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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谁是阿爷 ...

  •   榻上的七宝,半醉半醒地挥着手,抗拒李重耳递到面前的瓷瓶。李重耳用力拨开那双手,强行将瓷瓶凑向她的鼻端,却不料七宝一被用强,本能地生出抗拒之力,双手反格,一把便将李重耳的腕子掐在手中。

      “松手,喂!……踹你了啊!”

      事已至此,也别想着什么相敬如宾了,一招“双龙戏珠”,以膝头顶向七宝腰间,却只听风声霍霍,耳边一条腿雷霆万钧地袭来,是那新娘子来了个鲤鱼打挺,手中寸土不让,脚下一记刚猛的反击,踢得李重耳脑海中万千烟花爆竹一齐盛放。

      瓷瓶不知飞去了哪里,整个人摔在乱成一团的锦被中。脸扎在枕上,手臂被牢牢反扭,耳边传来七宝的笑语:

      “叫阿爷。”

      李重耳是真的想哭了,比武百次千次,从没输得这么委屈过。奋力挥动双臂挣扎,只被那铁掌越扭越紧,身下床榻被两人摧残得快散了架,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有规律的巨响,窗外没准儿还有宫人侍从在听墙根儿,不知道会传些什么鬼话出去……

      百次千次都输得,唯有今日输不得!

      竭尽平生之力,飞脚踹向床屏,借反弹之势,终于甩脱背后的压制。不待七宝回神,早如饿虎般猛扑上去,一把勒住她的脖颈,整个人骑在她身上,双腿用力夹紧:

      “叫阿爷!”

      七宝根本没理会他。

      就那么摊手摊脚地躺平在他身下,满脸酒色喷红,双眸半睁半闭,嘴巴仰天大张着,发出雷鸣般的鼾声:“呼……呼……呼……”

      静夜沉沉,暗香蔼蔼,重重锦帐半覆着宽大舒适的床榻,远处花园中的丝竹声、嘻笑声只剩几线微响。确实是一个喜庆的良夜,唯一不喜庆的就是新郎面对着一个烂醉的男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想到的最后法子,大约就是拖这小子去荷池,把他的头按进池水中好好醒醒酒……

      气狠狠地揪住七宝衣领,用力扯他下榻。七宝酣睡之后,身子分外沉重,饶是李重耳膂力过人,连拖了两把,只把他拖得大头朝下栽倒在榻边,两条腿还翘在榻上。窗外月光明亮,照着榻脚那张倒立的脸,熟睡中的面庞如婴儿般纯净无辜,唇角还挂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李重耳喘着粗气,坐在榻边,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怔怔良久。

      这就是他的莲生啊,无论看起来怎样雄健,怎样惫懒,她仍然是他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新娘。

      顽皮,任性,敢作敢为,讲义气爱胡闹,那都是他认识的莲生。是月光下的九婴林里,赤足在溪边起舞的神女,也是陇安城头与他并肩奋战,行走于生死边缘的同袍。洞房不洞房的,何必计较?他与她的相许,岂在于这区区一夜。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心的躁动不安,渐渐平息。

      双臂抄入七宝身下,奋力抬起这山一般沉重的躯体,艰难抱回枕边。为他解开衣襟,脱下衣袖,一层层除了外袍,扯过锦被盖在身上,将那螃蟹般摊开的手脚,一一拢回被中。

      良夜静谧,再无一丝异响。韶王府的卧房里,两个大男人相拥榻上,酣然进入梦乡。

      莲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

      是因为月光刺眼?是因为浓香扑鼻?花园里的喧闹声早已沉寂,月亮已上中天,纵使在这帷帐半掩的室中,也明亮得恍如白昼。

      迷迷糊糊抬手,用力揉揉眼睛。榻上一片狼藉,锦被早被自己踹在一边,身上的温暖,来自那男儿的怀抱。静夜中只听得鼻息沉沉,细细微微拂在头顶,那男儿早已睡熟,一条手臂却紧紧揽着莲生肩头,纵是睡梦中也没有松开。

      脑海中渐渐清醒,想起了昨夜的荒唐事。分明是新婚之夜,然而自己见了沙场同袍,一时忘形,饮了太多的酒。后来的事,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李重耳气恼的脸,记得他一遍遍地大叫“洞房洞房洞房……”

      记得一直到入睡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羞惭,伸手捂住了嘴。月光下小手纤长细嫩,这是莲生的手,不是七宝,睡梦中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渐渐褪了酒意,被浓香熏得恢复了女身。

      视线转向对面那男儿,半明半昧中也依然能看清那熟悉的面容,心头描画过无数遍的轮廓,浓眉长睫,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唇角与下颌……悠长的呼吸吹起鬓边发丝,一缕缕随风拂动,如一双温柔的手,拨动莲生心弦。

      悄悄凑向他,贴近他,在那亲爱的面容上,印下深深一吻。

      是太疲惫,还是太失望?那男儿死心塌地地睡熟,竟然没有醒来。莲生撑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面颊,嘟起口唇吻向那微翘的唇峰,却只觉身上一紧,是睡梦中的李重耳张开手臂,将她重又搂进怀中,还扯过被子盖上,将被角细细掖严。

      傻耳朵。说好的洞房花烛夜呢,真的不要了?

