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之歌》血吻白夜灬

1、风与赞美诗·一时错

　　——我们总在不正确的年纪，不正确地存在着。——地狱赞美诗，林熙。

　　一枚镌刻着尖角十字和破碎双轮月的徽章落满了灰尘，十字架的棱角却在阴影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一身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仆用两指夹住徽章因为常年闲置而泛出淡淡橘黄的边缘，将这枚徽章从无数陈旧的灰尘中夹出来。“林小姐，这枚徽章，您看需要丢掉吗？”男仆将徽章上的灰小心地掸去，徽章在洁白的手套上似重见天日的金刚石一般，晃得樱发少女一怔。

　　“不了，这枚徽章我还是自己处理吧，谢谢你。”少女将小熊玩偶抱在左手，右手接过那只徽章，经年之后依旧光滑的边缘在她的手指尖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少女的耳边回响起了清冽的笑声和令人振奋的枪声。

　　“林熙！到你了，发什么呆呢？！”樱发少女定了定神，高大的教官指着数十米开外的靶子对她吼道，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近处的几个机器士兵亦是向她冲过来。来不及犹豫了，林熙的嘴角偶然间划过一抹浅浅的笑容，在机器人近身前的一瞬间凭空跃起，左右两个机器人的手臂在她方才所处的位置重重地相撞，金属钢丝飞溅开去。一席粉色裙摆樱花般绽放，仅在一瞬间便挡住了机器人的红外线眼睛，随后是枪响，两台失去了主脑的机器在烟尘散去后瘫倒在地。“很不错的成绩，祝贺你林熙。”教官威严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的得意门生，这个近身枪战中成绩最佳的，可爱与狠厉并存的女孩，叫作林熙。

　　“小姐，这个呢？”男仆的又一声问话让林熙莹蓝色的眸子猛然暗了暗，不过是她在那一瞬间的某个回忆罢了，“你来决定吧，我很忙的。”林熙勾出一抹苦笑，站起身推开了沉重的橡木门，手指依旧在不停地把玩着那一枚徽章，峡谷特殊军校的徽章。“果然，还是回不去了啊。”林熙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苦涩喃喃道，她早该想明白的，自从她毕业后拒绝了议会特殊天赋组织风影社的雇佣请求，加入了猎杀国家高官的地狱赞美诗，她就应该明白她早已回不去了。清晨的风吹拂着微鬈的刘海，林熙站在天台上，头顶就是蓝白交织的天空，是一个晴天，林熙想着，至少她应该感到高兴，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话说回来，当时一起的好姐妹，除了白七和许书妍在自己加入了地狱赞美诗后先后加入以外，其他三个宿舍舍友也是自从毕业分别那年就不再相见了。林熙抱着小熊，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霸道任性的大姐大许书妍，向来寡言少语的白七，遇事冷静沉稳的陆茜，温柔恬静的王瑜，还有那个整天绷着一张脸，戴着一副深度数眼镜以防别人看到自己一对异色瞳孔的段弦。说起来，段弦她们大概也加入了这些暗地的天赋组织吧，也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段弦大小姐，在杀手生涯正式开始以后会不会改改那种不与人合作的臭脾气？林熙揪了揪小熊的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天好像白七接了个任务来着，听说对手是个黑白通吃的官员，硬碰硬恐怕不行，而白七又不像许书妍一样拥有较好的隐蔽天赋，这次估计是要吃苦头了。

　　“嘛，蒂娜，我们还是先去向首领汇报一下刚刚结束的任务吧。”几分钟后，坡跟小皮鞋便轻快地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嗒嗒嗒的叩击声在林熙听来分外地活跃，“林小姐。”在走廊里穿着西装的男女纷纷向女孩略微弯腰行礼，林熙点头还礼之际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些比自己都要年长的人，却因为地位的高低不得不对年轻的她另眼相待——没办法呢，毕竟常人和天生受到眷顾拥有奇特天赋的人到底是无法比拟的啊。不过这些人的礼节也提醒了林熙，在总裁办公室所属的这层楼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敛声屏气的，像林熙这般不受拘束的若不是有着过人的本事，早就被“清理”了。

