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情缘》Eunice木夕

32、再见

　　听了他的话，林洛像是历了场雷劫，几乎万劫不复，瑟瑟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可惜了公子两年的努力，竟因你埋下的祸根毁于一旦！”
　　林洛抓着芝若，仿佛她是最后一根稻草:“曹冲确实不是他杀的？”
　　“我虽不敢断定曹冲死于令狐煦手下，但是公子与此事绝对没有半点干系！”
　　林洛觉得历史仿佛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也是她自以为是自作自受，错把胡乱拼凑一起的野史碎片当做历史真相，还真以为自己洞晓天机，谁知道她不仅害死了华佗，更害了曹丕！
　　“他在哪儿？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箭竹看她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有些不乐意地说:“右边抄手游廊直走，再右拐，最东边的芙蓉居。”说到这里他更加不悦，芙蓉居一直空置，公子这几日醉酒后却莫名其妙赖在了那里，一旦昏睡便呢喃着“宓儿”，眼下甄宓过去若是让她听见，公子气短不说还长了她的志气。
　　芝若一剑飞向门框，好奇看热闹的丫鬟小厮顿时跪坐一地。芝若拔出剑:“你们都是公子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知道些，实在不知道就把见到的烂在肚子里！”
　　丫鬟小厮虽然没见过这个凶恶的姑娘，但是箭竹都打不过她可见来历不小，瞬间匍匐应诺。
　　林洛虽然没在这里住过，但是仿佛有颗心牵引着她一样，她毫无错步地找到芙蓉居，推开苑门，入眼的是一片碧叶连连，玉白的荷花此时正掩映而开。荷塘中间的水榭里坐着一个剥莲心的美人，大约十五六的模样，清纯可爱，倒也映了这芙蓉的景致。忠叔和另一个美妇踌躇于芙蓉阁外，那女人体贴而温婉地说:“夫君，你都将自己关在里面几日了，礼儿新长了牙。来，礼儿，快叫爹爹看。”
　　那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爹爹，牙。”
　　女人柔声教他:“说，看牙。”孩子又学了声“看牙”。
　　如此妻贤子孝，林洛的脚步为之一滞，心也跟着凝固，仿佛变作了个大石头坠在胸口。忠叔见了她，略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恢复平静，到底是经过事的人。
　　“甄夫人回来了？”
　　美妇眼里噙着泪，原来这就是夫君日思夜念的甄夫人，这样的姿容难怪夫君念念不忘。她很有涵养地福了福身，柔柔地叫了声姐姐。林洛的心又为之酸涩，僵硬地点点头，抬眼看向那孩子。
　　美妇抱着孩子，教到:“来，礼儿叫大娘。”
　　那小孩可能有点认生，小声嗫嚅着大娘。
　　林洛只觉得他这一声叫得自己恍若隔世，有那么片刻失神天外，她回到:“真惹人爱，有一岁了吧？”
　　“五月满的周岁。”
　　“哦……”林洛再无暇与他们寒暄，向忠叔问到:“门可是反锁了？”
　　“回夫人话，已经锁了有几日了，若不是箭竹翻窗进去，公子只怕早就饿死了。”
　　还好，没绝食，可见还有求生欲望，只是把心关上了。林洛走到侧窗，撸了袖子、踩上台基，亏她在山间追赶乡儿练了点身手，踮脚勉强爬上去了。
　　候在门外的美妇疑惑地看向忠叔，忠叔干呵道:“夫人自是有些不同。”
　　林洛翻身进屋，在屋里寻来寻去都不见他，便向二楼上去。此时将至黄昏，楼道里没有窗户格外阴暗，林洛也没带火折子的习惯，只能摸黑上去。木质楼梯咚咚咚地响着，仿佛她跳动的心脏，就快见到他了，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满心满眼惦记着楼上，不妨脚下一绊，林洛扑进一个满身酒气的怀抱。
　　男人不满地嗯了声，她摸着脸看出他是瘦了。竟管瘦了可还是个大块头，她一个人搬不动，却又不想别人来打扰她的独处时刻。想了想索性斜依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喃语。
