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敦煌·下》的灰

163、生灭来去

　　那熟悉的，健康明朗的男儿清香，又一次将莲生笼罩。

　　久违的温热双唇，久违的，大大的吻。瞬间令她化成一朵云，一团火，一朵飞旋在烈火中的摩诃卢遮那花。

　　他从没吻得这样小心过，轻得如羽毛飞掠，薄雾萦绕，然而……

　　“封。”一旁现身的，正是疯子进江。

　　小灰已经崩溃了：“他俩只是接吻啊！没有涉及到脖子以下！为什么连这也要封，给我个理由？”

　　“我封你还需要理由吗？”疯子进江冷笑一声：“改不改，不改就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灰仰天长啸一声，面前的莲生和重耳，瞬间快进十分钟。

　　……果然是，异常灵敏，前所未有的，极度敏感的舌识。

　　那甘香清甜，如浪如潮，刹那间席卷了莲生。全身顿觉酥软无力，脑海中一片轰鸣，长睫颤动，一串泪珠滑落唇角，微微一线酸涩，转瞬即逝，心头仍是剧痛，却是痛中也带着甘甜。

　　生命中最甘美的味道，人间最美好的味道。她最亲切的味道，最爱的味道。生死劫难，又有什么重要？这一生只要此人，只要此刻！

　　一切都已经忘却，一切都不再顾忌。莲生……疯子进江说：这里也必须改掉，以前脖子以下不准说，现在天灵盖以下全不准说……在这暖融的春风里，火热加倍，震荡加倍。竹榻轻摇，撼动一旁的老树，花瓣漫天飘落，如飞舞的天女，如宛转的乐音。

　　李重耳几乎要怀疑自己也被那花香洗礼了舌识，异样的甘甜与浓香，缠绵他的……在疯子进江强烈逼迫下，再次快进十分钟。

　　“不成，我受不了……”李重耳拼命仰起头，望向头顶被暖帷围起的一方碧空：“我要走了！免得铸成大错……”

　　奋力起身，拔足便要逃离，却被莲生一把拉住。

　　“铸成什么大错？”

　　那双明亮的眼眸，泛着泪光，星光，璀璨日光，深深凝视他的双眼，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掌拽入身前覆盖的丝衾，用力按在疯子进江不允许描述的部位：

　　“是你我有错，还是情爱有错？既然已经决定要与天意交战，便无须再遵从这世间所谓的规范。来日或许无多，我要珍惜每一刻与你共度的时光。”

　　……只觉掌心下呯呯剧跳，一阵阵鼓动他的心潮。长久以来不能宣诸于口的梦想，此刻翻腾脑海，如烈火焚烧身心，令这男儿口唇都已颤抖：

　　“莲生……”

　　莲生已经决然。前路遥遥，无尽险阻，心中却无忧，无虑，亦已无惧。她也愿给他一切，接受他的一切，这一世生死与共，再没人能阻止她与他结缘。

　　“五郎。”

　　一声轻轻的呼唤，自莲生唇间吐出，温柔，羞怯，却又异样坚决。李重耳的最后一道坚持，至此灰飞烟灭，踉跄转身，扑倒榻前。

　　“莲生……”

　　她热烈地吻他，回应他，用最温柔最甜蜜的声音唤他：“五郎。”

　　要怎样爱她！这娇软又坚决，明朗又深邃的女子，放定了一切心思，给予他，迎接他，令他身躯如熔炉，足以将整个天地融化。怎样爱她？回报以坚决，交付以果敢，彼此全心投入的炽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空气中冉冉浮现一朵云彩，两个身影相对打坐，正是一路缠夹不清的疯子进江与小灰。

　　“这一段故事，删掉的内容太多，简单几句话已经没法补足字数，需要你配合我好好地聊个长篇。”疯子进江在面前的几案上燃起一柱香，怡然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来吧，说点什么。我查过了，原文三千二百四十九字，被你狂删一通之后，现在只有不到三千字。在我疯子进江的规则设定下，必须改，还不能往少里改，所以你需要……”

　　“被我狂删一通？”小灰一声尖叫，陡然跳了起来，刹那间眼泛泪光：

　　“是你逼我的，还好意思说我！你知道这段故事费了我多少心血吗？莲生与重耳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结缘，你知道有多少小天使一路陪伴而来，都在期盼着这一刻吗？这没有你想的那么龌蹉，这只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想在一小段故事上花这么多心思，是故事节奏的需要！这么重大的一个情节点，我能一带而过吗？讲故事也有基本法的好吗！怎么讲都不过关，改了又改，锁了又锁！你到底想不想让人好好讲故事，想不想让人讲故事……”