　　林熙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五分，时间尚早，办公室外又空无一人，林熙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便摆出背靠墙壁的姿势，训练所形成的强大听力足以助她听清楚办公室中首领的说话声。似乎是首领与三位副首领正在商量着什么，不过是一些人员的调动和“裁决”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至少在林熙看来确实是鸡毛蒜皮——直到林熙偶然间听到唯一一位女性副首领，代号为“Diamond”的声音：“那么首领，她们三个呢？”直觉让林熙本能地汇聚起全部的注意力，果不其然，首领颇为沉稳却又透漏着精明与狡诈的声音接上了话题：“她们三个·····太花时间和精力了，许书妍的天赋虽说不是攻击类型，但是她若是学会如何化守为攻，便是极锋利的一把剑；白七的天赋若是与许书妍配合便是我们几乎最强的攻击之力；林熙便不用说了，自愈不说，还能为我们其他成员恢复，这三人本身师出同门，就有着很强的默契，若是贸然······她们警觉了联手，就会让别人趁虚而入······”之后的声音骤然降低，林熙听不清楚首领都讲了些什么，直到指针划过了八点半，林熙才从窃听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抬起手扣了扣门。

　　“好烦啊，七月的第一天就是任务。”白七听着距离十点还差五分钟的教堂钟声，咖啡厅中依旧流淌着并不柔软的音乐，穿着笔挺制服，眼色却有些不正常的侍者穿梭在一桌一桌的食客中间，空气中弥漫着激素挥发的气味。不少窗帘拉着，店内昏暗无比，性感暴露的女郎与衣衫凌乱的男子们的胡言乱语让这并不清新的空气更加污浊。白七面前摆着一杯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咖啡，咖啡上的拉花却又是完整的一颗心形，没有动过。白七将视野切换到遮掩的窗帘外，人们来来去去，除去进到咖啡馆里的人便不再多有驻足注意这咖啡馆内的情形。白七不由得窃喜——她拥有任意视角的能力，可以将自己的视力投放到任何物体上，因此在店内拉着窗帘坐着，并不妨碍她密切注视店外密密麻麻的人流。

　　白七摆弄着领口一枚“七”字形的饰针，这枚红色的饰针在棕色的小披风领口边既起到了装饰作用，又别住了经常松开的披风。站在柜台后的领班少年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看向白七，不光是她，过路的不少男客都将目光停留在她红粉色的头发和酒红色的眼睛上——当然，还有青年女子吸引男性的身材和从内而外散发出孤傲的气质，都吸引了男士们的眼光。白七可以感觉到一些着装性感的女郎们不时投过来的敌视的眼波，她从心底里鄙视这些人——这里不是什么高级场所，不过是一家临街的咖啡馆，因为有着□□的“靠山”，便可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调情，比起一家酒吧或者夜店，有过之无不及，因此进到这里来的人，不是□□小混混，便是生活糜烂的青年男女。若不是情报称目标经常出入这个地方，白七绝对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相比于这里，白七更觉得童年时代居住的贫民窟是个相对不错的栖身之所。

　　那真的是一个自由的天地，白七的手指在咖啡杯边上敲打着，虽然贫穷，疾病，饥饿都会成为她们致命的敌人，但是自由地在阴暗的巷子里奔跑，使用自己的天赋与比自己强壮几倍的坏小子打架并且打赢了——虽然挂了彩——那种生活，是自由的，贫穷但是自由。白七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记得小时候因为一头米白色的头发和天生的对数字“七”的喜欢，别人都叫她白七。可能也是恶意的称谓吧，拖沓着鼻涕的坏小子们因为她素来少言便欺负她，拽她的头发，口齿含糊地叫她白痴，却因为鼻音发出了“七”的音节——这是一个小流氓在她十几岁那年挑衅说的——然后这个小流氓下半辈子便与儿子无缘。也就是那天，白七遇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拉起了她的手，用白七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口吻说道：“好孩子，跟我走吧，成为一个让他人不但畏惧，而且尊敬的人。”

　　然后白七跟着他走了，来到了一个深山峡谷里的一所军校，从此告别了贫民窟暗无天日，混混一般的昏暗生活。在那个地方，白七知道了自己身上拥有奇特的天赋，训练了体能，格斗技术，明白了如何使用自己的天赋，学会了一些她曾经觉得无用的知识，也结交了一些毕业之后基本不再联系的朋友，也在几年后拥有了一份受人尊敬，但是禁锢的工作。白七捧着咖啡杯，酒色的双瞳略微眯着，思忖着自己这样离开贫民窟，用自由换取了强大和尊严是否值得，她不能给自己提交一份正确的答案。这个点上的白七，只想知道她的目标什么时候会出现——加入地狱赞美诗的时候，首领按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仿佛要把这些话刻在她的脑海中：“不杀人，你的存在便是失去了意义，没有生存意义的人，就不配再继续浪费着大陆大气层中本来就稀少的氧气。”

