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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云珠问情 ...

  •   康王府,淑芳殿中侧妃金坤丽刚用罢膳,侍女们正忙着往下撤席,旁边楚王妃金雨兰看着金灿灿的杯碗盘碟,笑道:“妹妹这儿可真是无金不上席呀。”
      金坤丽冷笑了笑,道:“那有什么,终究人家才是正主儿。”说着,她朝蔚雪湖畔琚雪斋的方向努了努嘴儿。
      “嗨,提她做什么,不就是生了三个儿子嘛,哪个留下了?”
      “有总比没有强,虽说两个死在战场上,一个病死了,可康王到底把她当成掌中宝。这些年了,进这府里的多少女人呀?谁也替不了她。”金坤丽叹了口气,她知道没人能撼得动柯氏在贝隆嘉心中的地位。自己使尽手段,费尽心机,虽说是王府中最受宠的侧妃,但和正室相比依旧是天地之别。
      金雨兰见殿内无人,笑道:“那个不就是在熬日子嘛,她一走,不就给妹妹腾出位置了吗?”
      金坤丽闻言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又忙掩住了,她怕笑容让自己长皱纹,道:“说是这么说,谁知她能熬到什么时候?康王临走前对那几个御医挨个嘱咐,用心得很。”
      金雨兰笑道:“毕竟原配夫妻一场嘛,你能不让人家尽尽心?”
      “哼,我敢不让吗?我算什么?”
      “嗨,妹妹,这阖府上下哪个不知,论宠幸,她们加一块儿也不如你呀。”
      金坤丽闻言神色得意。
      “嗨,哪像姐姐我,就是个苦命人。楚王如今被囚在狱中生不如死,我这日子真没法儿过。”说着,金雨兰一边用绢帕擦泪,一边偷看着金坤丽的脸色。
      金坤丽冷笑道:“丢了三关,换别人九族都诛过了。要不是你那位太妃婆婆能闹腾,他连大牢也别想进吧?”
      “嗨,妹妹,现在说这话还有用吗?当初楚王去敌铜唐王穆彦旻,那是现抓去顶包的。要兵没兵,要粮没粮。只丢了三关,还论上罪了。”
      金坤丽对堂姐的奇谈怪论吃了一惊,道:“三关?还想丢几关呀?康王在陶兰打仗,打得一佛转世,二佛升天的,也就换回来点银子,还不够补朝廷历年拉下的赤字亏空。他一听三关丢了,恨不能割下身上的肉补回来。”金坤丽一提到丈夫辛苦,也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妹妹,什么也别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着金雨兰朝门外窗前看了看,低声道,“妹妹,还得请你跟伯父说说,搭救牧野星歌出来。姐姐我也不会让你白帮,银子自不必说,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此外,我还能让妹妹早日如愿。”金坤丽一愣,金雨兰拿出一个红色锦匣,一打开,里面放着八棵上好的老山参。
      金坤丽诧异,道:“有毒?”
      金雨兰摇了摇头,邪笑道:“绝对的好东西,补,大补。”金坤丽会意了。
      金雨兰起身告辞:“妹妹,两件事儿还是在康王回来前一块儿办吧,省得夜长梦多。你看看黛云珠,本来稳稳当当的晋王妃就当上了,突然出来个什么陶兰公主,煮熟的鸭子飞了。硬是让柯木东那二傻子捡了便宜,我估计她这会儿死的心都有了,哈哈。”
      辽峰口,一身嫁衣的黛云珠见到了正在养病的阿斯哈敏。她生得花容月貌,圆润的鹅蛋脸儿带了两个大大的酒窝,让人一看就是那么温柔甜美,弯弯的柳叶眉,含情的杏眼儿,红红的双唇略厚了些,却饱满如珠,配上一身红色的嫁衣和金制的凤冠,高贵大气,国色天香。
      “那位陶兰公主还没接回来?”黛云珠冷冷地问道。
      阿斯哈敏摇了摇头,他不敢直视黛云珠。
      “我真想看看,那是个怎样的妙人儿,能让你阿斯哈敏停妻再娶,不怕被陶兰王、铜唐王杀了,一背几千里。”没见到璟平,黛云珠有点失望。
      “姐姐,柯木东配不上你,你留下来吧。他敢来找,我杀了他。”阿斯哈敏心中有愧,无地自容。
      “我留下来?王后现在被禁足,每日以泪洗面。福灵娜一个小姑娘在后宫恓恓惶惶哭着要母后。这些对你来说都无所谓?养了你十多年的王后比不得你没见过面的姨母?我这名义上的表姐跟你的嫡亲表妹更是没法比是不是?”黛云珠哭问,她伤心绝望。
      阿斯哈敏一听说王后和妹妹在家为自己受罪,真是受不了,道:“姐姐,我这就回达歌城,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有什么事儿,我跟父王说去。”
      “说什么?说你不娶陶兰公主吗?”黛云珠殷切地望着阿斯哈敏。
      “……”阿斯哈敏一时无语。
      黛云珠见他一提璟平就语塞,泪珠不由潸然,是恨、是妒还是爱呀?她自己也说不清,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姐姐。”阿斯哈敏见她要走,这一去也许永不相见,年少相伴的情景涌上心头,不由泪流满面,一把抱住黛云珠哭道:“姐姐,我错了,你别走。”
      黛云珠紧紧偎在阿斯哈敏怀中,为了这个男人空等了多少年。他任性,他骄傲,他不可一世,自己原谅他所有的错。原想佳期已定,这辈子有了依靠,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没想到自己用心用命去爱一个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守寡的小女人。她痛哭失声,用力捶打着阿斯哈敏。
      阿斯哈敏抱起黛云珠放置榻上,疯了一样吻着她。黛云珠先是想推开他,只是她根本拒绝不了这个男人,不由闭上双眸。阿斯哈敏原也不想有什么顾忌了,但一眼看到枕旁一个紫色的绣囊,心都哆嗦。黛云珠见他神情有异,也看到了那个绣囊,她伸手拿过打开,精致的绣囊中是一挽乌黑如丝的秀发。
      黛云珠坐起,道:“有这么美的头发,她长得是不是很美?很像先王后?”
