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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灵不灵验 ...

  •   “交代什么?我被人尽情耍弄一遭,最后也没能拿到柳枝甘露?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事!”李重耳的视线离开书卷,恼怒地瞄向霍子衿:“你来做什么,怀里揣的什么东西?”

      霍子衿犹豫一下,默默伸手入怀,掏出揣得鼓囊囊的物事,捧在手里,将包裹的布囊,一层层打开。

      “尿壶?”

      呯的一声,李重耳将手中书卷,劈头盖脸地摔打过来:“你这是干什么?巴巴地捧来羞辱我吗?你马上去给我劈柴,不不不,马上走,带着你的尿壶一起走,永远别给我回来!……”

      “殿下息怒,息怒。”霍子衿可怜巴巴地捧着尿壶闪避:“你听我解释啊。”

      “你解释!解释不清楚就把它喝了!”

      “殿下,你走之后,我去拿来仔细查看了,这尿壶从未用过,外表的斑斑锈迹也不是尿渍,只是壶上花纹,里面盛的,毫无骚臭,也不是尿。”

      李重耳瞪着他,胸膛起伏,犹未平息:“你还真喝了?”

      “没有没有,未得殿下指示,属下怎敢乱喝?谨慎起见,闻了一下……殿下别这样看我,你为这柳枝甘露,费尽心思,属下也愿不惜一切代价……我觉得那老丈留下这东西给你,并非戏耍,它有可能真的是……”

      室中一片静寂,唯闻帘外飒飒风声。

      李重耳丢开书卷,一把夺过尿壶,举在面前,仔细端详。

      红陶所制,作猛虎蹲踞之形,前方有口,后方有把,看起来与常用的便器并无二致,然而确实是,光泽湛亮,花纹崭新,不是日常使用之物。内中盛了浅浅一层液体,就这样举着,已有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李重耳倒了一滴在手心,只见水光清澈,略呈玉色,仿佛莲叶露珠,在他手心静静滚动。

      耳边一阵暴响,是天际炸起闷雷。呆怔着的主仆二人,一齐望向窗外,只见滚滚乌云已散,正有瓢泼大雨,哗剌剌洒向人间。

      ——————

      “真被你弄到啦?”

      就算天上忽然掉下一个飞天跌在面前,也不能教莲生更惊奇了,伸手接过李重耳手中瓶子,捧在鼻端深深吸嗅:“味道果然特异,不是以往嗅过的香气……是柳枝甘露吗?你从哪里弄到的,我还没个头绪呢!”

      归雁里死者与日俱增,莲生心急如焚,这几天想尽了办法寻觅这个柳枝甘露。有传说云,汉武帝好神仙,曾经收集过甘露,是在建章宫建了一座二十丈高的铜柱,上有铜人捧着七围大的铜盘,名曰承露盘,承接云天之露,伴以玉屑饮用……这法子听起来靠谱,但是二十丈高、七围大的铜盘,教莲生去哪里搞?

      再说那汉武帝也没活多大岁数,可见此法收集甘露,仍然不是正宗……

      又去找义父义母请教,两人面面相觑,犹疑回答:“据佛经所言,那是观世音菩萨的东西,就连天神,也不是个个都有啊。”

      莲生嗒然无语。凉国已经算是天地钟灵,有飞天下凡显圣,但观世音菩萨可从未来过……

      “你遇到观世音菩萨了?”莲生瞪着面前那金冠朱袍的殿下,惊奇追问:“你也太有福气了吧,见过飞天,又遇到观世音菩萨?”

      “没有没有,没那个福气。”李重耳不踏实地挠了挠头:“我也不太确定这是柳枝甘露……老天保佑,希望它是,倘若没有求到,那许多人的性命……”

      那可疑的液体,注入飞天赐予的玉瓶之后,比在红陶便壶里顺眼多了,月光下莹透清澈,隐约可见一弯皓月倒映液面。

      但真正的柳枝甘露谁也没见过,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那老者的……尿?

      霍承安父子于这柳枝甘露的到手有极大功劳,李重耳慷慨地分了一半给霍子衿,万一它其实是……尿?