　　也许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是她的人生意义所在？白七不愿意再想了，思考一些无用的东西，也是浪费大脑氧气的不是吗，白七更愿意去思考，是不是要在左手的皮肤上再用针刺出一个“七”的图案，或者想办法提早完成任务，在几天过后，二零一七年七月七日来一次死亡的体验。不过言归正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今天的目标解决掉，他随身带着侍卫们，除了假扮成这夜店的女郎以外没有什么能接近他的办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目标体格强壮，而白七的身份不允许携带有任何武器，因此唯有依靠肉搏弄死目标方才作数。“呵呵，”白七嘲讽地笑了起来，因为目标堪称肥硕的身影从门口挤了进来，“总算来了，等了几个小时的猎物······”白七解去披风，将“七”字饰针别到头发上，披风下细条的身材完全暴露出来，很明显的，那个贪污的官员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白七有意无意扭动的腰肢上，粗声地命令随行的人离得远点，便走过去揽住了白七的腰身。

　　如果可以，白七真希望立刻推开这头肥猪，然后用手肘将他活活勒死，但是现在周围的人还在注意这一边的动静——常客们会发现，这位身材肥硕的“先生”出手阔绰，陪伴一天一夜的女伴可以得到其他人一周的收入，偏偏这位不喜欢那些风骚的女子，而是倾情于那些白玫瑰般傲然的人，比如白七，这大概是组织命令白七来执行刺杀任务的原因吧。因此，白七不得不强忍男人嘴里的污秽臭气和他放荡的语言，在护住自己的同时注意着周围人的动向。“小美人儿，要不要和爷作乐一夜？”仅仅下午三点左右，店中已然空出一大片，而店隔壁的小旅馆内却不断涌动出妩媚的喘息和男人粗犷的声音——而这一切对白七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一旦开了房间，机会便来了。

　　“哎？你怎么不脱衣服啊？”男人已经脱去了上衣，一身赘肉有如猪身上的脂肪，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晃动着，白七坐在床上看着这个在半小时之内必死无疑的男人冷笑，嘴里却说着：“就这么开始多没意思啊，不如喝点东西再来？”看着男人殷勤地转身倒酒的时候，白七将吧台上一杯冰水猛然泼向房门，水浸透了开关，很快门上黄色的提示灯便暗了下去——门打不开了。此时男人已经将酒杯递给了白七，白七收敛起了笑容抿了一口，不等他言语，便猛然将酒杯朝他少毛的秃顶上抡去。酒液与玻璃碎片在颅骨上的一下撞击让沉沦于美色的男人一瞬间无招架之力，但是毕竟是混在黑白两道之间的人，他很快反应过来，在白七抬腿就是一下踢击之时接住了她的腿，随后往身边一拉，白七顺手抄起身边的烟灰台，不等男人将她的腿掰到脱臼，手中之物便重重地砸到了对手的肩膀上。

　　两度受袭的男人很快明白这个女人是个专门刺杀他的杀手，疼痛之间扑向门边，却发现门把手已经无法开启，电子进出的门边通讯器已经被破坏，除非从四楼的窗户跳下，否则他无处可逃。就像困兽之斗一般，男人向窗边扑去，未等手指触及窗台，脖子骤然感到一紧——白七纤细但是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白七左手夹住他的肩部，右手臂死命地勒着男人的脖子，紧紧地咬着牙关，而对方因为体型实在是相差巨大，又因为求生的欲望不断挣扎，白七勒住他的手臂逐渐地失去了力道。“这样持久下去不行。”白七暗自道，心里不断回忆着教官说过的话——手肘勒住目标，左手用力，若是身后有硬物的话，向右边移动少许然后·······

　　过肩摔！！！！！

　　“咔”的一声，不断挣扎的男人被白七硬生生地从肩膀一边摔了过去，脑袋在坚硬的床脚上重重地磕碰一下，随后身体便向一滩烂泥一般瘫软下去，肥硕的胳膊顺势压在了白七的胸前。“该死的······”白七也是精疲力尽，与男人的纠缠实在是过于消耗体力，此时这一条胳膊也足以压得白七喘不过气来。用力搬开这血液不再流淌的胳膊，白七的手臂感到一阵刺痛，因为男人挣扎过度而导致了手臂脱臼，白七抿了抿嘴唇，随后左手拉住右手的脱臼部位狠狠一掰，颤栗的感觉电流一般流过了她的全身，右手脱臼的部位被顺利掰了回去。

