在泼水,因为她家门前的积水淹至脚脖子,她的双脚就没在浑黄的积水中。

      哗――哗――哗――

      那姑娘动作连贯,劲力十足,把门前大片的积水泼到旁边的小水沟里,如果用铁锹挖一条水槽,那水沟里的水会反向而流,成了助纣为虐,也只能这般吃力的泼水。

      走的近了,当看得清楚这是一白面姑娘,相貌生的普通,扎着一大马尾辫,身着朴素衣裤,说不上土,也谈不上潮,再观她耳垂处空无一物,全身上下竟无半点装饰品。

      此人,想必应是国清想讨的姑娘,我把电动车停靠在邻家墙根,小心地踩着泥泞:姑娘你知道这村庄里姓单的人家住哪吗?

      她直起腰打量我一眼,目测她身高能有一米六五,声音干净而脆脆的有磁性:我姓单,这是我家,你找谁?

      我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问:家里还有水盆吧?我帮你一起把水泼干净。

      她弯下腰继续泼水:不用。

      我果断的进了她家狭窄的院子,这是三间瓦房连着另外两间更小的瓦房,就算不是侦探家,也能够看出这屋子里外都透着陈旧,脚下的地面用青砖和红砖铺就,院里屋内并无他人,我眼角扫到一口看上去像是风化了的塑料盆,来到门口在姑娘身边同她一起泼水。

      见我已经泼了两盆水,姑娘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停下动作看着我:你如此殷勤,却没让我觉得恶心。

      我直起腰笑问: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对我的好感吗?

      单大姑娘说:不好也不坏。

      她又继续泼水。

      我脚上的平底鞋已经被积水浸透,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舍弃全身的卑鄙圣人。

      电动三轮车那如闷头牛在田里使出浑身解数的吃力声,渐渐清晰传来,我侧目而望,掉漆的三轮车上,掌头的是一位银发大爷,目锐如鹰,直视前方,不仿其他老者的混浊,后面坐着的是银发大娘,两人均六十多岁,岁月已然悄悄的在他们脸上做了手脚,如白杨树的表皮,凹凸不平,就算你有两只手,也难同时将一张脸的褶皱抚平,人,终究斗不过岁月这老贼。

      三轮车停在一片还算干硬的地方,大爷转身搀扶老娘下车,然后把车里的东西拎在手中,是一些新鲜的蔬菜,他们步履蹒跚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爷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他稳住身子,脚上的黑色布鞋露出又硬又厚的脚趾盖,我的目光恰其相反的从脚至首的滞留在大爷短短的胡渣上,我的脸上佩戴着微笑,而大爷的脸上凝结着严肃:秀梅,这年轻人谁啊?

      此处再无他人,我当是晓得了这单大姑娘名为秀梅,单秀梅,梅寒之秀美,隐约觉得可对她的夸赞称为秀外慧中,不足为过。

      单秀梅把手里的铁盆放在树根下,在门前摆了几块砖,好让二老踩着砖走进家里,泥泞湿滑,此举令我暗生赞佩:我不认识,他说找我们家。

      我不应该在沉默下去:我是祁县前孙庄的,想和你们说件事,替别人来的。

      大娘身子骨比之大爷应该略胜一筹,她走到了前头,眼睛在我和单秀梅面上扫来扫去,欲要在我们先前的谈话中找出点她并不希望有的猫腻,那是一种农村老年者注重的贞操,我应该抵消她的疑忧:对,我确实不认识这位姑娘,但这件事却和这位姑娘有关。

      然后,大娘狐疑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塑料盆上,大爷的话像是锤炼了百遍:啥事?要不进屋里说?

      我没急着说,是因为做好了进屋在说的准备。

      院中,大爷递来一个木制小板凳,我接过来放在屁股下压着,掏出烟盒,大爷连忙摆手:不抽烟,我不抽烟。

      我明白有些人是故作客套:抽一根吧,虽然不是啥贵烟。

      大爷确实不抽烟,我也不再推让,毕竟没在地面上见着烟头。

      单秀梅坐在她母亲身边为其揉膝,我借此言表:人到晚年,有一个孝顺的子女,当属可庆安乐年。

      大爷呵呵朗笑:年轻人出口便是词句,墨水喝了不少吧?

      生怕大爷厌恶文邹邹之人,我也确实没啥墨水:您别见笑了,我初中退学,目前二十出头也没个正经工作,今个是好友托我来说点事。

      我感受到了大爷的直率:说话别文邹邹的兜圈子,最好直奔主题。

      为了准确表达出我的来意,我必须话简意核:我是一个媒人,我们村里有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青年,托我来说媒。

      他们三个目光同时抛向我,可能因我的第一句话而感到吃惊,媒人,一个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媒人,听上去多像一种玩笑,毕竟媒人这行,皆是上了年岁的公婆辈人。

      空气变得沉重,我的笑颜挂着干涩,大娘似有心似无心的吐出一句:年轻人哪有干这事的。

      空气更加沉重。

      单秀梅开口吹走了所有的干涩:托你的人是谁?我应该不认识。

      她把脸转向屋里,那张闺床上是一个一米二的棕色大布熊。

      话题弹回正轨,话锋切开未知的一角。

      我热情洋溢着:相识端在不识处,那青年于我发小,是个重感情的人,他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父母健在,独生子,凭着自己的努力买了车,能说会道,可一见姑娘就脸红心跳的忘记怎么说话了,我说的再好不过是我一面之词,不妨让他过来你们瞧瞧?

