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水之赛冰

1、第一章

　　第一章
　　我叫颜妍，是独自在上海工作的新上海人。
　　我和我先生齐凯，是在同一个公司供职的职员，也就是所谓的办公室恋情。
　　2006年的上半年，我和他步入了结婚礼堂，不过因为种种现实的原因，我和他并没有购买新房结婚，而是先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幸好他父母都还是通情达理的人，也没有看轻过我这个外来媳妇，从我和齐凯相恋开始就一直对我很不错。
　　那年六月时候，公公去了次扬州，说是探亲，他们齐家的祖脉在那边，上海这儿的，是清朝时候迁来的。
　　这年头好似都流行寻根问祖，就是没想到一派学究气的公公也会赶了这么个时髦。
　　公公一共去了一星期左右，回来后也都没怎么和我们说寻亲的结果如何，当时我们还以为公公是失望而回的，因为他回来后，一直都愁眉不展。
　　没有过多久，公公突然因为急性心肌梗塞，过世了。
　　公公的身子一直都是挺硬朗的，但人一旦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说不得准。
　　葬礼的那天，扬州那边也过来人，这时我们才知道，公公是找到齐家在扬州的根了。
　　来的那个人只有三十多岁，粗看和老公差不多大，也有几分公公的那种书卷气。不过别看他年纪轻，可是辈分很高，算起来老公都要叫他一声叔公——不过毕竟生疏着，老公怎么也没办法对一个陌生人叫这么尊敬的称呼。那人也没多留，参加完葬礼吃了豆腐饭，就连夜赶回扬州去。
　　只是当时的我们没有一个人曾经去好奇过，老家的人是怎么知道公公过世的消息的？事后我们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没有一个电话是扬州那边打来的，而从这个小叔公在葬礼上的口气来看，他们甚至连我们家的电话都不知晓，还是当时才和我们互相交流的。
　　九月底的时候，我们公司安排我们提前一个星期休假，等别人放假的时候我们上班，正好错开一个高峰。我和齐凯都同意了，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决定去旅游。
　　我和老公将目的地定在了浙江，准备花7天的时间浙江自助游，并且带着婆婆一起。
　　行程的最后目的地，我们准备好去扬州，一是旅游，二来，也算是当时公公葬礼他们那边来人后我们这边的还礼。
　　当我们到达扬州后，根据当时那位叔公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
　　去之前我们甚至想象过，会不会如同《大宅门》里头那样，老家是座很大的宅子，好多齐家的人住在里头，可真到了，倒是有些失望，也就是普通的老式民宅，了不起也就是修缮得比较干净看上去比较宽敞而已。
　　出来迎接我们的，便是那个年轻的叔公，还有他的父母（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两位老人家迎了我们进去，一边让那小叔公去叫人，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如今这祖宅里头住着的就他们一家，其他齐家人，都分散在这个村子的其他地方。
　　这个村子就叫齐家村，里头80%的居民都是齐家的后代子孙，也就是我们的远方亲戚。
　　当天晚上，就在祖宅里头，他们摆下了家宴招待我们。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发现在场的齐家男性，普遍年岁都不大，好似没有几个是超过60岁的。
　　当听说我们还要在扬州逗留一天，第二天晚上再回上海后，他们一直说要让个年纪轻得带我们在扬州城里逛逛，我们只当是客气，自然是怎么都不愿意麻烦他们的。
　　在去扬州的路上，老公和我说过，他和婆婆都是打算这一次还过礼之后，就同以前一般和老家的没有来往。要不是公公的突发奇想，他们从来还不知道扬州的这儿居然还有所谓的老家，又是从来都没有过交情的，他们不希望以后倒是多了一家穷亲戚，总是会多许多麻烦的。
　　见我们执意不愿，他们也就没有再盛情推荐，最后只是说，其实扬州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特产，让我们别带什么东西当了土特产的带回去，若是真看中了啥，告诉他们，他们会带我们去找买家。
　　我和老公还有婆婆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和老家的人告别之后，就回到了扬州市里。
　　我们游完瘦西湖出来后，不知怎么的我们三人就拐进了一条小路。
　　那条路有些冷清，只有几家门面中等的铺子开着。
　　其中一家似乎是家家具店，靠近门口的地方摆了面造型古朴的镜子。
　　婆婆以前是殷实人家出来的小姐，对于这些有些年代的做工精致的家具总有一种亲切感，这儿瞧见了，便让我们一起去看看。
　　走进了铺子才知道，里头的空间还是很大的，被分割成了三个开间，第一间摆设的是些陶瓷器物、大瓦罐、紫砂茶器之类的东西，第二间最大，里面摆放的都是些大型的家具，看样式都该是清末民初的，扬州文化底蕴高，这些家具没准就都是收集来的古董，我看见一张八宝床，上头雕刻着精美的八仙过海和一些其他的习俗画。
　　在一张靠墙的罗汉床上，我们瞧见了个男人，正独自悠闲得躺在上头打瞌睡，估计是这儿的老板。这么多大件的东西他估计也不怕偷，生意清淡也乐得清闲。我们因为只是打算随便看看，也都没有去叫他。
　　第三间隔间的入口，在那八宝床的背后，被八宝床遮得都几乎看不见，可婆婆却似乎一眼就发现了的，径直就走了进去。
　　一走进里头的小间，我立刻有种头晕的感觉。这间屋子比外头两间都小，也没有开个窗子，里头就摆了一张很大的木桌，可是，在这房间的墙上、木桌的桌子上，挂的放的，都是镜子。
　　有老式的铜镜、名贵的金镜、稀少的铁镜、造型古朴优雅的执手镜、现代的玻璃镜……造型也是各式各样，圆的方的四角的六边的菱形的……