　　顾不得脱臼阵痛的余波，白七意识到现在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跳窗离开是唯一的途径，白七用饰针系好自己的披风，双手握住窗框，一用力便将窗框卸下来一半，足够让她从中逃离。白七看到后面是一条堆放着垃圾的小巷子，如果跳到箱子上腿骨受伤的几率便会小很多，而门外似乎传来了那些侍卫们的嘈杂脚步声，估计是有所警觉而朝这边赶来了吧。白七不再犹豫，纵身从窗口跳下，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耳畔的风声响起：“她杀了老大！追！！！”一群蝼蚁而已，白七冷笑道，此时她已经在箱子上站稳，从箱子上一跃而下，披风划过一道灰色的痕迹便在巷子里消失了。

　　“脱臼了？”林熙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着白七的右手臂，看上去比白七尚且小了几岁的林熙此刻的脸上却是一种极为成熟的表情，“戴着，今晚别摘下来，明天疼痛就会有所缓解了。”林熙嘴里念念有词地嘱咐着，手上也是一刻不停。“对了，书妍呢？怎么没有看见她？”白七的指甲在桌角划拉着，突然想起昨天开始便没有看到过许书妍的影子了。“她回学校去看看了，明后天估计就会回来，别着急，这两天似乎还会有任务，你的伤虽然不大，但是我的天赋在你身上起到效果还是需要时间。明天就正常了。”林熙手中银光点点，慢慢汇聚在白七绑着绷带的手臂上，白七感到一种凉意在手臂上蔓延，很快疼痛便减轻了许多，手指略微活动也不会在感觉到刺骨一般的疼痛，林熙用手帕擦去了白七脸上因为脱臼带了的刺痛而留下的冷汗：“你不觉得，最近我们接到的任务似乎都非常难吗？”林熙皱了皱眉，示意身边的男仆出去把门带上，诺大的客厅中只剩下了白七与林熙二人。

　　“之前我独自接到了解决一个天赋者的任务，而他的天赋就是短时间内让人身上的气流网络不再流通，你知道我的治愈能力就是依靠了气流网络的快速流动来进行伤口恢复，偏偏这个人又是个格斗好手，你看，”林熙说着，将左肩的衣服拉下，白七看到了一道道未痊愈的血痕——林熙是在几天前接受这个任务的，能让本身就是强大自愈者的林熙在几天内依旧无法完全愈合伤口，这个天赋者明显是专门针对林熙而设置的。“而这次，首领很清楚你的强项是近身枪战和同体积格斗，却偏偏要求你卸去所有的武器与一个体型完全不同，而且还带了很多侍卫的大胖子格斗，我总觉得，有点古怪。”林熙此刻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白天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而更像是一个历经百战，眼前为深渊，脑后是地狱的裁决者。

　　“慢着，这是什么？”林熙和白七的通讯器同时响起，两人打开，却只发现了一封邮件，一个新的任务再次发布。林熙皱了皱眉，轻声嘟囔道：“这么快？！”而翻看着长达三页的邮件，白七更是直接翻了翻白眼，因为这次任务，是刺杀一个连身份和外貌都无解的人，名叫亦潼。总部称花了上月的时间追查信息，最终追查到此人待在山区的一间别墅中，由于不清楚外貌，要求许书妍，白七和林熙三人同时行动，别墅中的全部人员，格杀勿论。

　　“好了，白七，”林熙阅毕，拍了拍白七的肩膀，“都快午夜了，你带着伤不好熬夜，上楼去休息吧，明天妍妍应该会回来，啊。”最后的语气词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白七酒色的眸子在林熙的身上扫视了一通，还是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了个晚安：“那，你也早点休息，林熙。”踏上楼梯的前一刻，白七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对林熙道：“还有，谢谢你的天赋。”话落，白七便转过身登上了楼梯，林熙目送着白七略微有些单薄的背影，白七，她大概也是个孤独的人吧。

　　深夜，城市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清冷的阳台灯光照到了林熙的脸上。“小姐，夜深了，进屋休息吧。”男仆在身后提醒道，林熙并不理会，只是抱着手中的小熊，美丽的莹蓝色眸子直视着深邃的夜空，群星在苍穹中隐匿着，夏日的黑夜是杀手的最爱，不知为什么林熙面对这夜晚的时候，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冷意。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蒂娜。”许久，林熙对自己的小熊低声道，随着微暖夹带着一丝凉意的风飘散在夏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