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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落幕(一) ...


  •   “住手!”子期在最后一刻赶到,阻止了苌夕磅礴的杀气.“你还嫌跟天庭结的怨不深么?”

      苌夕压根听不进劝阻,吼道:“滚开!”

      子期何等的睿智,知道此刻苌夕的目的,便道:“你是想杀了这女人,还是想知道你情人的下落?”

      苌夕一顿,恨恨松手,不顾伏在地上猛烈咳嗽的珊瑚,转身问子期:“他在哪里?”

      子期看了眼珊瑚,道:“她方才说,敖广正在受刑。而天庭施行凌迟这种大刑罚的地方,只有一个。”

      苌夕恍悟,“诛仙台!”

      子期颔首,“快去,这里交给我。”

      话音还没落,苌夕便没了影子。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珊瑚撕心裂肺的咳嗽。

      红光一闪,蒙着面的白葶陡然出现在子期身旁。

      他徐徐走近,姿态颇高地环胸,愤怒与厌恶对半而开,问道:“这个劳什子九公主,你待如何处置?”

      子期饶有兴致看他一眼,“这方面我不在行,不过,似乎你更有想法?”

      白葶冷冷一哼,“自是不能轻饶了。”

      子期道:“但她好像没对你做什么。”

      白葶拆下又厚又闷的面巾,“但她对苌夕和六界最痴情的敖广做得可不少!”

      白葶之前崇拜了敖广一千多年,但经由千妖论术之后,这份崇拜有了一丝裂痕。刚刚听了整件事情的来去,才明白那裂痕何其愚蠢,才恍悟原来敖广还是当之无愧的“六界最痴情”。

      子期一愣,“哦?”

      白葶一一列举:“你看,上一世人家相爱得好好的,她非要去毁苌夕的容,还动用家族逼迫龙王大人娶她。这一世人家又相爱得好好的,她又跑去给龙王大人下药,让人小两□□生生分开八百多年。后来还假公济私,让人小两口相爱相杀。啧啧,这样的女人,幸亏没嫁出去,要真嫁了,还不把夫家搞得鸡飞狗跳的!”

      子期嗯了一声,道:“你现下说话的腔调,颇像年少时的妖王。”

      白葶一顿,摆摆手表示不以为然,“这苌夕呀,就是太死心眼儿,要是当初跟了我,也用不了受这么多苦。”

      子期想了想,“本君倒认为他的选择没错。”

      开玩笑,要苌夕真跟白葶成了,那他堂堂竹君岂不要夜夜孤枕了?

      (虽然现在也是......)

      一旁的珊瑚终于喘过气,恨恨看向两妖,“你们说够了没有!”

      白葶十分骄傲地扬起下巴,冷笑,“没有。本狐仙今日就是来教训你的!”

      珊瑚像孔雀一样高昂着头,“本宫这辈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心中挚爱,没有半点后悔之事。就凭你,还想对本宫动手?”

      “破坏苌夕的姻缘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教训狠一点儿是不行了!”

      珊瑚知道法术远不及子期,便只能耍耍唇枪舌箭,“你敢!”

      白葶摩擦着下巴思索,“这女人就是气不过爱的人爱了别人,还被六界知道,失了面子。你便是因为看重面子才对苌夕他们下手的,既如此,本狐仙便要撕了你这张虚伪的面皮!”

      子期虚眸,“我似乎明白你想做什么。”

      白葶打了一个响指,妖媚的眼眸透着得意,“看来你还不笨。”

      ..............................

      苌夕风急火燎地朝诛仙台赶,疾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沭炎曾与他耳鬓厮磨的记忆像涨潮时的海浪,不断涌现。

      昔年的锦鲤池边,那人曾佯装不经意地塞他一块石头,说:“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风中幽静的庭院,他曾蹭着那人的腿,眼巴巴乞求“美人——起一个嘛——”,那人故作矜持地咳了咳,说:“苌夕二字便不错。”

      明月高升的夜晚,那人始料未及地吻了他,随后把他揉进怀里,说:“小东西,终是我忍不住了。”

      还有那晚霞染了半边天的傍晚,那人摊开所有他喜欢的小吃,在湖边侧头望着他,唇角盈着笑意,说:“小东西,我夫人是谁,你还不知道么?”

      沭炎寡言,却总愿意在他面前袒露真心,沭炎冷漠,却总愿意在他面前卸下冰霜。

      可他回了些什么?