　　“好了，就到这儿吧。”疯子进江全然无动于衷，斜视着渐渐燃尽的香柱：“字数够了。”……

　　这个小东西，坏东西。

　　令他痛彻心肺，令他爱入骨髓，令他跨越天地，令他超越死生。

　　扬鞭跃马，剑指苍穹，那勇士以金枪，以利箭，以他世间无二的万钧强弩，攻向那渴望已久的城池，那是他的故土，他的天下，他一个人的江山！

　　“救命……啊救……”

　　细细的，柔弱的哀告，自莲生唇间迸出，晶莹泪水飞溅，一道道淌入发鬓。

　　她哭了。她竟然会哭。李重耳万没想到，从未看过，他的莲生有如此软弱的样子，这坚忍胜过男儿的猛将，在他的攻击下兵败如山倒，无依无助，楚楚可怜，口中一声声抽泣，口齿不清地苦苦哀求：

　　“救命……五郎，饶了我……”

　　他也从没有对她这样凶横过……在疯子进江一而再再而三的疯狂威逼下，瞬间穿越到一小时后……被攻击被征服，竟有这样的喜悦……疯子进江再次警告：“不准描述这样的喜悦！”于是第三十几次修改……补足字数……

　　春风吹拂，花瓣四散，飘落她的面颊。她迷乱地抖动着颠簸着，竟已不知拂拭。整个世界都这样绚烂，这样欢愉，天花烂漫，仙乐悦耳，她穿行花雨之间，凌空飞翔云端，肩后披帛高高飞扬，伴她直入九霄。三千大千世界，都在她的脚下，无数瑞鸟异兽环绕她的身周。如是之处，如是界分，众生所住，若来若去，若生若灭……

　　“莲生，与我一起。生灭来去，与我在一起。”

　　那男儿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阵阵回响，激荡天地之间……快进……莲生语无伦次地唤他的名字：

　　“五郎……”

　　金鼓震天，烈火熊燃，空前猛烈的攻击掀起，浪潮翻涌，冲开最后的阵地。汗水伴着泪水飘零，浇不尽这腾腾烈焰，欢悦已达极致，狂喜已达极致，那是真正的极乐，真正的永生！

　　半树春花，都被撼落尘埃。

　　暖帷中数丈方圆的天地，铺满艳红花瓣，榻上榻下，一片旖旎的凌乱。

　　正午旭日异常薰暖，纤薄的丝衾也浸透着无尽火热。丝衾下，清晰勾勒……紧紧依偎，久久不动。

　　时光静止，万籁俱寂。唯余沁人心脾的浓香，在整个天地间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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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莲生猛然住了歌声，双颊忍不住地一片飞红。窗前对坐的霍子佩毫未察觉，兴致勃勃地跟着唱下去：

　　“明月照桂林，初花锦绣色。
　　谁能不相思，独在机中织……”

　　“老是乱动，粉都敷不匀了。”莲生笑道，手中粉扑向案上的白瓷小罐轻蘸，又敷了一层香粉：“在敦煌的时候，从没敷过粉么？”

　　“我不喜欢这玩意。”霍子佩摇着头，爽快地一笑：“敷完了像挂霜的羊粪蛋，要多丑有多丑。若不是为了……”

　　一言未毕，吭吭两声，尴尬地转了话题：“姊姊，你说我们收复这霸川就完事了么，不应该乘胜追击，直取夏国国都统万城么？夏军如此大败，主帅被歼，逃脱的残兵不到两千，我们定然可以一举灭了夏国，报仇雪恨。”

　　“夏国犯我疆土，乃是不义之师，我军将它驱出国境，已是全功；倘若长驱直入，占了他国疆土，令他国生灵涂炭，我大凉岂不也成了不义之师。”

　　莲生打开另一个粉花瓷罐，现出丝绵浸润的一团绵胭脂，色作殷红，鲜艳夺目。纤巧五指，以棉片蘸取脂汁，为霍子佩细细敷在面颊：

　　“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杀人占地越多越好。”

　　大战已然全胜，故土终于收复。夏国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再也无法与大凉对抗，东境就此平定，数十年不会有战事之忧。在莲生与李重耳的心里，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此一战余波未消，还有无数难题要面对。监军御使指日便到，不知要带来怎样的旨意，张钧程十分忧心，做足了准备以防那御使对李重耳不利。李重耳居住的侯府四周，遍布军士，将侯府守护得如铁桶一般，然而毕竟御使代天子行事，一旦真的发难，并不能以硬碰硬。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自保，不要搞到白河之变重演。”李重耳明示张钧程：“本王出城之前，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莲生知道，李重耳不惧来日。她与他已经真正交融，身心相照，一切艰险共同面对，再也不惧任何风云。世间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身处奇险，却是踏实如桓，每每四目交投，都是人生至甜至美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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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春林花多媚”来自南北朝民歌《子夜四时歌》。明天继续发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