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情缘》Eunice木夕

37、彩儿

　　书房里东乡和小曹叡正挤着脑袋趴在案上，原来是曹植在教他们写字。曹植见曹丕来了，立刻咧嘴笑道：“二哥！你看叡儿小小年纪字却写的有模有样，多像你小时候啊！”
　　曹丕颇有点得意的神色：“羡慕你自己生一个啊！”
　　林洛拉了拉曹丕的衣角，心想他难道不知道曹植夫人刚逝世吗？
　　曹植见曹丕背后的林洛，又想到刚去的崔氏，心里不觉惆怅起来，怏怏道：“我哪有二哥你那样的福气。”
　　“我听说母亲把最得她心的翠芸赐给你了？”
　　“母亲执意如此，我……”曹植不经意地看向林洛，却见林洛全心都在小曹叡和东乡身上。
　　曹丕打断踟蹰的曹植：“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曹家开枝散叶了。”
　　曹植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手不自觉得摸到腰间的吊坠，心里像是被大雨冲洗过一样的，是怅然若失的愁绪也是惶惶不安的心绪。
　　曹丕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岔开话题：“过些日子我要去蜀地了。”
　　“我已听父亲说过。只是此去必然凶险，你真的要去吗？”听了他们的对话，林洛这才知道曹丕要去蜀地，可是历史上并没有这样的记载啊！又听曹丕说到：“如今的朝堂你也知道，虽然父亲大权在握，但是总有一些顽固的汉臣，献帝又缺主见，总是被他们牵着走。我在，父亲难免掣肘，虽然父亲对我有些误会，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借用那些汉臣的势力。”
　　曹植道：“我知道。大哥你放心去吧！家里一切有我。”
　　曹丕说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自己都分不清，但听到他那句“家里一切有我”还是颇多触动，拍着曹植的肩道：“那我把后背交给你了。”
　　曹植坚定道：“放心！”
　　几日后，曹丕秘密离开邺城。林洛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看头顶上一片方形天空，或许，这一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和曹丕一起去蜀地去东吴，去看看毕尽卧龙一生精力的蜀地，去看“风掠枯荷飒有声”的江南，去看看这时的姑苏城……可是她已不是年轻时候的她，她不能再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了。
　　“夫人，我泡了些清茶，想和你讨教讨教泡茶的手艺。”
　　林洛不觉静香竟然来了，回府的这些日子除了芝若也就静香陪她聊得多点，那个张璇简直不敢见她，遇上了都绕着走。
　　“讨教谈不上，互相分享倒是可以。”
　　林洛品了品静香的花茶，有菊花的清香和甘草的清甜，静香是懂药理的，以草药入茶分量搭配不错，只是火候过了些。
　　林洛放下茶盏：“你这茶是温水加热的吧？”
　　“是，水烧到温热后放入茶叶和花草，再加热至沸腾。”
　　“其实即便是加了草药的花茶也不用煮的，泡茶不似煎药。煎药要熬出药性，泡茶却只须泡出清香。”林洛觉得如果自己哪天真的退出历史的舞台，有静香照顾曹丕也挺好的，便把泡茶的方法和盘托出，“我泡茶通常用紫砂壶，先用温水把茶和花泡3分钟。”
　　“3分钟？”
　　忘了这时代没有这么精确的时间单位，林洛解释到：“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静香点点头，林洛又继续道：“茶和花大约舒展开把水倒掉，去掉花茶里残留的灰尘，再灌入热水。这是最简易的沏茶方式了。”
　　“我倒没想过要用温水先去尘，难怪夫君总是说你泡的茶清新，原来是去过灰尘的。”
　　“子桓当真经常提起我泡的茶？”
　　“从我入府时起夫君就常说我泡的茶要是有她的半点味道就好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她就是你。前些日子夫君去翠竹轩还惦念你泡的茶呢。”
　　林洛此刻是真觉得得妻如静香，足矣！为人真诚、待人亲善、不躁不傲，娴静、人淡如菊。这样的话明显是劝她与曹丕和好，她就不怕她与曹丕和好了曹丕会冷落她吗？她当然是怕的，只是她更希望曹丕开心，更希望这个家能和和睦睦的。同她一比较，林洛觉得自己自私任性又乖张。想到不可期许的未来，林洛觉得静香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静香，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能帮我照顾乡儿叡儿吗？”