      莲生强忍笑意,扭身滑出他的怀抱,悄然坐直了身体。

      纵使在洞房中,也少不了疯子进江狰狞的偷窥。

      “喂,这是人家的洞房。”小灰已经疲累至极,语声都已经沙哑:

      “新婚之夜,洞房,不会仍然来你的脖子以下那一套吧。就让人家小夫妻共度一个值得回忆的良宵吧。”

      “洞房也不可以,任何时候都不可以!”疯子进江振振有词:“为什么一定要讲洞房的故事,就让他们进了洞房,大门一关,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不可以吗?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注定孤独一生,所以看不得别人的洞房花烛夜?”

      小灰疲惫地撑着额头。“好,不讲了,不洞房不花烛,不恋爱不结婚,爱咋咋地吧。”

      “不行,你还得讲。”疯子进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然字数不够啊。谁让你原先讲了那么多,一共三千五百零四个字,修改后的字数不准变少,你还得再讲九十八个字。”

      “我想打你可以吗?”

      看着疯子进江那阴险的神情,小灰真想动手,可是改来改去,手指已经麻木,连抬起都已经无力。

      “还有三年!”小灰发出了凄厉的狂吼:“和你的五年契约,已经过去了两年,还有最后三年!你这种疯子,谁会继续跟你续约!三年后我要是再续约,我就是疯子灰!字数够了没!”

      “够了。”……

      月光如银,浸透重重帷帐。莲生修长的手指握住自己的衣带……

      昏暗夜色中,骤然闪耀着一片洁白,莹润光晕辉映,宛若一朵初生的白莲,于暗夜里皎然盛开……

      异样的温润与柔滑,终于令李重耳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正是适才在梦中与他亲昵的那张小脸。黑眸湛亮,痴痴凝视着他,唇角笑意深浓,一句低声呼唤,吹向他的耳畔:

      “五郎……”

      两个字,只要两个字,瞬间把他整个人烫醒。铁臂猛然箍紧……

      “还叫呢,五郎要狠狠罚你!”努力克制胸中那团烈火,抬起食指,用力戳动她的鼻尖:“洞房花烛夜,你敢吃醉酒,敢让我叫阿爷……”

      那新娘子吃吃地笑着,红唇粉嫩,牙齿细白,一阵阵香甜呼吸直扑他的面颊。双眼笑得弯成两弯新月,黑眸晶光闪动,莹润如两汪深潭。这景象烧得他遍身火热,实已无法承受,霍然翻过身子……

      “还敢不敢跟我耍威风了?乖乖地叫我阿爷,叫。”

      那娇嫩身躯全然落在他的手中,躲无可躲,口中却仍吃吃地笑个不停。

      “不叫。”

      “叫不叫?”

      “不叫嘛……”

      大军压境,攻城掠地,势不可挡地摧毁她的一切防御。这曾经浴血不屈的勇士,在……

      眼看着疯子进江再次出现,小灰拔光了自己的最后一根头发。

      “这一章改了多少遍了,三十遍?四十遍?到底要改成什么样你才满意?”

      疯子进江泰然自若:“改成我自己的独角戏才能满意。”

      ……承受极致的痛苦也是极致的欢乐,至乐与至痛,原来只是一线之隔。

      “……救命……饶……饶了我吧……”

      哀哀的呻-吟,不成声地迸在唇角,迷离黑眸中盛着满满的泪,映出他清晰的面容。李重耳已经知道这泪水代表的并不是伤痛,是深情与欢乐,是渴望与期求,令他……莲生已经半昏半醒,断续呢喃哀求,伴随着隐约的抽泣:

      “五郎……饶命……阿爷……”

      天明了。

      卧房外的檐廊下,宫人和侍从们都已经探头探脑地窥望了许久。王府庭院深深,纵然立在卧房门外也无法听清里面的对话,然而这一夜实在不同寻常,从宫人们的兴奋眼神中,可以知道她们定然有不小的收获。

      “殿下果真强悍……一整夜耶……”

      “一直在求饶,喊阿爷呢……”

      “真的?嘻嘻嘻……适才夫人要了酒菜,送进去了?”

      “送进去了。大清早的好胃口啊……”

      话音未落,只听卧房内呼呼风声大作,时而有物件落地的啪啪声。宫人和侍从们赶紧伏在门边侧耳倾听,那不是别的,显然是两个男人在交手,拳脚-交加的巨响里,夹杂着一个人的呼救。

      “啊救命!住手!……阿爷!你才是阿爷!我服!……”

      这并不是夫人,分明是韶王殿下的声音啊。

      宫人们先是愕然,之后面面相觑,愣怔片刻,都懵懂地摇了摇头。

      ——————

      霍府花园,幽深静谧。

      一身便装的霍子衿肃立在花园门外,遥望着丛林掩映中只露出一个侧影的父亲。盛夏时节,霍承安依然穿着厚厚的夹袍,白云缕缕随风变幻,映得那张仰起的面孔上一层层捉摸不定的阴影。

      “咦,怎么还在这儿,没去禀告啊?”

      身后传来脆亮的呼唤,是妹妹霍子佩来了。依然是爽利的男装,但梳绾了时下敦煌少女最流行的朝天髻,还插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粉玉兰。边关归来,本来就黝黑的皮肤晒得黑里透亮,晶亮异常的双眸,透着比朝阳还要明丽的光彩。

      “说好了替我回禀阿爷,却杵在这儿装木头。”霍子佩撇着嘴巴:“得,我自己去说。”

      “女儿家的婚事哪有自己去说的?”霍子衿急得拼命摇手:“自然是阿兄替你说。阿爷他正在打坐,不好打扰,待会儿他回转堂中……”

      “进来吧。”

      园中传来霍承安低沉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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