      单秀梅起身入了闺房:互不相识,你说再好,也属莫名其妙。

      其母面不露喜:虽说女大当嫁,可年轻人你这一趟来的突兀。

      此事确有欠了周全,一个陌生男子上门要给人家说婆家,换了谁,不想你脑袋不健康,也得怀疑筋儿搭错了吧!

      欲成心中事,必厚其脸皮:这事确有不周之处,可咱想想,相亲,不正是两个陌生的男女认识彼此,冲着结婚生子,共度余生的目的吗?

      大爷把话听到了心坎里,对大娘小议几句,达成共识:那孩子要是不忙,就来看看呗,有无缘分,我们做父母的做不了主,孩子们愿意,我们也无意见。

      我呵呵笑了:有缘端在无缘处,我这就让他过来。

      从祁县至此,车程需要两刻钟,彼处路还好,水泥路平坦宽敞,此处的路我不得不再三唠叨几句,论车两轮三轮或四轮,也不得不忍着性子龟行。

      在等待国清赶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对单家的状况更加深入的了解到一些,单秀梅还有一个三十有六的姐姐,已婚多年,育有一子一女,其夫是大挂车老板,家财丰厚,羡煞旁人。

      大爷大娘六十重六,单秀梅二十刚露头,老来得喜的事情并不多见,况且在农村是个重男轻女的重灾区,他们那一代人思想封建,许多家庭均是不生出个儿子绝不罢休,再想想大爷大娘两女龄差甚大,直勾我对他们之间血缘的质疑。

      果然,两女乃是二老收养所得,若不论龄差,单凭观察他们相处的感情,决计不会生出血缘的质疑,甚至超越血缘,密切的一家子。

      大爷大娘简略的提到单秀梅的学历,高二下学,之后便在城里打工,更多的时间是陪伴二老,贴心的照顾着他们,她的脚,未迈出过宿州半步,可以说在许多方面的经验上,她要吃亏不少。

      因此,二老想要给单秀梅找一个老实本分,踏实稳重的男子。

      话及此处,我有心于心不忍,依国清那沾花惹草惯了的主,会否与单大姑娘在某个点上滋生出许多矛盾,因而是一桩不幸的婚姻?

      鸭子已经赶上了架,只愿我过忧多虑吧。

      知了自信的扯开嗓子迎接秋天的到来,今个立秋,仍似酷夏的炎热;院子里那只肥硕的老母鸡笨重的行走着,不断升腾的气温使其张开坚利的鸡嘴,探头探脑的走到土坑里,挠几下碎土,慢慢地蹲下去。

      院外响起车鸣声,我出门相迎,国清穿的跟个贵人似的,一席盛装,与我的装着形成显而易见的反差,但他同我的共同点是,不怕潮湿的泥土弄脏了裤脚,很自然的踩着铺就的砖头进了院门。

      我像个小厮拎着国清买来的一堆水果,未及放下介绍对方,国清已然掏烟相递:大爷,大娘,我叫国清,来之前十秋都和你们简单的提到过我吧?

      大娘眼放光芒,嘴巴难以合拢,可劲的点头,那种欢喜很直白的让我明白,国清深得大娘讨喜,简直欣喜若狂。

      这种眼前一亮的出场,自然不会使人生出厌恶感,大爷抵住国清递烟的手:我不吸烟,小伙子瞧着不错,挺有精气。

      说着,大爷欣赏的点着头。

      我倒觉得,自个多余了。

      大娘把脸转向屋里:秀梅,出来见见。

      单秀梅在昏暗的房内悄然打量着国清,她走出来,双手相捏,垂放在小腹位置,微垂着脑袋,先前的落落大方,已成小家碧玉。

      咯咯咯……咯哒――

      老母鸡开嗓了,它蹲麻了的腿爪撑起笨重的身体,离开土坑,一摇一摆的走出院外,想来是觅食去了。

      单秀梅朝土坑处走过去:我把鸡蛋捡了,免得又被谁家馋嘴的狗儿给衔去了。

      坑里有两枚鸡蛋,单秀梅一手一个,面有疑惑:咋会有两个鸡蛋?

      国清试问:昨天的你是否忘记捡了?

      单秀梅:没啊,鸡蛋都热乎着呢。

      国清:母鸡的体温会把两个鸡蛋都捂热的。

      单秀梅:昨天明明捡了的。

      按照常识来讲,母鸡下蛋,一天也就一个,别人问起来,你若多说了,准会笑你白痴一个。

      国清用一种很逗的语气开嗓:应该是双胞胎吧!

      呵呵……哈哈……

      大家都乐了。

      接下来,渐渐进入尴尬的前奏。

      作为媒人,除了要妙语连珠外,还要学会随机应变:国清,你和姑娘出去单独走走。

      独处,总会把亲切感递增彼此。

      单大姑娘率先走出院门,还不忘提醒身后的国清:泥巴水坑的,小心点走。

      没事。

      说着,他们已经走出了可闻话语的范围,在颇为干燥的地面上漫步碎语。

      我问了单家父母对国清的感觉,他们表示相当满意,让两人先处处,合适的话,倒不失成为一家人的可能。

      院子虽小,可风儿腿脚麻利的钻进来,调皮的吹拂着人的肌肤,便是顺着风儿,国清和单秀梅回到了院中,接着闲话几许,我和国清便离开了围东庄。

      国清的车尾已经模糊不可见,我骑着电动车一路颠簸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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