      阿斯哈敏摇摇头,说来也怪,姨母和母亲长得太像了,但璟平真不像,骨子里都不像。
      黛云珠故意揶揄,道:“我当陶兰公主天仙般人物,没想到也学人家留头发、指甲什么的,可真没意思。”说着,她随手一扔那绣囊。
      阿斯哈敏的瞳仁猛地一跳,忙去接。
      黛云珠见他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在乎,不由一阵心寒。她捋捋秀发,起身而去。她走出门来,立等着阿斯哈敏来追她,把她抱回达歌,抱入洞房。
      阿斯哈敏没有再追,不是不喜欢,只是从未爱过。阿斯哈敏很爱生母,因她是陶兰人,一直也想娶个陶兰姑娘。可王后早就选定黛云珠,不许别的姑娘接近他,只是给他指了几个不起眼的侍妾在身边伺候。前几年就催着他迎娶黛云珠为王妃,可他一直没表态。黛云珠挺好,对他更是好得没话说,无微不至地关怀体贴。有一次,他肠胃不好生病卧床,黛云珠在家把药熬好送进宫,怕药凉了放在袖中暖着,手臂上还烫起了泡。阿斯哈敏很感动,真的很感动。出征前王后专门把他拉到承乾殿又提婚事,见黛云珠坐在那里,双眼是泪含情脉脉望着他,就是铁石心肠也没办法拒绝,便答应了。
      到了陶兰,他也万没想到能遇上璟平,第一眼看见她,当时自己中毒倒在泥水路边,看她从七香车上下来,只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妻原来在这儿。仿佛一个人跋涉了很久很久,遇上了,就是她,坚信不疑,合欢树为证。至于千里同行,拉着她的手看山看河,壮阔山河从就没那么好看过。更不要说情生意动时,跟她在山巅、墩台、溪旁、幽谷、草滩、树下、花丛……幕天席地,身心相许,今生也从未如此欢心自在过。
      夜深,辽峰口小院中,明月照入室内一片清冷,夜风吹动轻薄的帷帐。阿斯哈敏辗转难眠,握着绣囊,吻了吻璟平的秀发,心想:“你居然敢跟我剪发断情?是不是巴着我死了,你再当回寡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句话不说就走。”转念想起王后、黛云珠唆使行真来撵人,他腾地从榻上起身,胸口憋闷得难受,心道:“拿养育之恩当筹码,跟我讨租要债。我有什么错?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就该按自己的想法活!”他转身望着陶兰方向又恨又愁,去接她吧,越沛二话不说,见了就射箭,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跟年画儿似的。“璟平儿,璟平儿,有本事儿你就别回来,你这辈子都别回来。”
      栖云草堂中,贝隆嘉也夜深难寐,他挂念着柯映雪的病情,来的时候她就下不了床了。临别时看她,她只眼中流泪,什么也没说。嗨,远嫁千里,达歌城哪儿还有她的亲人?儿子们一个个故去,她怎么承受得了?这回来陶兰要找一下名医。对!那个小妖精应该清楚吧?她那儿会不会有什么好药?贝隆嘉翻过身又想宝藏的事,这几天他们已将方位定了下来,应是个前朝帝王陵,规模颇大,说墓口有什么龙池三月。龙池在哪儿?三个月亮又是怎么回事?
