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红日》一片艾叶

7、秋天的抉择

　　林宛颜和张芳表姐及她的男友——房延斌从他二姐夫家里出来后，房延斌说亏了宛颜，帮了他二姐夫一个大忙，一定要请宛颜去吃一顿水煮鱼，宛颜原说不用，可是房延斌说或许之后还有麻烦她的时候，宛颜看着张芳，只得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何敢拂此盛情？”
　　餐厅就坐时，四人座位，张芳和房延斌相对着坐，和表妹坐一排，正是中午生意最好的高峰时间，餐厅里混杂着说话声，传菜声，碗筷相碰声，在这种时刻，坐在一排的姐妹俩正好可以趁机说点儿体己话，而不用刻意防着对面座位的房延斌。
　　“你男朋友的二姐家里真是不错。”宛颜笑道。
　　“他姐家，又不是他的家。”张芳假装恼道。
　　“他姐是亲姐吗？”
　　“亲姐，家里姊妹兄弟三个，他排行老小。”
　　“既然是亲姐，在北京肯定会帮衬着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还年轻，没找到出路吗？”宛颜道。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起初我对他还没有多少感觉，后来有一次顺路我和他一起到他二姐家里拿东西，我那时看到他二姐家在朝阳区的豪宅当时也没啥感觉，可后来我琢磨出一个道理：一般来说，家里的兄弟姐妹积极向上的，更容易带动弟弟妹妹成功。所以后来……”
　　“所以你就被对面的男人拿下了。”宛颜咯咯笑道。
　　“说正经的，房延斌虽然现在不成功，可是他有那样的二姐，二姐夫，他敢不努力吗？他要是不努力，我还饶得了他？”张芳笑道。
　　宛颜和张芳姐妹俩这边坐着叽叽咕咕交换意见，房延斌坐在对面完全听不清她俩在说什么，只是当服务生端来盛在白色陶瓷盆里，油上飘着红色尖椒的水煮鱼时，东北口音、外形朴实的房延斌一个劲催着她俩快吃鱼，“你们姐妹俩到一起就说不完的悄悄话，赶紧吃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张芳和宛颜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扑哧一笑，宛颜预感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将会成为她的准姐夫。
　　302当天晚上熄灯时，宛颜和蒋纪涵都迟迟不眠，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窗帘并未拉拢，荧荧的月亮光细碎地洒落在室内，唯有朱艳今天反而早早睡了。
　　“纪涵，嗨——你睡着了吗？”
　　“嘘，我到你这边来。”说话间，纪涵已经轻手轻脚下了床，披着一件橘红色外套来到宛颜床前。
　　“我发现你很多颜色鲜亮的衣服，我前些日子在上海时，上海的年轻女孩子都流行穿素净的颜色，特别是银灰、黑色、驼色。”宛颜打趣道。
　　“Bingo，我就是乡下出来的，现如今，我们那里还是习惯穿有颜色的衣服。”
　　宛颜自动往床里侧靠了靠，纪涵脱了鞋，在床的外侧躺下了，宛颜把枕头给她多匀过来一些，两人就枕着一个枕头说话。
　　“宛颜，你说万一我考不上研究生怎么办？”纪涵双眼盯着天花板小声说道。
　　“别瞎说，复习的时候忌说这些不吉利的。”
　　“我总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如果能够考上，机会肯定多于考不上的景况吧？”
　　宛颜听到这话，用前肘支起上身，看着纪涵的脸，用奇异的腔调说道：“未必，你知道今天我在校园外面看到的情况是什么吗？我表姐的男友房延斌是个大专生，房延斌的二姐和二姐夫都是大专生，可人家二姐一家在北京住得是三环的高档小区，混得风生水起。”
　　出乎宛颜的意料，纪涵并没有反对她说的话，似乎并不执着“拥有高学历才能成功”这条暗规则。纪涵瞄了一眼宛颜，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我家里……”
　　话还没有说完，纪涵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纪涵出生在乡下，因为是女孩，从懂事起就隐隐觉得自己并不受到家里的重视，可是从蒋家所在的乡村来说，比自己家重男轻女的人家儿多了，而且情形严重，蒋家相比较已经算是宽松的环境了。
　　可是待到自己读初中的时候，父母终于还是生下一个弟弟时，纪涵心有点凉，她知道自己的同学很多都是独生子女，那一刻，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斤两，她觉得很清楚了。她只有自己安抚自己，多读书，多读书，出人头地，离开家，离开不喜欢自己的家。
　　也就在那时，纪涵的父亲开始在四里八乡做一些印刷生意，慢慢地打开了局面，开了厂，纪涵知道那个厂的继承人一定是她那还未满月的弟弟，所以她从不过问。
　　只是每年过年回家时，纪涵的压岁钱从一百涨到五百再涨到八百时，她能够掂量出，父亲的印刷厂赚钱了。
　　可是这些事如何跟宛颜说呢？宛颜听了又会作何感想呢？让她瞧不起吗？可是宛颜毕竟是最好的朋友了，纪涵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不高，家里的经济也并不差，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宛颜。