　　“夫人又要离开？”
　　“不，不是。人有福祸旦夕……”
　　静香急了：“你快别这么说！”
　　“也罢，不为难你了。”
　　“我，我不是不愿意，如果真的有需要，乡儿叡儿我会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真的？！”林洛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静香点点头。
　　曹丕一去就是半年，待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年开春时节，建安十七年的春天仿佛来得特别晚，小草才露出尖尖的嫩芽，远远望去一片鹅黄色，草芽下尽是梅花枯落的尘泥。
　　不远处一群儒生渐行渐近，林洛和静香退避到林深处。隐约听闻其中一人愤愤道：“若不是这司马懿，去年就把他扳倒了！”
　　“正礼，慎言！”
　　“子建，是你太过优柔了！他孤身在外，如若你早些同意我的做法，他还能回到邺城？还能向丞相邀功？”
　　一旁的杨修也遗憾地说：“曹丕此行非但没有损失毫毛，却收获了吴蜀两地近三年的收入往来，不费吹灰之力获取这么重要的敌情！我看丞相对他也另眼相待了。”
　　又一人问到：“那令狐煦为何会答应交出这么重要的情报？”
　　正此时，乡儿忽然哇呜哭了，原来是她和叡儿又闹矛盾了。光明正大的偷听被发现，林洛索性施施然去两个孩子的身边。
　　丁仪看看王修，王修又看看曹植，曹植凝眉沉声道：“让你们慎言的！”说罢自己提步向林洛走去，“嫂子怎么会在这儿？”
　　“嗯，天气不错，带孩子们出来踏踏青。”
　　静香抱着小曹礼应和道：“是，前些日子也来了，没想到今日过来梅花已经谢了。”
　　“有些事……我不会做，夫人们也没必要多言语，一家人和睦最重要，是不是？”他这话的意思她们自然明了，如果不答应，曹植没动作他的那些党羽恐怕也是不会放过她们的。林洛忙应到：“我相信你！你也要信守承诺，不该做的不要做，一家人和睦最重要！”
　　“自然。”
　　“子桓既然回来了，我们还是回府迎接他吧。”
　　静香见他们二人已经达成共识，自然不会多言，低眉道：“喏。”
　　林洛和静香赶回来时曹丕已经到了，静香听说曹丕在芙蓉居等候立刻明了，垂目道：“夫人快去吧。”
　　“你不去见见他？”
　　“不急在一时。”
　　林洛思念心切，不再多言，将叡儿乡儿交由青浦照看便匆匆回芙蓉居。
　　芙蓉居里曹丕已经等候多时，张璇见林洛来了，立刻退到一边。曹丕挥手道：“你下去吧，过些时候便去看你。”
　　张璇应喏。林洛走上前来，看清他眉目间的愁郁，问到：“不顺利吗？”
　　“顺利，很顺利。”
　　“令狐煦真的是杀害冲弟的凶手？”
　　曹丕点点头。
　　“那父亲怎么会放过他？你为何没有把他缉拿归案？”
　　“令狐煦用吴蜀两地三年的国情以及未来十年令羽山庄收入的三成为交换，父亲不得不权衡利弊。”
　　“三年的机密情报到手了，可是怎么保证他一定会交出未来十年三成的收入？”
　　“他把自己的儿子作为质子送到邺城了！”说到这里，曹丕终于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泪，“父亲为了曹家的未来，放弃了杀子血仇！令狐煦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把儿子送入虎口……”他抱住林洛，“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也成为父亲的弃子？父亲那么喜欢冲弟，他的仇也可以不报，我是他可有可无的一个儿子……”
　　林洛打断他：“不会的，不会的。你会走到最后的，没有人能阻挠你走向那个位置，你会是这条路上的最后一个人。”
　　她见过铁骨铮铮的曹丕也见过最无助的曹丕，能在他无助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林洛三生有幸。曹丕的心情渐渐平复，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刺绣：“早年你就想去东吴，是为了看那里的刺绣吧？这是吴地最好的绣娘绣的吴地山水。”
　　林洛同他一起展开来看，果真见到了林木青秀的山岳还有碧空澄净的大江。
　　“真美！”
　　“还有几个绣品，我让人等会儿送来。”
　　林洛已经神往江南水岸，那碧波万倾的湖水，无穷的碧叶，暗香浮动的荷花……曹丕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终究拉着她的手说：“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
