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梦中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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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梦境中，路昭文也感受到了一种真切的窒息感，脖子间的那双手冰的像是拿雪捏出来的一样。四周的空气像是变成了粘稠的海水，路昭文被小白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少年似乎已经陷入了盛怒之中，他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声嘶力竭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还给我一个清白？！”
“因为……你原本就不是……清白的。” 路昭文脸涨的通红，双手用力掰着小白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小白如遭雷劈，缓缓松开了手，怔忪地看着他，浅淡的身影越发虚幻，他飘飘忽忽地愣在原地，喃喃道：“我有罪吗？为惨死的父母报仇，有错吗？”
“可你杀了无辜的人。”路昭文骤然一被松开，顿时跌落到了地上，他捂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说完了一句话。
“苏家人的骨子里都流着罪恶的血液，几千人群中遥遥一看，我就能知道哪个人是苏家的。” 林书白看起来又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了，他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僵立不动的几人，嘲讽道：“他们天生低贱卑劣，只会通过小手段来完成自己想要的事情。我杀了苏思德，反而是他的好运，否则还不知道他怎么死呢。”
“你既然这么顽固地认为他们该死，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一个清白？”路昭文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心里腹诽着，这小鬼手劲简直能把人掐死。
四周一片寂静，显然是小白暂停了这个幻象中的一切。路昭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少年，看着看着，便在心里叹了声气。与其说林书白是被苏家人害了，倒不如说他是被自己害了来的更贴切。
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勾起了嘴角，冷冷地说道：“我认为我该得，不是吗。”
“你是为了林戮，对不对？” 路昭文看了一眼还乖乖坐在地上的怪人，向前走了一步：“你想让他不要魂飞魄散。”
“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小白垂下了眼，充满无限爱怜地摸了摸怪人的头，说道：“他是我捡到的孩子，我身无长物，只剩下他了。只是他现在也……”
也逃不过刑罚，路昭文替他把话在心里补全了，苍天有眼，真的不是他不打算帮忙啊。只是话就在嘴边，他顺着顺着就说出来了，况且在幻境改了判决又有什么用。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路昭文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再触到小白这莫名其妙的怒点。
“算了，反正也是过去了的事。”少年展颜一笑，色若春花。路昭文一只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只是他还没放到一半呢，就听少年又说道：“那现在和你算算账吧。”
救命！和我能算什么账啊！路昭文看着变为恶鬼模样的小白，简直是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在第一次审判的时候和天道还有燕卿算账呢！
路昭文有点慌，但他把这点情绪掩藏的很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和我算什么帐。”
林书白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吗？”
我难道不是吗？！我他妈好好的被你那个衰鬼同伙来到这个破地方，变弯了不说现在还要被你暴揍一顿，有没有天理可言了！路昭文悲愤欲绝，心想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在雷惊云这厮的腿上写一个大大的惨字。
“不，你不是。”少年神色癫狂，额上爆出了青筋，他狞笑着说：“你是燕卿啊，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虽说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不代表路昭文要在一心仇恨燕卿的敌人面前承认这个事情，更何况燕卿有保命的能力他可没有啊！
于是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真的认错人了，天底下长得这么像的人有千千万，何必老是揪着我和别人的这点相似之处不放。俗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看你年纪还小，所以——”
“闭嘴！”小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念叨，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路昭文的眼睛看，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知道你是谁的，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啊！路昭文在心里疯狂吐槽，可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睛时，却又有些犹豫了：“什么请求？”
“杀了我。”
看着路昭文惊愕的脸，小白又嘻嘻怪笑道：“杀了我和他，只有你才能做到。”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杀了你。”路昭文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少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里流露出的几丝哀求，还有脸上怪模怪样的笑容，轻声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能力也不可能杀了你。”
“我不想剩下的日子里天天背着负罪感过活，你在求我，我也在求你。”
“我们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谁不知道燕卿杀人如麻。”小白静静地看着他：“上古大神的手中，又怎可能不沾一滴血腥？哪怕是雷惊云，大概也没有燕卿杀的人多。我只是不想活了，这不怨你。”
路昭文真的是连吐槽的劲都提不起来了，他完全搞不清小白这种一会要他死一会儿又要自己死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了，他只能苦着脸说：“我宁可不知道我是谁，反正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是吗，” 小白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路昭文皱起眉头，他才笑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腾身向路昭文冲了过来，几步狠狠撞到了他的身上。
小白本该是无实体的，可当他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路昭文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的趔趄了几步，怼到了墙上。
“可能会有点痛，”他轻声说道：“原谅我。”
咔嚓的一声忽然响起，路昭文惊悚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心口处逐渐开始溢出白色的光点，他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捞，只是那些光点并不受控制，慢慢地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一条纤细的链子。
似乎有什么束缚他已久的东西，碎开了。
路昭文看着那条项链，愣了许久，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了上它。
就在他手指挨上链子的一刹那，变故突生！
那些看上去无害又温暖的光点又全部涌向了路昭文，无数碎片在他的脑海里炸开。
路昭文痛苦地捂着额头在地上翻滚，衣物被暴涨的白光冲破，露出碎裂的皮肤，一片片的脱落，转眼间又长出了新的皮肤。
这种疼痛简直比凌迟还要残忍，最后路昭文的嗓子里沁满了血，他根本喊不出来了，只能无声地嘶吼。
谁都好……谁来杀了我。路昭文意识逐渐模糊了下去，他直直跪在地上，向天空伸出了手，像是有人会来接他似的。
小白悲戚地看着他从痛苦转变为沉默，却不置一词。
血肉从年轻人的身上大块大块的掉落，顷刻间，刚才还在说笑的人便成了一具骨架。他还维持着跪伏的姿势，僵直的肱骨还伸向天空。
少年上前轻轻地握住骨架的手掌，露出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来：“我演的戏怎么样？对不起，有些话……我只敢现在清醒的时候告诉你。其实我被困在罪离钟塔这么久，早就不恨了，什么苏家什么修真，全都是狗屁。”
“可是答应你的事情，我还是要完成的。小戮的事是我失误了，那两个学生我也没办法补偿了。若你还能记起来，就让我和小戮下辈子偿还吧。” 他有些难过地蹭了蹭骨架的头颅，直起身子来，从自己的魂体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光团：“这是当年你分给我要我保持灵魂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将那光团塞进了骨架的胸腔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白光顿时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渐渐又从空中降落，乖顺地依附在了那具光洁如玉的骨架上。从头，到脚，逐渐化作了崭新的血肉。
“你真是料事如神，”林书白的身体颜色越来越浅淡，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知道自己会消失，又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我当年没这么执着，是不是就会得到一个善果呢。”
他的眸子隐隐有变成猩红的趋势，却又被少年自己压制了下来，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疯癫这道面具了。
尘埃落定，那个人慢慢睁开了一双落满星辰的黑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小白，叹息道：“一饮一啄，自有缘法。小白，看开点吧。”
“路昭文，欢迎回来。”少年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弯腰一躬到底：“先前是我的执念作祟，就当我发疯啊，实在是对不住了。现下你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心愿，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路昭文？小白，你在说谁？”那个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少年：“惊云呢？怎么也不见他。”
小白呼吸一窒，随即惊惶地抬起头看向他：“你、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记得啊，” 那个人挑起眉头笑了一下，还是熟悉的脸，眼角眉梢处却有着说不出的淡漠感。他把玩着手里的项链，轻声说道：“我是燕卿，有何问题？”
“……”林书白浑身发冷，他看向那堆早已化作灰烬的血肉，不愿去想那个可能性。路昭文难道真的……真的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梦中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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