　　“真没想到，你家里条件这么好。”宛颜叹道，“看你有时候省俭的劲儿上来了，真以为我还得接济你一些，谁知道你倒是可以接济我。”
　　纪涵被逗乐了，笑道：“家里那个印刷厂反正也不会交给我，我也不会去夺我弟的东西，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得自己的一方薄田房产，况且，居安思危，印刷厂生意这个事说不定的，繁荣一时，说衰败就衰败了，市场周而复始，不会总让你家顶着一轮满月。”
　　“那倒是啊。”宛颜在生意这件事上面虽说门外汉一个，可是毕竟有所耳闻，也有一些简单的实践，所以她是认同纪涵的分析的。
　　“我想如果读了研究生，我的选择机会会比现在更多，可以留北京，也可以回老家的省会城市。”纪涵像下决心就是不会回到自己村里似的说道。
　　“别担心，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努力了，总会有一个交代。”宛颜往纪涵的身边靠了靠，与其说是对她说，倒不如说是对自己说。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校园里逐渐多了满地的落叶，多了枝干上光秃秃的树，也多了穿上款式多样的冬装行走在落叶上的校园丽人，朱艳就是其中的一位。
　　朱艳还是一如既往地讲究自己的穿衣搭配，就像讲究复习环境要绝对地安静一样。冬天她有几套衣服轮换着穿，每一套衣服都是在精美的玻璃橱窗里看到之后，再去试穿了之后买下的，不同于其他的同学到了换季时，匆匆去北京动物园服装城逛一个小时，衣服就确定了，然后一整个冬季，身上的披挂都指着这一个小时北京动物园服装城逛出来的结果。
　　那样的生活多粗糙啊。朱艳毕竟是音乐生，衣服也像是艺术，穿对了才能平添艺术气质。
　　正因为衣服来自面朝大街，拥有精美橱窗的服饰店，面料是精选的，所以稍微有点贵，所以朱艳时不时地光顾学校附近的干洗店。
　　去得多了，也略略有点心里不平衡，因为每次到店门口，店里的女工都会跟她闲聊几句，总是那么一些话，一边讶异于大学生阔绰有钱，穿得高档衣料，养活了她们的门店，一边又有点鄙视的意味说道：“说来说去，大学生穿那么好，还不是用家里的钱，像我们，每个月挣个三千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里踏实啊。”每回朱艳让这些话给弄得心情糟透了。
　　“一个干洗店的女工，她有什么了不起，她每个月挣三千多，我以后可是挣大钱的，现在用些父母的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艳常常恨恨地想，可是末后，她也觉得总是用父母的钱不是个事，用到何时是个头呢？
　　尽管朱艳的老家是在地级市，父母亲双双都是特级教师，家庭条件优异，可那毕竟都是父母创造的物质生活啊，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来创造呢？考研就一定能带来满意的未来吗？
　　冬季的一个周末，宛颜和纪涵，朱艳还有表妹张婷约了晚上四人一行去学校附近一个比较隐蔽的，由私人一楼住宅改成的小餐厅，炒几个菜搓一顿。
　　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到了这个隐蔽的私家饭店门口，谁知道、里面等着炒菜的人站得没处下脚，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四个人才在一张饭桌上相对坐了下来。
　　店里的老板是五六十岁的老俩口，看着这么多的学生来炒菜，老俩口笑得合不拢嘴，忙得不亦乐乎，外面天气冷，还没等到位置的同学三个两个的，就在室内低着头站着等，即使别人在眼皮子底下吃很别扭，这些同学也不离开，宛颜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看这两个老人忙活这一个晚上，绝对累得值，做这个餐馆一定比研究生毕业的人还赚钱。”
　　朱艳在旁边也点头称是，此时她想起了干洗店的女工，纪涵更是不怀疑“这里正忙着炒菜的老俩口比研究生毕业的赚的多”这句话。
　　可是宛颜的表妹——张婷，愕然地看着眼前三个正在奋力为考研究生而苦读的师姐，悠悠地问了一句，“你们连这点生意都羡慕嫉妒，你们怎么能有更大的出息？”
　　张婷这一句话说得三个人愣了然后是若有所思，对于她们来说，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想去做生意，又怎么会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北京考学呢？
　　对过去的古人来说，进京赶考，榜上有名，那可是家族里的盛事，现在时代是进步了，但是归根结底，研究生考试如果金榜题名，以后从事的职业起点自然会更高，眼界会更远。
　　想到这些，再看到老夫妻俩红火的私家小餐厅，一盘一盘的菜在她们的眼中刚才还像贴上了人民币的标签，看不顺眼，再看时，菜还是菜，油汪汪的，可口的，的确很费了老夫妻俩很多心血和手艺呢！
　　这个秋天，三个人同样郁结在心中，矛盾思虑着，纠缠不清的：考学还是挣钱这样的人生重大谜题，就这么在吃私房菜的一个晚上，解开了。
　　要知端的如何，请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