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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十七万年前东荒北朝内乱,此时距妙斋元君掌权东荒大泽已有四年,那时候她还只是东荒女君姜妜。

      东荒大地,北朝之上,这是姜妜二叔姜戊的领地,虽终年覆雪,但却是地广物博。

      在此三千年前,东荒大殿之内,姜戊要挟他年轻的君王侄女重划整个东荒大泽之地,意取东荒大泽最富庶兵力最盛之地。

      年轻的东荒女君看着脚下铺开的东荒版图,笑了笑,眉间那一星红芒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艳丽,“二叔游历人间多年,想必定是知道一句话。”

      “什么?”

      年轻的女君自高处俯视而下,一身的傲气,“何为痴心妄想。”

      于是,便有了这长达三千年的内部之乱,只因争权夺利,只因贪欲不满。

      在北朝的最后一战,姜妜先锋兵力被突袭,天空有雪潄漱落下,她漂浮在空中,周身笼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玄衣宽大精致的衣袖被风拂起,秋水为姿月为神,这是一个真正的仙子。

      她脸上有血,而衣袍上的血痕却因了颜色瞧不真切,她飞快捻诀,一枚蓝色的珠子慢慢从她嘴里飘出,以掌劈之,那珠子便化成两颗淡蓝色的珠子。

      “摆镶命阵。”年轻的女君合掌,神情淡漠。

      前方杀红了眼的将领姜祀听到这一声,眸中有一刹那的失神,但在这场肆虐的杀戮中却容不得他再顾虑那么多了——敌众我寡。

      镶命阵,以姜妜的半壁菩提心为引,是寐鱼一族至高的法术。

      半心抵万命,是多么划算的买卖。

      他还记得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细长眉眼间的浅淡笑意。

      是以多年以后,当东荒大地之上再没有女君姜妜,姜祀每每回想,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总是今日这一幕。

      对面军中的姜戊惊愕,立时捻诀劈向阵中的那枚珠子,而姜妜身边的风似乎更加凌厉了些,刀削似的裹着她。

      突然她指间一抖猛地咳出声来,顿时嘴里溢满了浓烈的腥甜,于是年轻的女君抬眼看了看对面她所谓的二叔,阖眼的瞬间带着些许落寞,很快再睁眼时又是那个一身傲气的孤家寡人。

      她纤细的手腕一翻,另一枚淡蓝色的珠子就在掌上安静地浮动,又一个凝神,右掌便将这颗珠子缓缓推出。

      下方的将士还在厮杀着,此时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君主已经做出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就在这时,姜妜的身上倏地罩下一件红黑色的斗篷,下摆用金线勾出几根耀眼的凤翎,一阵暖意立时从肆意冰冷的风中携裹而来。

      不待她反应过来,腰间已被一只手稳稳揽住,另一只修长的手跟着轻轻捏住她的下颚,不大的力道却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口,随即那只手滑过她的脸颊再在她的下巴上轻轻一抬,那枚淡蓝色的珠子瞬息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只在须臾之间。

      “何必。”这声音清冷得慈悲。

      风中,姜妜低低叫了声:“百里霁。”

      于是这三千年来的最后一战,姜妜终是赢了,而北朝姜戊一族,均被抽去仙骨流放极北蚩荒之境,如此的杀伐果决,时人皆叹:纵观八荒,惟有东荒女君笑煞英雄。

      姜妜听到后也只是付之一笑,那个时候正是东荒之地海棠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她坐在殿外的石桌旁,身侧正巧是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海棠树,花朵艳丽又烂漫。

      她手中捧着一卷八荒杂记读着,腕上一截羊脂白的玉镯子随着她翻书的动作时不时微微滑下,等她读到南荒一篇的时候适才顿了顿,抬头思索的片刻,便有花瓣自她眼前落下,其中一瓣悠悠飘落在她的书册之上,低头取开的瞬间,才发现它遮住了的是压在她心头的三个字——

      百里霁。

      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随即笑出声来,撑着头的手放下,玉镯子和石桌相碰的瞬间发出呤叮的声响,她这才收了笑意,暗暗念上一句:色即是空。

      几日后,九重天上百花仙子谴人送来帖子,说近日天宫百花开得正盛,邀她前去一同赏花,末了,唯恐她不来还要在最后补上一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切盼已久,讫未识庐。

      这样一来自是驳不得她的面子,就只得去了,晚间回来之后,姜妜坐在殿中想了片刻,略有所悟,便照着百花仙子送来的帖子也写了一封,临了,也是特地加了一句:君若棹雪而来,吾必扫花以待。

      第二日便传来姜祀为她送去南荒,“我请应昀帝君百里霁来赏花,你速去速回。”

      少年将军听完,不顾仪态地抽了抽嘴角,“君上,等应昀帝君过来,您这殿外的花怕也落的差不多了。”

      “便只是看我这树,那也是风雅的。”年轻的女君两指轻扣着书案,语气笃定。

      当夜姜祀就赶了回来,“君上,应昀帝君去了灵山同佛祖论禅去了。”

      殿内烛光熠熠,年轻的女君俯首在一堆文书之中置若罔闻,隔了许久才回他一句:“知道了。”

      姜祀也没急着走,在喝去了姜妜一壶好茶后,才又悠悠补了一句:“帖子我是留那儿了,他回来自然能看到,只是这来与不来,那就端看他了。”

      姜妜抬眼看了看殿外满地的落花,心想:过段时日他便是来了,约莫也只能看树了。

      次日傍晚看着公文的时候,殿外走进来一个人,姜妜没有抬头,只道:“姜祀你近来闲得很啊。”

