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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柔然王子 ...

  •   李重耳双手按在墙上,与七宝面面相觑,仔细审视他的面容。

      怎么看都是个雄健男儿,身量只比李重耳略低一点,双眉浓长,眼眸晶亮,下颌方方正正,喉间男儿结粗壮硕大,分明与莲生的容貌全然不同。伸手抚摸那面容轮廓,触手坚实,温热,决无异感,与他记忆中的莲生一样,各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真不是一般的幻术、易容术,必定是妖术。

      要接受眼前这个人就是莲生,实在是要了李重耳的命。或许面对莲生会好一点,但一个没有龙阳之癖的男儿,面对着此刻这张如假包换的男儿面孔,心里真是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也罢。谁让他与他生死情义,已经难解难分?

      谁让他与莲生情根深种,情愿不顾忌她的原形。

      且试着接受他的一切,包括眼前这个男身。

      “真的……好难啊。”

      李重耳的手指,沿着七宝的面庞摸下去,眉眼皱成一团,口中不自禁地喃喃出声。

      莲生脸上一麻,瞬间魂飞魄散。诚然这男儿正是自己心上人,早已习惯他的深情他的亲昵,习惯肌肤相接甚至拥抱亲吻,然而此时男身相对,他却目光烁烁,一脸谜一般的深情,手势更是不怀好意,自她的面颊一直摸到下颌,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走开走开,怎么一言不合便动手动脚。谁要你对我好一点,关你我什么事了?”

      李重耳叹息一声,一只手仍牢牢撑在墙上,微微俯身向她,鼻尖对着鼻尖,双眼对着双眼,唇对着唇。

      “别躲闪,我明白你的心意。”

      时空完全错乱了。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搞不清到底是男身还是女身,眼中只剩这张诡秘地微笑着的脸,相距咫尺,呼吸相闻。莲生脑海中嗡嗡作响,要愣怔片刻才确认自己真的是七宝,不是莲生,李重耳不知发了什么癫,在笨拙地调戏一个男人。

      “躲闪你个鬼啊!”莲生嚎叫一声,双手扳住李重耳肩头,将他一个跟头掀翻在地。

      翻天覆地的打斗声和呼喝声,响彻卧房内外,廊下环侍的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偶而传出几句闷声求饶,听起来十分熟悉,然而这语声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发自殿下,一定是张七宝,必然是张七宝。

      “放手,放手!阿爷,阿爷……”

      “霍都尉呢?”家令裘好古急切呼唤:“快传霍都尉来,只有他闯进去殿下才不会怪罪!”

      没人知道霍都尉在哪里。廊外众多宫人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决定默默侍立,任凭室中一阵阵地鬼哭狼嚎。

      ——————

      浩浩驼队,行走在苍茫无边的草原上。

      铁蹄踏上结了薄冰的枯草,一片片细声碎裂,断裂的草尖或碾入冻土,或飞散风中,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柔然王子郁久闾伊斥亲自率队,送公主郁久闾乙真出嫁。送亲的使者与仆役五千人,押运着作为嫁妆的五百箱珠宝衣物、皮草绢帛,三千匹良马,三万头驼羊,自柔然国都向大凉国都进发,已经走了近一个月。

      王子伊斥没有乘车乘辇,而是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的玄黑战马,缓驰于队伍前列。

      草原男儿,风貌自与中原不同。身形魁梧,面容方正,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玄黑皮裘,腿上长靴闪亮,腰间挎着一把镶金嵌玉的柔然长刀。

      相比中原人,他的肤色微显黑黄,却也不失英俊,两道浓眉斜飞,络腮美髯微卷,双眸时常半眯,看不清眼中神情。

      身后不远处,盛大的仪仗队伍中列,是公主郁久闾乙真所乘的辂车。尖顶,毡帘,遍饰金珠玛瑙。车中似有隐隐啜泣声,但是重帘遮蔽之下,什么都瞧不见,四周仆从环侍,将所有人都隔在数丈之外。

      “柔然公主,柔然公主!要嫁给我们皇子殿下了。”一路所遇的凉国子民,纷纷好奇围观:“听说是个美女,连汉家女子也自愧不如呢。”

      “怎么会呢,瞧那柔然王子如此黝黑。”

      “听说不是一母同胞。”

      “你倒又知道了。有本事去掀开车帘,给大家饱个眼福!”