　　原来他还是记着她的，林洛的心里微微荡漾，复又觉得睡台阶上太膈人，也不知道他怎么睡得那么死。便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醒醒，我回来了。”
　　他翻了个身，若不是林洛及时将他靠回墙壁，他就险险滚下去。叫不醒他林洛只有就换个方式——拿头发挠他脸，以前不管他睡得多沉只要被挠两下就醒了，故技重施不到片刻，他果然醒来。
　　漆黑一片中唯有他星目明亮，似乎是对视了很久，他终于扶着墙爬起来。林洛怕他睡僵了，赶紧扶住他。他默不作声地抽出手，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上楼，林洛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他晃悠悠睡到床上，合眼便闻呼噜声，这是多久没睡才困成这样，还有，他何时起睡觉也打呼了？
　　林洛问:“饿吗？”
　　无人回应。
　　林洛只能去楼下问忠叔他是什么时候吃的。房门打开，忠叔已经走了，只有美妇端着碗莲子粥静静地侯在外面。
　　“这是璇妹妹刚剥的莲子做的，夫君若是饿了喂他喝些。”
　　林洛接过莲子粥，美妇没有丝毫纠缠转身就走，初月为她度上一拢新纱，看起来妙曼而清瘦。看来有了任覃和她这两例错误的选择在先，他改换贤良淑德温婉可人的口味了。
　　莲子清香扑鼻，曹丕好口福！林洛端着莲子粥轻轻走至床前，许是粥香诱人，床上的人微睁眼眸，喑哑道:“我竟是还未醒。”
　　林洛见他眼里的神伤，心上微微作痛:“这是你两位夫人做的粥，趁热喝了吧。”
　　至此，曹丕算是彻底清醒，大骂道:“滚！谁让你来的！”粥被他打翻在地，林洛忍着将要流出的泪，蹲下来捡破碗碎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你，是我害了你。”
　　“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你所有的过错？”
　　“你要我如何弥补？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做到！”
　　“衣服脱了！”
　　呃……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简单粗暴？林洛有愧于他，自知除了色相无一可取之处，以身相许的报答又不是没做过，就当回味苦乐参半的过往吧！
　　月色如许，帘卷西风，林洛忍着痛，心道人果然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如果她没有选择答应，又怎会经历圆明园式的掠夺。
　　半夜空腹难耐终究饿醒，却发现枕侧的人睁着眼狠狠盯着她，仿佛一匹恶狼盯着自己的猎物。她心中骇然，本想求饶，半个字未吐出就被他封住了朱唇——被人讨债的滋味实在太差，没有半点甜言蜜语，没有半丝往日温存，有的只是霸道的啃噬。
　　翌日醒来已是晌午，林洛挣开沉重的眼皮，那人一身素色默立窗前，笼中之鸟的滋味她再熟悉不过，然而囚禁于他而言却是鲲鹏在池，他有此遭遇皆因她而起！
　　林洛疲乏地爬起来，不知何时她换了身同他一样的素色中衣。微风轻拂，她从背后环住那人略显消瘦的腰身，犹记以前曾打趣过他若是变成个胖子她也会喜欢。
　　她轻声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相信我，你一定会达成所愿。”
　　当此之际，门外箭竹敲门:“公子，三公子来了。”
　　男人神情冷漠道:“给我更衣。”
　　林洛怎么也不能将这张冷峻苍白的脸和以前那张柔情蜜意的脸融合到一起，她一阵怔忡失神，拿起放在床榻一侧几案上的衣服，正要给他穿上，他却说:“不是这件。”
　　目光所及竟然是昨日扔在地上的衣服，林洛不知他为何不穿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但是她能做的就是听从地拿起衣服给他穿上。
　　他穿了衣服也不梳发直接凌乱着出去，林洛关上门，将同放在几案上的女款衣服比了比，觉得十分契合自己便换上。
　　不一会儿芝若亲自送来洗漱的用具和水:“要我去把乡儿接回来吗？”
　　“先别去！我答应过丞相要在山里清修三年，三年未到就下山，只怕会再牵连公子。”
　　“丞相竟然让你清修三年？”
　　“我自己提出去清修，不过三年之期却是他提出来的，所以我能小住却不能提前回府。”