　　“这次去蜀地……我带回来一个女人。”曹丕见她微皱眉头，忙道，“你若不喜欢，我打发了便是，要不然送与公干，季重也行，仲达——仲达算了，此女聪慧，仲达也多智谋，他俩凑一块，日后怕是连我也斗不过了。”
　　“既然如此聪慧，你又这般欣赏她，那就留下吧。”
　　“当真？”
　　“左右不过是多个人吃饭？”
　　曹丕听了，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彩儿是留下了，宓儿也是真的不再在意他了。“好，明日我带她来见你。”说罢便拖着脚步离开房间。
　　林洛翻来覆去一宿，第二日果真见到了那个姑娘。一身苗族女孩儿特有的服装，眉眼灵动，见到林洛便学着汉人的样子福着身子道：“姐姐好，依兰彩儿拜见您。”
　　林洛收回逡巡的目光：“起来吧。人好看，你这身衣服也挺好看的，难怪子桓不远千里把你带回来呢。”
　　依兰彩儿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惊慌失措道：“本该入乡随俗的，只是今天来得急，没改换汉人的衣服。我我……我以后绝不敢了！”
　　曹丕见她这样，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宓儿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我并没有说你这衣服不对呀？”怎么好像搞得她欺负了她一样？“你这身衣服很好看。你的汉语说的不错啊！”
　　这次曹丕代她答到：“彩儿小时候在中原长大，十几岁才回苗疆。这次在蜀地遇险多亏她救了我，后来能抓住令狐煦的把柄，也少不了彩儿的智谋。”
　　林洛本就不太喜欢这女子，她身上似乎有种让她觉得危险的气息，如今曹丕这般夸她，林洛心里更加不舒服。便道：“苗族的衣服是好看，但总怕引起父亲的不满。冲弟的事父亲虽然不和令狐煦计较，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林洛话未说完，那姑娘赶紧抢道：“我今后再也不穿苗服了。”
　　林洛正要说些什么，便见曹丕拉她的手紧了紧，眼下这副情形倒好似她是个恶毒的正室，压制丈夫还管教小妾。她心里溢出许多苦意，不耐烦道：“我累了，彩儿的事随你安排。”
　　曹丕见她像是有些醋意，心里多了点欢喜，开心地拉着彩儿去暮云阁。张璇见曹丕终于来见她，却又拉着另一个女子，有些闷闷不乐地奉茶。
　　曹丕交代道：“璇儿，暮云阁西阁不是还空着吗？你让人收拾收拾，以后彩儿就住那边了。”
　　张璇撒娇道：“夫君回来见过总共不过两面，这才见面，就带了一位漂亮可人的妹妹来——虽然我比你看起来小点，但总归是先入府，你不介意我叫你妹妹吧？”
　　彩儿一派天真烂漫道：“当然不介意啊！”
　　芙蓉居里青浦苦口婆心道：“我的姑奶奶，你真该筹划筹划了。年轻一辈的一拨又一拨进来，你这正室该拿出正室该有的气势，否则那些小的会欺负到头上来的。”
　　“唉！我一把年纪了，还与些小辈计较，这么些年白活了么？”
　　曹丕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不觉莞尔，笑着走进去道：“我倒宁愿你白活了。”
　　青浦自觉地退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关上。曹丕搂着她道：“我倒希望你多计较些，好让我知道你还在意着我。”
　　“那你可还在意我？”
　　“如果不是在意，我会问你的意见么？你看我刚送走彩儿这不是又来安慰你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林洛没由来的心烦意闷，她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她，他也不是那个“此生此心只为她一人跳动的曹丕”，过去的一切覆水难收，究其缘由过错还在她自己。是她一手毁了唾手可得的幸福，如今两个人相处鲜有两情相悦的甜蜜，更多的是虚与委蛇的刺探。她不知道她在曹丕心里还有多少分量，曹丕也不再倾心相待。或许，这就是帝王将相之家的夫妻生活！
　　25岁在现代正是女人的花季年龄，而在这个时代，却可以称得上美人迟暮。送走曹丕，林洛望着镜中毫无生气的面孔，拿出了纸笔……

---

作者有话要说：　　囤货归来！攒着攒着，不知不觉攒到了结局。虽然故事已经编写完，本该有了结心愿的轻松感，但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难道被自己写的下文虐到了？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呵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