      上一世,他说,我苌夕毕生所爱,是带我逃离千万丈深渊的沭炎,不是贼。

      这一世,他说,敖广,你我情义今日算到了尽头。

      沭炎不喜解释,许多事情也逐渐沉落到谷底。

      他跟沭炎这么些年,你瞒着我,我瞒着你,蒙了一层纱又一层纱。即便相爱,却被彼此越蒙越远,难辨虚实。蓦然想敞开心扉了,却不知从哪里敞开,何处敞开。

      “沭炎,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现在急促着,每一寸皮肤都变得麻木,只想再看看沭炎,哪怕是最后一眼。仿佛绕了一千多年的远路,便只是为这末了的一眼。

      知道沭炎爱他护他的那顷刻间,他好像拥有举世万物,又好像失去生命所有。因为他穷极一生想追寻的东西,却原来一直在原地从未变动。只是他从始至终都裹着双目,不愿去看。

      他以为沭炎是那小溪里的白月光,看得到,摸不着。其实,沭炎一直都只是陪在他身旁的涓涓溪水而已。他不是晨间不可捉摸的风,不是天边不可追寻的星宿,只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沭炎而已。

      往往有一个人,会让你觉得,芸芸众生不过如此,茫茫六界也不过如此。

      苌夕是个十足十的小心眼,他发现与那人错过那么多,便心里难受,难受到不能呼吸,难受到他想放声嚎啕,却只能大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要去找那家伙算账,算总账,即便天帝在此时拦他,即便下一刻灰飞烟灭,他也在所不惜。他苌夕这辈子是赚得盆满钵满,一出生就是千古妖灵,千推万崇,还在年少情感最浓烈的时候遇到挚爱。闭关六百年出来又是狼王,千妖论术之后又是妖王。一路他以为是狗屎长眼睛硬要飞到他脚底,却不想这样平坦的道路,是因为有人替他披荆斩棘,替他吃尽苦楚。

      沭炎摊上他,只有赔本的命。什么都赔,赔得干干净净,倾家荡产。赔完了,临终想默不作声地抽身而出。

      休想!没门儿!

      心里暗戳戳地发狠:沭炎,你给本小东西撑住,要是死了,本小东西就跟你没完!

      “站住!干什么的?”诛仙台外,在门口看守的辰豹星君喝住苌夕。

      苌夕十分决绝,将三千银发绑在脑后,眉间的火焰图腾红得正旺,“找我夫君。”

      辰豹星君认出眼前气势汹汹的家伙是妖王,便横挡在门口,“擅闯诛仙台者,杀无赦。”

      苌夕没片刻的犹豫,直接变出一把长剑,在空中一划,“挡孤前路者,杀无赦!”

      话未落地,杀气便陡然而生。

      手臂的伤痛让他力量骤减,与沭炎那场对决,激发了之前朱山的旧伤,一个咒语念到嘴边,却没法力催动。而辰豹星君是天庭的拔尖角色,法术位居第三,仅次于沭炎和雷神。

      这场仗,势必悬殊。

      简单的隔挡都显得十分费力,没过几招,苌夕便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嗤——

      辰豹星君趁苌夕不备,一只手便径直插进他的胸膛,从后背穿透而出。

      苌夕的内丹被对方攥出体外,血液在上头流动,啪嗒啪嗒滴到地面。

      他的呼吸霎时停顿——原来,胸膛被穿透的痛感会让人喘不过气。

      辰豹星君心狠是出了名的,手下一个用力,内丹便如水花子一般碎了。

      为妖者,失了内丹,便如剥了壳的生鸡蛋,不堪一击。

      那一刻,苌夕生平第一回嗅到死亡的味道。

      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他要去找沭炎,即便是死,也要去见他!

      咬着牙齿,抬剑,“唰”地将辰豹星君的手臂从肩部砍下,鲜血瞬间往外喷涌。

      “啊——”辰豹星君一声惨叫,捂着碗口大小的伤口。

      苌夕垂眼看还插在体内的手臂,往外奋力一拽,血液亦像打开了阀门一样往外淌。

      正在诛仙台给沭炎施刑的小神听到响动,忙出来查看,看到滋事的是妖王苌夕,便拿着兵器朝他冲去。

      苌夕的内丹被毁,撑不住这样严重的伤势,体内的法力却像没了主人一般四处乱窜,不约而同聚集到胸口,不断膨胀,挤压,越来越紧,堵得他几乎血液倒流,面红耳赤。

      终于,

      “啊————————”