　　芝若道:“只怕小住也住不得。”
　　“为什么？”
　　“丞相早已经将冲公子埋葬，却为何要你留在山上清修？”
　　当初留在山里是她自愿的，所以抄了四十九天经书后曹操让她继续待在山上她并不在意。现在想想确实不通，若是为祈福她却没有住在寺庙，为什么她说继续清修曹操一口答应，还约定三年之期呢？
　　林洛苦思之际，芝若却已想到:“丞相痛失爱子，误以为冲公子是公子杀害，但是苦无没有证据，且公子毕竟是他儿子，终究难下杀手。你提出清修正中他下怀，他让你留在山里，好让公子也尝受挚爱离去的滋味。”
　　她听过围魏救赵曲线救国，却没想到害人也可以这么曲折，林洛觉得芝若的想法虽然有些阴暗，却也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缘由，况且曹操也算得上个心里阴暗的人，要不然怎么会爱人妻甚至夺自己儿子的宠妾呢？
　　芝若又慢慢分析眼下的局势:“你前脚回府，子建公子后脚就跟过来，估计是丞相让他来探探风的。”
　　如果曹操真的介意她回来，有意让曹植来探，恐怕曹植也只是颗被蒙在鼓里的棋子，他那么呆怎么会有曹操那样的九转玲珑心？
　　“这样吧，你陪我演一出戏，打消丞相的芥蒂。”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林洛笑道:“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曹植会来的确是因为曹操向他透露了林洛回来一事，自从上次在水潭丢了玉佩他就魂不守舍，他必须把它找回来，否则自己还会继续恍惚下去。
　　他本是想找大嫂要回玉佩的，见到大哥披头散发一身酒气，忍不住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兄弟相视默默无言，终究是忠伯道:“三公子是喝淡点还是喝浓点的茶？”
　　“清淡就好。”
　　“阿秀去沏茶？”
　　阿秀应诺，很快就沏就两杯茶。兄弟两人默默喝茶，各怀心思。曹丕在想子建究竟是不是父亲派来刺探他的；曹植却在想该如何劝慰大哥，又该如何向大嫂讨要玉佩。
　　正当气氛一度陷入尴尬，林洛蓬头垢面地飞奔出来，芝若追在身后大喊“拦住夫人”。丫鬟小厮均愣了片刻，听芝若大喊立刻放下手中的扫帚抹布拦截林洛。拉扯乡儿别的本事没学到，逃跑的本事倒是越发精进，林洛闪来闪去，借机闪到曹丕身边，将预备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方才见芝若追着林洛出来，他有些茫然不解，此刻收了林洛的纸条，他隐隐明白她们唱了出什么戏。曹植却浑然不知大嫂为何出逃，但见她头发凌乱脚步浮虚，且身上隐有青紫，当下将她护在身后。
　　“大嫂莫怕。”又向追捕的人说，“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林洛扶额，唉唉唉！小兄弟你扮演好路人甲的戏份就够了，干嘛抢戏呢？计划被打乱，芝若将眼神抛向林洛，示意眼下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忽视这个跳入戏台的路人甲呗！林洛只当他是空气，伺机继续往外逃。芝若假意阻拦，实则替她挡下拦截的人。两人一前一后，颇有默契地来到府门，恰逢曹植入府、府门大开。林洛慌逃在前，芝若持剑在后，本是到了最后一步“甄夫人挟持柏姑娘逃出生天”，却不想抢戏路人甲曹植又上线。
　　前有守卫后有数双眼睛盯着，该怎么把弱势逆转挟持芝若演得像那么回事呢？林洛深感自己没将这夫妻不和妻子出逃的戏路设计好，正踌躇不知所措时，曹植却向门外守卫道:“快放行！”
　　这下更尴尬了，大门敞开毫无阻拦，林洛一人施施然走出府外，将重要角色芝若留在了里面，曹植这个路人甲全程相送。
　　马车里林洛的心七上八下，她本只想稍稍利用曹植，让他把“甄宓出逃”的消息传给曹操就够了，没想到他不仅帮她逃出府还多事地将她拉扯进自己的马车，这让芝若怎么找她呢？下一台戏还得她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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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