      龙姑庙所在的狼崖,后山是一大片慢坡,荒草萋萋,远处还有人放牛羊。贝隆嘉带人拿着工具,跟着钦天监的两人,傍晚前来踏看,准备晚上动手。忽看到四五个人在附近或坐或站像是在等什么。殷骜见这些人,虽穿着平民的衣服,但绝不是一般人。
      桑昆不明白众人为什么不走,简直觉得那几个人都不值自己一划拉,乐道:“一头猪、一个猴子。”
      殷骜眼前一亮,对贝隆嘉笑道:“公主八成也在附近。听说陶兰王才从铜唐王那儿把她的人赎回来。末将听晋王说过一头猪是专给公主做饭的,一个猴子是专陪公主玩的。”哈术行真闻言撇了撇嘴,陶兰王养活个闺女可真下本钱。
      贝隆嘉看不远处便是祖父留下的铭功碑,而碑旁有人,真是冤家路窄。你不是说碑后还刻着什么《巡猎赋》吗?下面种黍吗?派人查了,根本没这回事儿,她爷爷也没写过什么赋,她现编的,把多罗元衡堵得没话说。贝隆嘉越想越来气,今儿非给她垫碑底下不可。桑昆带人偷偷摸过去,把福全儿几个给控制住了。福全儿都疯了,在铜唐,穆彦旻扣押自己,那是没办法,谁知道在陶兰自己的地盘会发生同样的事儿。
      夕阳岛外,秋风原上,潦水荒潭,烟树二三。璟平一身白夹衣坐在草上,靠着碑下的石龟正喝酒。风一程、雨一程,也没把阿斯哈敏从她的心头吹走,喝点儿酒吧。她已打定主意随花城姑姑清修,闲了云游天下去。也许多年后,阿斯哈敏巡游时,自己在人群中还能再看见他。“嗨,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她叹息着,一手拿酒壶,一手扶着石龟想站起来,可眼前的情景,把她吓得腿一软:贝隆嘉正站在石龟的后面冷冷地看着她,旁边她认识的还有哈术行真、殷骜,其他七八个人都是生面孔。
      众人对这位天下闻名的公主也好奇,也有第一次见到她的。看她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男子装扮,清贵秀拔,满脸书卷气,头发被风吹乱,因喝了不少酒醉眼迷离,倒像一个失意落魄的书生。
      殷骜走到她近前行礼,道:“公主,跟末将回去吧,晋王等您都等着急了。”
      “哼,他着什么急?回达歌,完他的婚就是了。”璟平感到心口一阵刺痛,有些伤看不见伤口,却在滴血。
      “黛云珠公主已到乌潜和亲了,您还是回去吧。”
      “什么?”璟平闻言一愣。喝酒喝得太多,她的脑子转不过来。摆了摆手,道:“骗子,骗子。”说着,她踉踉跄跄要走,又转头对贝隆嘉道:“你们赶紧离境,我不喜欢金雕人,更不喜欢金雕。”
      贝隆嘉一把将她拎到龟背上,拍着石碑问道:“《巡猎赋》呢?种的黍呢?”璟平看了看碑,又看了看荒草,不可思议的现世报发生了。原本父亲嘱咐她把赋写下来好派人来刻,可她急着去铜唐就把这事儿忘完了。
      她拍了拍碑,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此时,她真的很窘迫,因为什么都想不清楚。
      贝隆嘉冷冷地道:“来人,把她垫石龟下面。”
      几个侍卫去拉她,璟平急了,道:“凭什么呀?”
      “你就是个骗子,活该报应。”贝隆嘉道。
      “我是骗子?”璟平拍着自己问道,“那你是什么?我遇上你可是小巫见大巫了,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公主你少说两句。”殷骜忙拦着。
      璟平此时哪里能控制住自己,她心里烦透了,一把将手里的酒壶摔得粉碎,众人真被那浓郁的酒香熏倒了,也不知是什么琼浆玉液。璟平指着贝隆嘉道:“你今儿还苦大仇深地来找我问罪,我还以为是我带兵跑金雕欺负你了。”
      她转身急躁地拍了拍石碑,道:“你爷爷立下这块碑三十多年了,我都没问他要银子,谁许他在陶兰立碑了?交钱了吗?撂下一块碑,这儿就是你们家的了?你怎么不在牧羊城撂一块呀?你也撂一块啊,哈哈,也别写什么开疆拓土,那多费事儿,你就写全是我家,哈哈,笑死我……”
      殷骜没等她发完酒疯,忙把她从石龟上架了下来,躲出好几丈远。他怕贝隆嘉一把将她摔死。哈术行真觉得山上秋风真凉快,地上有两个空壶和一个碎壶,龟背上还有两壶,他拧开一壶,咕咚咕咚喝了,人有时真别活得太清醒。自己的爷爷入土多年了,老人家要听见孙媳妇问他要占地银子,不得从坟里蹦出来?而且,他知道武烈王是贝隆嘉最尊重的人。“大哥,喝酒,这真是流霞醉。至少有百十年了。”哈术行真把另一壶递给贝隆嘉。贝隆嘉将灿若流霞的酒液倒入口中,手都在哆嗦,竹竿似的妖精,居然敢嘲笑自己,一巴掌就给她拍没了。
      俩人正喝酒,听见不远处:
      “公主,你要去哪儿?”
      “我云游天下去,天下那么大,除了金雕、铜唐、乌潜,肯定还有很多地方,肯定比这儿好。”
      “嗤,”哈术行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云游天下?给你插个鸡翅膀,你还上天呢。”说着,他起身拿过马鞭。
      钦天监的两个主事忙拦着,道:“三爷,公主醉了,您这又何必呢?”
      “嗨,就看在晋王的面上,三爷算了。”
      哈术行真一把将二人推开,道:“爷记得民间有句话,兄弟打嫂,打完拉倒。今儿我非得教训教训那个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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