      随着一声高昂痛苦的长啸,苌夕头仰道极致,将那团东西咣地逼出。

      一圈巨大的灼眼红光朝四面八方急速飞去,将逼近的辰豹星君和不知名的小神陡然击倒。

      白云环绕,日光渐暖,四处终于恢复安静。

      诛仙台上,一条血统尊贵的黑龙双目紧闭,昔日引以为傲的龙鳞已经被挖去大半,玄黑色的肌理坑坑洼洼,在成河的血污里尤其恐怖。腥味冲天的血污之间,依稀可见森森的白骨——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苌夕跌跌撞撞地走近,身后是一长串的血色脚印,在洁白的天道上尤其显眼。他看着在血泊里残喘的巨龙,那个已经垂危,失了意气风发,失了睥睨众生,失了万神尊崇的东海龙王。

      “沭炎......”

      久违的称谓,又萦绕在耳廓,像极了千百年来,寻常梦里的声音。

      黑龙动了动眼皮,喉咙发出低沉的滚动。

      苌夕屈膝,跪坐在黑龙的头颅旁边,“沭炎......”

      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黑龙身边,只有小小的一点。

      黑龙听到呼唤,仍旧闭着眼睛,吃力地动了动喉咙,“小东西......”

      “是我。”苌夕抬手附上对方柔软的眼皮,喉咙肿胀得厉害,他哽咽:

      “我把你丢了一千两百年,终于寻到了。”

      眼泪瞬间滑落。

      黑龙听了,喉间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心里默念了一个法术,用仅存的法力变回人身。

      苌夕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伤这么重,怎么不省一点法力化伤?”

      沭炎掀开眼帘,虚弱地解释:“在你跟前,总得体面些。”

      黑龙太过狰狞恐怖。

      苌夕瞧着他□□身躯上,满目疮痍的伤口,便唰地将红色的外袍褪下,空中一抡,轻轻覆到他身上,强忍着哭腔,道:“带你去个地方。”顿了顿,又道,“早就想带你去了。”

      一千年酝酿的遗憾太多,生命快流逝到尽头的时候,最想弥补的那一个,却是往昔他们在海棠林中,他捧着一杯茶水,笑意纯真,对眼前的人说:

      “我的家乡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那人手里掂着茶杯,唇角微微一勾,道:

      “举目以待。”

      命不久矣的一妖一神搀扶着起身,跌跌撞撞朝赤谷赶。

      苌夕的衣衫是端端正正的红,他给沭炎披上的外袍亦是端端正正的红,两人并肩而行,倒像是新婚佳偶。

      一双倩影消失在洁白云间。

      远处,雷神瞧见逃遁的背影,高声一喝:“妖孽,哪里走!”

      抡起锤子,抬脚便追。然而还没追两步,便被一个人影截住。

      “哎哟!”

      司序上仙恰到好处地摔倒在雷神脚边。

      雷神不由分说将他扶起,担忧道:“你怎么回事?”

      司序上仙赔笑,“驾云之时没留意,竟跌下来了。”

      雷神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斗志磅礴道:“你先回去,待我捉住敖广和那妖孽再说!”

      司序上仙往前,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衣料,故作惊讶道:“什么?你说敖广和苌夕逃走啦?”

      雷神重重点头,“是!这个敖广,帝君已经对他网开一面,竟还想着逃跑!”

      司序上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真的吗?你没看错吗?要不要再回去确认一遍?”

      雷神颇为焦急,挥舞着锤子,“不用,我的眼睛不可能看错,绝对是他们!你快让开,待我捉到他们,我定——”

      他的话没说完,嘴唇便被某仙堵住。

      司序上仙摁着他的后脑勺,极其不怕死地伸出舌头往他嘴皮上一舔,然后放开,瞧着呆若木鸡的某神,得意洋洋道:“月老那家伙说这招堵话最管用,看来不是诓我的。”

      雷神愣了愣,“你!”

      担心地朝四处望了望,发现连仙鹤也不见半只,方松了一口气,收回眼神,“你做什么!”

      “哎呀哎呀!”司序上仙仿佛发现宝贝一般兴奋,“你竟然红耳朵了!”

      雷神后退一步,“这有什么,本上神今日心情好,红个耳朵有甚奇怪?”

      司序上仙含着笑,盯着他半晌,感慨道:“爱果然是能让人疯狂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雷神恼怒地看了看红影消失的方向又调回来,昔日雷厉风行的尊神看上去有些笨拙,生硬地咳了咳,“本上神今日在府中休息,什么都没看到。”

  • 作者有话要说:  做梦都在修文,我可能已经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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