      “啧啧,真是不想活了!”……

      炽烈冬阳下,伊斥的眼帘微微睁开,双目如电,向周围扫视一番。

      凉国子民,果然是关心国事,事关皇室婚嫁,更是引起百姓饶有兴致的打探。他们的所知,大致没错,王子伊斥与公主乙真,并非一母同胞。

      社伦可汗有一位王后,柔然称为可敦,肤白貌美,是乙真之母;伊斥则是可汗侧妃所生。可敦无子,伊斥身为长子,又极具才干,素来被可汗器重,眼下可汗年纪已老,常年病卧不起,伊斥更是权倾王庭,柔然军国大事,早已尽在他一人手中。

      此次千里送嫁,伊斥亲自前来,国相希利垔也同行,这等阵仗,非同小可,凉国也是隆重其事,鸿胪寺正卿方卓远率领浩大迎亲队伍,自两国边境一路送往敦煌。沿途招待周到,下榻的馆邸也是异常舒适。

      旭日东升西落,四野暮色深沉。此地已经临近敦煌郡,队伍下榻在全城最大的官驿,整座馆邸都被征用,深夜里静穆得异乎寻常,唯有檐下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凉国这茶水,闻起来刺鼻,饮来却寡淡得如井水一般。”

      伊斥将手中茶碗放回案上,蹙着眉头咂咂嘴唇:“苦味又这样重,比起我柔然酪茶,味道差得多了。”

      “呵呵。”昏黄烛光里,坐在对面的国相希利垔笑了一声:

      “各有风味。这是荆巴名茶,名唤天府春,南方蜀地传来的制法,专采老叶,制成茶饼,以米膏出之,饮用时先烤熟,再捣碎,沸水浇烫,再伴入葱姜,我柔然人自然觉得怪异,但天下皆以为上品,尤其文人雅士趋之若鹜。中原风物,自有它非凡之处。”

      “国相真是熟知中原水土。”

      伊斥亲自舀了一匙茶末,置入茶碗之中,以小铜壶沸水烫罢,递于希利垔。这种活计本应有专人服侍,但是伊斥与希利垔深夜密谈,自然不欲令外人知晓。

      “此次一路南行,国相所见如何?”

      希利垔放下手中拐杖,双手接过茶碗,俯首致谢。

      他身为臣子,照礼不应坐受王子奉茶,但他年纪已逾六旬,须发皓白,乃是护国老臣,素来极受敬重,身上那件玄领花褐裘,还是伊斥的曾祖父亲赐,伊斥对他,一向是礼让三分。

      “凉国北境各城,城防并不严谨,在我柔然军人看来,可以说是极为松懈。但是这些不重要,最大的阻碍还是在于两国交界处的长城。”

      “没错。”伊斥轻轻捋着唇下卷髯,低叹一声:

      “中原建筑城墙之术,真是我国望尘莫及。这段城墙建了也有百余年,至今仍是城高墙厚,坚实无比,其中又有各种攻防兼具的机关。纵有百万大军进攻,到了城下,也是枉然。”

      “是啊。这次从城中经过,仔细查勘,仍然想不出破解之道。大军过不了长城,那么长城以南,城防再差,于我军而言,毫无意义。”

      两人都不再出声,各自心事重重,只凝视着烛火投射在墙上的影子。

      房中一片死寂,只余烛火燃烧的轻微剥剥声响。然而院外传来隐约人声,越来越大,尖锐而断续,似吵闹,似哭叫。

      伊斥神情烦躁,渐渐锁起了眉头。忽听门环叩响,锦帘一掀,柔然侍卫长阿瓦尔进来躬身施礼,一脸惶然:

      “殿下,国相,公主啼哭不止,说要马上回家,命我等连夜整装,明日天明出发返程。”

      “闹了一路了!不要理她。马上就到敦煌了,还怕她飞上天去。”

      “她……她哭得很厉害,说不想活了,若不从她,就……就挥刀自尽。”

      “哪儿来的刀?去夺下来。命丑丑儿她们看住了,门窗锁紧,随她哭去。”伊斥将手一挥,意态果决:“退下,这种事不必再来禀报。”

      室中重新恢复了静寂。伊斥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神情中余怒未消,腮帮咬紧,烛光下整张面庞上阴影幢幢:

      “不懂事的丫头,丝毫不以大局为念。你我为了国家大事,不惜远途劳顿,亲自来这凉国送亲,她一路只管哭闹。都是可敦惯的,可汗也过于宠爱!”

      希利垔神色不动,只缓缓品茶:“只要她肯顺利完婚,其它事且慢慢调-教。丑丑儿与阿瓦尔都是精挑细选的能干人,不会误事。”

      “若真的坚决不肯完婚,又如何处置?”

      希利垔淡淡笑了一下。“一个女子,要她服从,又有何难。只看你做兄长的,下不下得了手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西凉国十分小而且存国短暂,与柔然并没有交往,一切都是虚构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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