　　曾经在漫画和小说里头，看见过主人公突然跑进了游乐园的镜子迷宫，书里总会表现出他们的不知所措，当时还不以为然，不过现在，到处都是的各样的镜子里头都能瞧见自己的样子，那种带些惊慌的不知所措的脸，我甚至有一种“自己也是镜子中的一个”这样的感觉。
　　老公和婆婆也都有些怔，第一个回神过来的应该是婆婆，她走到了一面搁置在桌上的梳妆镜前头，伸了手触摸着那鎏金的镜子外框，神色有些恍惚。
　　那镜子，镜面该是黄铜磨制的，大约半人多高，外头是木质的镜框，上头有鎏金的花纹。那些花纹异样得繁琐还带些抽象，虽然很精致，不过不是很像江南这边的风格。
　　我和老公只以为婆婆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也都没做声。
　　据说婆婆当年陪嫁物品里头和她娘家，也都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可是□□的时候都给毁了。这么些年来婆婆一直都记得当年，尤其是如今，年岁大了，更是喜欢怀念往昔，动不动就要和我们说“想当年”，所以现在这儿，我和老公没觉得什么异常。
　　就这时，突然有人在我们身后开口。“看来三位还是很有眼光的。”
　　那声音带着一丝欣喜，我们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那打盹的老板已经出现在了我们身后。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样子还算正气，鼻梁上架了副刚才没有看见的老式玳瑁眼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旧货。“我这儿的东西，都是古物，是从扬州和周边的县城去收集来的，尤其是这些镜子，每一面可都是有来历的。这位老太太您瞧得这块，是……”
　　他还似要介绍一番，我婆婆已经半转过了身子。“我啊，一直都是很喜欢镜子的，老板这儿的收藏可还真不少。问一下，这块镜子多少钱？”
　　“这个……对了，还不知道三位怎么称呼？”
　　“我先生姓齐。这是我儿子和我儿媳。”
　　“哦，齐夫人……”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听到我婆婆的自我介绍后，这老板的眼中似乎有着一丝诡异的惊喜。
　　或许，我们是这家店里头难得出现的客人吧，老板准备当我们是肥羊狠宰一顿？
　　如果要花了很多的钱去买一面装饰性多于实用性的古董镜子，这肯定不在我和老公的认可范围之内，我们互看了一眼之后，我老公上前，站在了婆婆的身后，想要轻轻拉她的衣摆一下，做个暗示。
　　而这时，老板也动了，他上前一步走到婆婆的对面，两人贴着桌子而立。老板伸手，搁在婆婆刚才爱不释手的镜子上头，对婆婆笑道：“齐老夫人，不怕你笑话，我这小店里头外头两间的都没什么，做做生意而已，可就这间里头，摆的其实都是非卖品。我和您一般，都喜欢镜子，这房间里头的这些，都是我去四处搜来的，每一面都是孤品。说句实在话，我还真不是怎么想卖！”
　　我一听，就知道花头来了，老板这番大话，不过就是想将这破镜子抬高了身价，忙也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妈，您看人家老板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婆婆看了我一眼，没搭腔，立刻又将眼移回那镜子上头。
　　老板抬头对我们一笑。“刚才你们进来时候我就注意了，老太太能发现我这小间、又是如此喜欢这面镜子，也是说明他们之间有缘分。这样吧，我开个价，不宰你们，你们要是觉得行，就拿了跑，也别和我还价了。”
　　老公看看婆婆，又看看镜子，最后站到我身边，问道：“老板，你说是多少？”
　　老板伸出一个手掌。“五十万。”
　　我立刻就有想掉头走的冲动，不就是一破镜子么，至于让我们花这么多钱？如果有五十万，我和老公还不如先去做了那套我们看中很久的房子首付款呢！
　　老公也笑了。“老板开玩笑了，我们哪像是好古玩的人？你让我们这种人花了这钱就买个装饰，这也太……”
　　一边说，老公一边轻拉了下婆婆的衣摆，可是婆婆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而是看着老板不动。“老板，最低多少？”
　　“哎，这镜子，我收购来就是花费了一番心血和价钱，真要我再怎么便宜，我也是没办法答应的，”老板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过，若是你们能答应接受我送的一份礼物，我倒是愿意将这面镜子送给你们。”
　　什么？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价值五十万的镜子现在居然只要我们肯接受一份礼物，就能送给我们？老板他还想做什么生意啊？这不是倒贴到家了么？
　　我很疑惑得开口：“这，老板，你要让我们带什么东西？我们都是老实人，犯法的事情可是绝对不会做的。”
　　正好前几天新闻里头看见，火车站那边常有人拜托别人带个包裹到哪儿哪儿，有些人好心就帮忙了，其实里头往往都是藏着毒品之类的违法物品。
　　我以为，老板打的也是这种主意，忙将话说在了前头。
　　老板重转回了身，面对着镜子。镜子黄澄澄的，限于古代工艺品的质量，将里头的照出来的人都照得有些扭曲变形。“送什么东西，我现在是不能告诉你们的，但是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是小姐你想的那种违禁物品。更何况，我是送给你们当礼物的，是让你们带回家的，怎么会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至于为什么要送镜子给你们还搭上一份礼物，我也是不能说的。三位现在就考虑一下，是接受了我的赠礼外加这面镜子一起带回家，还是花了五十万来买这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