      “别逗了,谁的尿这么香。”莲生连连搓着两手:“那摩诃波楼沙花香唯有在军持净瓶中的柳枝甘露里才会凝结,是真是假,等下就知!”

      雨后的九婴林,空气异常清凉明澈,一阵阵微风送爽,沁人心脾。两个少年人头对着头,专心蹲守树下,抓耳挠腮地等着摩诃波楼沙花开。那花苞依然死气沉沉地附着在老松根部,色泽黯淡,形状丑陋,紫红色的皮层还在微微颤动,二人凝视它的目光,却充满欣喜,热情,期待,像是在等待一个初诞的婴孩般。

      “……你说的那个异人,好像就是帮我解说身世的簪花老丈啊?他确实来路不凡,为我解说的事情句句都灵验,有本事搞到柳枝甘露,倒也不奇怪。”莲生好奇打量李重耳:

      “但他傲慢得很,我费了好大气力才求得他解说几句,你是如何求到这宝贝的?”

      李重耳不打算说实话。他这样的大英雄,要过人家三关才成事,又劈柴又掏粪的,说出来岂不是丢尽颜面?当下只傲然扬头,掠一下鬓边发丝:

      “本王英名远扬,众望所归,他哪有什么话说?见了是我,顿时心生仰慕,乖乖地将这柳枝甘露,双手奉上……”

      莲生只是望着他笑,月光下一双明眸光彩盈盈,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慧黠,一点了解的纵容。李重耳越说越是心虚,悻悻道:“你笑什么?我总之是成功弄到手。”

      “我才不信有那么容易。”莲生的盈盈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瞧你这脸色,定然吃了些苦头,几天没见,人都瘦啦。”

      这短短两句话,内中蕴含的殷殷关切之意,如一股暖流直冲李重耳头顶,教他整个人都飘在云彩之中。

      千般辛劳,万般折辱,顿时全部掀在脑后,一时间只觉得再为这女子赴汤蹈火千遍万遍,也是甘之如饴。口中讷讷,还未想好该怎么说下去,莲生一双黑眸转动,已经又再开言:

      “身上也好臭。”说着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呕……”

      李重耳满脸红涨,登时后退两步:“这你也嗅得出来?我已经每天沐浴香汤,衣物全部换过,还臭?”

      “臭得惊天动地!你一走进林子,我就嗅到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臭成这样。那老丈把你推进粪坑了?向你泼粪了?这柳枝甘露拿得,实在不容易。”

      “那,那不重要,怎么才能除掉这臭气?还要臭多久?我什么法子都使过了……”

      “这个嘛,包在我身上。”莲生抬手解开腰间佩囊,取出一只小小的素白莲花座扁圆瓷瓶,塞到他手中:“佩上它,就不臭啦。摩诃波楼沙花香我不知能不能制成,先给你制了一瓶这个。”

      浓郁的异香,随着瓶塞轻启,荡涤李重耳整个身心,正是他最喜爱的香气,却比上一瓶更加醇美、精纯。一时间心花怒放,珍爱地握紧了这小小瓷瓶:“谢谢你记得。你制香的手艺真是独步天下,难怪全城倾倒……”

      “那都不算什么,关键要看这次!”

      午夜已至。

      啪地一声轻响,花开了。

      丑陋的外皮,爆裂成十数片,向四面八方缓缓绽开。

      莲生疾扑上前,双手一张,纤长手指四下拢动,花蕊中顿时升腾起缕缕白雾,缭绕如烟,随着她的手势,于空中翻转,凝聚,月光映照下散发着点点光华。树根上的花朵,转瞬间就已合拢消失,而那雾气在莲生手指轻挥下,宛如一条矫健的白龙,飞投至李重耳的玉瓶中。

      两个少年,额头都微微见汗,抿紧嘴唇对视一眼。

      莲生小心翼翼地捧过玉瓶,犹豫了一下,才举到面前,定睛一望。

      双眸霎时圆睁,全无欢喜之色,李重耳连忙也凑过头来窥看,只见瓶中空空如也,不但没有香雾,连先前注入的柳枝甘露也消失无踪。

      “怎么没了?”莲生失声大叫:“柳枝甘露呢?哪儿去了?”

