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故事集》上汤娃娃菜

2、排队

　　一

　　大白曾经那么活泼，永远神采奕奕地跟在小主人身边玩耍。
　　如今，它却躺在小主人一家的大床上，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十三岁的小主人看着这只自从他出生起就一直陪伴着他的白色拉布拉多，说好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爸爸，妈妈……”他握着大白的一只前爪，哭着对他们说，“救救大白吧，求你们了……”
　　男主人叹气，女主人直接躲到一旁抹泪去了。
　　大白凝视着小主人，神态是那么安详。
　　它想笑一下，想安慰他，可眼神却忽地一黯。
　　它走了。

　　二

　　大白来到地府，第一件事情就是往一个方向跑去，被鬼差拦住，“干什么，往哪跑？”
　　“我要排队。”大白解释说，它太过年迈，以致于成了鬼魂身体都是虚弱的，“我要去那排队。”
　　“哦。”鬼差当即明白它话里的意思，在账簿上记下一笔，“现在排队的人，哦不，狗可不少啊，你看。”
　　顺着鬼差的方向看过去，大白看见一溜狗子的鬼魂全都排在那个闪闪发光的入口处，“现在想进去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五关斩六将，阎王爷是不给批的。”
　　大白没说什么，拖着年迈的身躯跑了过去，很快排在了最后一名的位置上。
　　“各位狗先生狗女士们。”一个鬼差走过来对它们说：“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想进到这个入口。”他指了指身后蓝色的光门，“必须要闯过三关才行，现在，第一关开始。”

　　三

　　一张张照片纷迭而来，飘在半空中。
　　所有狗子吐着舌头，专注地看着上方的照片。
　　“请在里面找到你所有的主人照片。”鬼差说。
　　登时，狗子们一跃而起，它们的灵魂在空中漂浮着，爪子拍过一张张照片，寻找着。
　　小主人是大白看着出生的，他的每一个模样，它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不成问题。
　　问题只在于它老了，有白内障，他无法辨别那些照片中人的具体模样。
　　大白急了。

　　四

　　它最后凭借着对主人的气味找到了他的照片。
　　谁说照片上没有主人的气味呢，主人小时候奶香香的，不太像其他男孩子控制不住地把臭臭拉的到处都是。
　　主人七八岁的时候已经非常聪明，空气中回荡着他的笑声，是甜腻的奶油味。
　　现在这个时候，主人已经喜欢上同班的女孩子啦，他情窦初开，又兴奋又忧伤，所以味道是淡淡的香草味。
　　大白捉住了那张带有香草气味的照片，它第一关刚过还没来得及摇摇尾巴，鬼仆就说：“拿到照片的狗先生狗女士们立即进入第二关。”
　　他的话音刚落，大白就感觉到头上有什么巨物重重地顶着它，想把它往后顶。
　　“身后有条线，谁被推出去，就只能按照天道去轮回啦。”鬼差细心地补充一句。

　　五

　　巨物好大好重，大白根本顶不过去，他感觉浑身绵软无力，尾巴就快要碰触到身后的线。
　　痛苦感包围了它，它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电光火石间，它想起小时候，小主人被抱到摇篮里时总是哭闹不止，有些产后抑郁的女主人和男主人被啼哭声所扰，争吵不休。
　　还要发脾气的女主人突然止住了泪水，指向大白，“你看，大白让囝囝不哭了。”
　　大白用自己的头顶着摇篮，一下一下，慢慢地晃悠。
　　哭闹不休的小主人在这缓慢的摇荡之中，咯咯笑起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后来都是它这样哄着小主人睡觉的。
　　大白想着自己是怎样用头顶着摇篮的，便怎样顶着重物。
　　慢慢地，它有了力气，在很多狗子被迫推出线外时，它顶着巨物，咬牙将其向前推了数丈远。
　　“过关啦，真厉害。”鬼差说：“现在你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关要闯了，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到了这里，你们不用再闯关了，只要你们愿意，可以下一辈子转世投胎成人，所以……一定还要做一只狗嘛？”

　　六

　　很多兴冲冲的狗子都沉默下来。
　　“做人的话，至少是狗五到六倍的寿命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难道不想吗？”
　　大白也跟着恍惚了一下，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要去那道门后面，没有关卡的话，我就走了。”
　　它有些累，灵魂在之前两关中耗损许多，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拖到了蓝色的光门前。
　　大部分来到这里的狗子在犹豫后，也跟了过来。
　　鬼差一愣，却郑重地道：“恭喜你们，现在，你们不用排队了，去新的世界吧。”

　　七

　　自从大白去世后，小主人郁郁寡欢，连班里暗恋的小姑娘都没怎么搭理。
　　一连半个月过去，女主人实在担心，最后听从了别人的建议，偷偷抱了只刚出生的小拉布拉多回来。
　　小主人强烈抗议，哭着喊：“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大白，其他的狗都扔出去！”
　　“你看看它，它才出生，眼睛刚睁开没多久呢，你忍心赶它走吗？”女主人把白色的小拉布拉多抱进他怀里，“你瞧它的眼神，像不像大白啊？”
　　那小东西热热的，端在怀里，小主人的心弦也跟着拨动了一下。
　　他没忍住看了一眼。
　　“……大白，是你么？”
　　说着说着，他紧紧抱住那只小狗崽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白懵懵地叫了一声。
　　它张开眼，看见了自己的小主人。

　　八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