      来人站在她面前低低笑了下,凝视她片刻后道:“我近来是有些得空。”

      姜妜笔下字迹一歪。

      百里霁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眉眼深湛,望向她的眸中隐有缱绻的横波流过,“来得还不算晚,姜妜,你这殿外的海棠花开得正好。”

      这便是姜妜同百里霁一段情谊的开端。

      此后八万年间他们两人踏遍八荒六合,看尽青山隐隐水迢迢,同去同归。世人皆说她姜妜生来便得一颗菩提之心,是以无欲也无妄,但情爱本是囹圄,无心才能无伤。那日他自千军万马中踏雪而来,只消一眼,心有菩提如她,也早已是满身尘埃。

      及至后来,两人携手击退鬼族,百里霁再以身回渡南荒两族,入轮回台受那无量之苦。

      等姜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百里霁已经入了轮回台,他是这样得决绝,便是连个道别也不肯好好给她,哪怕以后再难相见,再不得相见。

      姜祀从南荒回来,除却给她带回这个消息还给她捎来了一只木盒,上面雕着凤衔海棠,“听说是百里帝君留给你的。”

      姜妜打开,里头是一封信和一支雕琢成海棠花样式的发钗,他性子寡淡,最后给她的信上也只得一句:他生若续此生梦,踏遍烟霞慰所思。

      她看了许久,才落寂地笑了笑,似是满足又似不满足。

      那朝夕暮处的八万年,是她同他之间最美好的八万年,居于他们这个位上,不由己的太多,便是到最后他不得不止于此,也还是这样地念着她,怕她为他舍尽修为,他便干脆什么都不予她说——

      这样一个人啊。

      姜妜只觉得遗憾的是,八万年的时间果然还是太短了些,万年犹似一刹。

      她合起木盒,神情淡淡,姜祀看着她,觉得她是心伤可又觉得不像。

      “南荒那边是否已经选出了合适的下一任帝君?”

      “暂时还没有。”

      “那在合适的人选出来前,我替百里霁守着南荒,东荒的诸多事宜以后怕是要倚仗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姜祀感觉她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姜妜素来是个果决的,这便自降了神君的尊位,开始游走于两荒之间。南荒大泽在她的庇护下,这万年来平静得很,但南荒帝君的位子那一群老臣们还是迟迟没有推出合适的人选,姜妜也不着急,她想她自是可以替百里霁守着南荒到她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后来有一日,南荒大泽凤凰这族出了件委实很让人头疼的事,本来要迎娶朱雀一族帝姬的仙君百里晔放出话说自己乃是个断袖,娶不得这位帝姬,而这帝姬也是个颇有气节的女子,你既无心我便休,雷厉风行之下就将婚事退了。可还未等朱雀一族做出动静,这百里晔的父亲就先将他捆了个结实,打了个皮开肉绽,随后让他没日没夜地跪在南荒大殿。

      众人劝说无果,这才派了人来请姜妜定夺。

      听到这里,姜祀笑得吊儿郎当,“君上,反正这南荒帝君的位子至今也没个主儿,不若将他们合到我们东荒的版图上,也免得他们总是请来请去的。”

      姜妜并不理会他的话,指了指他面前堆成山的公文,“我去趟南荒,好好批你的公文。”

      姜祀自公文堆里抬头,“我也想去,我还没见过断袖呢。”这时姜妜横过去一眼,他便立时闭了嘴。

      到了南荒,还在大殿外就听见不小的打骂声,间或夹杂着一些劝和的声音。

      “当年帝君以一身功德成全两族,是何等悲壮之事,若是因你这事再毁了两族的情谊,你便是千古的罪人——”

      听见这话,姜妜眯了眯眼,忽然就想起那一年被四海龙王请去治旱魃的事儿来。

      她是晚上趁着夜色回来的,悄悄地回到寝殿,才发现她的殿内早已是灯火通明,而一殿的璀璨中分明站着个人,身形修长,面容清冷,他此刻在她殿内空着的烛台上,一根一根地点上蜡烛,一根燃尽便再换上一根。

      “百里霁。”她叫出声来。

      他随即转过身,朦胧柔和的烛光映着他一身的风华,“回来了。”

      姜妜走过去,待将他眉眼看得更清的时候问道:“你怎地来了?”

      他温温笑了笑,墨色的眼泛起浅淡的温柔,凝视着她的,“四海龙王来请你那日,我自知是拦不住你,便只能等你回来了。”顿了顿,又轻轻道,“回来便好。”

      “那若是——”

      不等她说完,他便压住了她的唇,“即便你能舍得下这东荒大泽,也不该对我如此狠心。”

      可他比她心狠。

      姜妜走进南荒大殿的时候,众人皆是拱手作揖,“元君殿下。”

      她颔首示意,接着走到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青年面前,“百里晔你不想娶那位帝姬,同人家好好请过罪了么?”

      跪着的青年想过千百种她会开口问他的话,可唯独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神了片刻后,他才恭敬回道:“日前赶得紧,只派人先送去了书信和礼单,原是想同父亲说过后亲自去谢罪的,父亲却一怒之下将我捆来了这儿。”

      姜妜叹息一声替他解了束缚,随后笑了笑,“这才是男儿应有的担当。”

      之后她便对着殿内的南荒老臣们一拜,“各位放心,我这便带着百里晔去朱雀一族谢罪,定不使两族的情谊受损。”

      这便是姜妜得见百里惑的契机,果然,凡事讲究的皆是个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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