      “这个这个,就应该是这样的!”李重耳脑筋飞转,结结巴巴地解释:“当年飞天姑姑赐予我的时候,瓶中也是什么都没有,唯有异香扑鼻!想来这确实是柳枝甘露,已然化作神香,无形无状,唯有气味留存……”

      果然,虽然瓶中空空,但是花香浓郁,甘冽扑鼻,正是摩诃波楼沙花的香气,一嗅之下,周身肺腑舒适异常,宛若正有那车轮大的奇花辉煌盛放。

      “成了……”无穷喜悦,洋溢在莲生的欢呼声中:“成了,是柳枝甘露,是军持净瓶,是摩诃波楼沙花香,我们做成了!”

      一直悬吊着的心,终于落地,李重耳仰天长啸,就地于这高大的松树下打了个空翻。莲生拍手大笑,双臂一张,纵身旋舞,一身襦裙随风绽放,于这浓翠欲滴的丛林里,正如一朵盛开得娇美无匹的摩诃波楼沙花:

      “快,我们回城,去试试灵不灵验!”

      一声唿哨划破天穹,碧玉骢疾奔而至。李重耳牵过缰绳,正待抱莲生上马,却目瞪口呆地见这女孩子手脚并用,矫健地扶鞍踏蹬,娇小身子一纵,已经稳稳跃在马背。

      “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莲生当然不能告诉他,就是上月比武后他亲手教的,只笑着摆了摆手:“快上来,啰嗦什么?”

      墨蓝天穹下,皓洁月光中,碧玉骢纵起四蹄,如一道凌冽电光破开夜雾,穿出繁密丛林,奔上空阔的城南官道。

      午夜寒风扑面而来,冰冷彻骨,李重耳掀起自己的猩红绒毡斗篷,袍襟一卷,将身前的莲生紧紧裹进怀中。

      上次与她共乘,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那个冬夜他与她在杨七娘子的店中偶遇,她热心开导他,将精心炮制的香瓶送给他。那一夜天降大雪,遍地碎琼乱玉,他与她同骑碧玉骢回城,在城南官道遇刺,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不顾性命地出手助他退敌……

      一切都还在他脑海中,每个景象都如一幅画般纤毫毕现。击退刺客后,他也是这样用斗篷裹着她,命她坐在自己身前,当时心神不定,并未多想;而今情愫暗生,一切已然不同,清晰感受到怀中这个温软身体的存在,让他身心火热,热得如同抱着一座炭炉,不,抱着一轮太阳……

      鼻端依稀嗅到香气,纵然在这凛冽寒风中都如此清晰,这不是摩诃波楼沙花香,亦不是她送给他的异香,是什么香气?

      自她颈后滚滚传来,透过厚厚的绒毡斗篷,穿过她乌发绾结的头顶,一阵阵浸入他的心胸……

      “快一点,这里危险。”莲生扭头顾盼,在斗篷缝隙中伸出纤纤葱指,指着两边荒野:“上次就是在这儿遇到刺客,你还记得吗?”

      李重耳没有回答。

      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怀中转动,发丝掠过他的下颌,丝丝缕缕的摩擦,更刺得他全身燥热难耐。

      马身矫健的跃动中,他轻轻低下头,以紧抿的唇,触一下她脑后发鬟。

      极轻极淡的一个吻。

      漆黑深夜掩盖,凛冽寒风席卷,浩浩无垠的天地间,这小小举动,唯有他自己知道。

      明知道城中病患急需解救,心中却不自禁地期盼这四十里官路永远跑不到尽头。然而碧玉骢脚程如电,一转眼便已经依稀望见夜色中的朱雀门,身前的莲生拍起双手,快活地叫嚷起来:

      “冲啊!冲啊!飞天保佑,胜利在望,大功告成!”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评论~~
    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收藏数持续增长,评论里却始终都是第一卷跟过来的几位老朋友啊~~
    为什么新朋友全都静悄悄地围观啊~~
    晋江其它文都不是这个画风啊,为什么~~
    求评论~~
    作者君好在意大家的评论啊,每一条都很重要,不仅是为了积分什么的,更需要大家的意见来完善文文,哪怕随便留两个字也是对作者君的莫大激励呢~~
    求评论~~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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